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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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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一场盛大的婚礼,所有的人都在对我微笑,新娘缓缓地回头,可是,我分明看到了自己的脸。。。
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依旧躺在家里的床上,暖暖趴在床边上睡着了。她身上披着邵楠的外套,显然邵楠也才走没多久。我总是,让他们操心。
慢慢地坐起来,头疼得厉害,我才发现自己还在打着点滴。可是我不想让那些液体流到我的身体里面,我咬咬牙,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暖暖依旧睡着,看得出来,她已经很累了。
我走到客厅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身上的白色棉布裙子又一次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想起菲儿,想起晨彧,想起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我爱的男人骗了7年。我爱他7年,7年之后,旧爱归来,他毫无留恋地转身,为旧爱披上嫁衣,甚至不曾对我这个影子挥一挥手。从我们分手,到他的婚礼,他从未给过我任何解释,有的仅仅只是婚宴上那个无奈的眼神。如果说我曾在那眼神中看到留恋,我想,那大概也是我的幻觉吧。他会留恋吗?如果他有哪怕一丝丝的留恋,又如何能做得那么决绝?
头痛得快要裂开,我走出家门,要去哪里,我也说不清。
楼下停着的那辆银灰色跑车让我停住了