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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封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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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封信,遙遠的距離
打開,沒有。
打開,還是沒有。
打開…今天依然,沒有。
沒有信寄來。
已經過了一星期,仍然沒有收到焰椎真從未來寄出的信。
碓冰愁生用手托著頭,呆望窗外高廣的天空。現正是上課的時間,但老師的講課他一句話也聽不進耳朵,內心的忐忑愈來愈甚。
焰椎真從沒試過一星期都不寄信來,通常把信放到「信箱」後,大概等個兩三天就會被小焰拉到箱前收信。可是這一星期小焰都是垂頭喪氣的樣子,每天早上和傍晚去看也不見回信。
是否發生了什麼突然的事?
到底焰椎真現在怎麼了呢?
不知道,根本不可能知道。
如果跟焰椎真是處於同一個時空的話,就算他們距離有多麼遙遠,都可以打國際電話,或者用電郵來互相通話,能夠立即知道他發生的事。但他不可能打電話到未來,也不可能見到兩年後的焰椎真。
碓冰愁生苦笑。
我們之間不止相隔了兩年的時光,還相隔了過去與未來的一切人、事、物與因果,即使是同在一條線上,走在前方的你,與走在後方的我所看到的所感覺到的都完全不一樣。
而且,我們之間的距離並不會變短,我在向前走的同時,你也不會停下,也就是說這段距離永遠都不可能衝破。
多麼的遙遠…
永遠被留在後方的我,永遠都不可能看到你的身影。
拿在手上的自動鉛筆突然掉落在課本上,轉啊轉…轉動著地滾到桌邊,然後掉在地上,不見痕跡。
愁生呆若木雞地瞪大眼睛。
焰椎真會不會永遠都不再寄來回信?
要是不再寄信了,他們會怎麼樣?
俯身拾回鉛筆的時候,愁生感到一陣天旋地轉。
「碓冰同學!!你沒事吧?!」聽到身邊傳來呼天叫地的聲響,同學們都趕過來扶起他混身無力的四肢。不想引發大騷動阻礙課堂的愁生試圖用雙腳站起來,卻無能為力。
「碓冰同學去一下保健室吧?」
「碓冰你最近幾天的臉色很不好…是不是太繁忙了?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能站起來嗎?話說近日你都心不在焉的…」
高分貝的聲音如潮水般四方八面地湧來,所有同學都圍繞在他身邊幾乎要令他窒息,愁生這個模樣想必他們從來都沒看過,所以都很好奇地湊過來。
好想離開這裡…可是手腳卻不聽試喚。
「我說,你們這樣只會令愁生他更不舒服!」在一片喧鬧聲中,十瑚清脆的嗓音尤其響亮。她推開看熱鬧的人群,走到愁生面前把他扶起來。
「現在我帶你到保健室去,請再忍耐一下。」
「…謝謝,麻煩你了。」
因為一張開眼睛就會目眩,躺在病床上的愁生只好閉上眼睛。聽見保健室老師拉開門簾的聲響,大概是來看他的情況吧。
「你血壓太低了,到底有沒有好好吃東西?」
「…只是沒吃早餐而已。」
不過昨天晚上也沒吃多少,午間也忘記了吃。
打了點滴後,愁生任由自己沉浸在一片漆黑中,用模糊的意識去思考…要是焰椎真不再寄回信來,他們會就此完全地斷絕交往了吧?完全地…不留一點痕跡,彷彿一切都沒發生過般。
從此又變回了兩條平行不再有交集的線,陌生的存在。
不過,一開始不就是這樣的麼?
他們能夠互相用信件聯繫,本來就是不可能發生的奇蹟,然而奇蹟並非理所當然。他們總要迎來無法再聯繫的一天,只是不知道這天何時來臨而已。
真要來臨的話,也不會有任何挽救的辦法吧?
只是一切都變回原樣而已…僅僅如此,沒什麼好失落的。
可是,一想及此內心就再無法平靜。
碓冰愁生用手抓緊了雪白的床單,控制自己急喘的鼻息和聲音,感覺到枕頭有一陣溫熱。
啊,那是自己的眼淚。
明明沒什麼好哭的…
我到底在幹什麼啊?變得好奇怪。
滿腦子都是他的身影,他的事情,他的文字…牢牢地盤踞著。
怎麼也消除不了。
原來已經無可救藥到此地步了。
愁生知道,從來他都不把焰椎真當朋友。
所以想到聯繫也許要再次消失的時候,心會那麼痛。
可惜,你永遠不會知道。
「愁生,你還好嗎?」下課的時候,十瑚和九十九到保健室去探望愁生,看到愁生的臉後十瑚才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太好了…剛才你臉無血色,嚇壞我了。」
「要你擔心真的很抱歉,不過打了點滴後好多了,不用擔心。大概是因為我沒吃早餐吧…還有,」愁生慢慢地坐起身子跟十瑚道謝「剛才謝謝你,我當時正煩惱著怎麼離開現場呢,幸好你幫了我大忙。」
「不用客氣,愁生你也太見外了啦!剛才這樣子怎可能不幫忙,他們都只是覺得奇怪地凑熱鬧圍觀,真的想幫你的人竟然一個也沒有,簡直是太過份了。雖然我也明白他們的心情啦,學校的白馬王子突然暈倒了,想必定要八卦一下吧…」
「說起來,保健室門口外都擠滿了女生呢,她們似乎很想進來探望你但又不敢,保健室老師都苦惱得不得了啊。我們剛才也是突破重圍才能進來呢。」九十九邊吃著零食邊描述外面的情況,說道「啊,愁生你餓了吧,要吃麼?」
「我說…九十九,保健室內禁止攜帶任何食物。」說罷九十九手上的零食就立即被愁生沒收掉了。聽著九十九在小聲抱怨「都在保健室了還是這麼嚴厲啊…」的愁生正色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這麼說很絕情,但我並不希望其他人進來探望我。」
「想也知道,她們進來對你也不會有什麼好處,只會令你身體更不舒服吧…」十瑚想起剛才的情況就不禁汗顏,九十九隨即續下去「但愁生,你這樣提早回家休息比較好吧?需要我們幫忙嗎?」
「不…不用提早回家,我在這裡再躺一會兒就好。你們已經幫了我很多忙,何況我的身體狀況還沒差到要人接送的地步啦。」
「那麼,你好好在這兒休息吧。」
「要是有什麼要幫忙就發郵件過來吧!」
目送十瑚和九十九離開保健室,愁生隨即又躺了下去…眼睛沒有紅腫,也沒有人發現他曾經哭過,一切都跟平常沒有任何不同。
如此的時時刻刻偽裝自己,不讓人知道他的內心起伏,是自我保護過度還是已成習慣了呢?
抑或,只是不想被人知道真實的碓冰愁生,是何等脆弱。
「愁生有些奇怪。」突破了女生們重重的圍牆後,九十九才小心奕奕地低聲說道。
「嗯…最近這幾天是很奇怪,平常的他不會這麼放任自己的身體不管,而且發呆的時間多了,雖然成績完全沒有退步就是啦。」十瑚皺起眉頭有點擔心。
「剛才他的眼睛有點紅,我還懷疑他是不是曾哭過,不過想想…記憶中愁生從來沒哭過吧?還是應該說,他一向不讓人察覺到他的情緒。」九十九取出不知藏在哪兒的零食繼續往嘴裡送「會令他流淚的事到底是什麼,完全無法想像呢。」
「若真的沒事就好了,看他這樣子我有些擔心。」
愁生一向是完美的化身,從學校成績到活動甚至處事性格與態度都近乎無可挑剔,但亦因此讓人覺得很不真實。因為在他身上完全找不到一絲人類應有的情緒起伏,也倒不如說他隱藏得非常徹底。
但現在似乎有什麼東西改變了他,令缺口打開了。
「十瑚真的好關心愁生呢,我好羨慕。」
「你羨慕什麼,我最關心的是九十九你啦!」
這種改變,是好是壞?
碓冰愁生不知道。
在下課鈴聲還沒打響之前,愁生得到保健室老師的允許,就悄悄地獨自回家去了。回家後的第一時間還是立即走到後花園的「信箱」面前,鼓足了勁地打開箱子的木門。
內裡等待著他的依然是一片空空如也,彷彿什麼東西都不曾存在過一樣。
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地,不曾存在過…
令人不禁懷疑,過去的一切是真實,還是南柯一夢?
輕輕關上信箱的門,小焰在腳邊無奈地蹭著他,想必牠也覺得很寂寞吧?愁生把牠抱起放在大腿上,突然想到兩年後跟焰椎真十二月十二日的約定。
如果依照兩年後焰椎真的時空,這個約定應該已經完成了吧?然而那封信後,焰椎真既沒有回覆他的信,也沒有寄信來談及任何有關當天約會的事情…
會不會是…約定當天發生了什麼意外?
還是…兩年後的自己,並沒有應約?
所以,焰椎真才不寄信來,因為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什麼都還不知曉的自己。
對…自己的確,什麼都不知曉。
兩年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根本不可能知道。
兩年後的自己到底還是否健在,會去了哪裡,他也無法控制…
結果,只能繼續永遠在他的身後空等。
等待…一直等待他不知道何時才回頭的一瞬。
除了等待,他什麼都無法做。
「…好想見你。」
「真的…真的…好想見你呢,焰椎真。」
那一步之隔,是世上最遙遠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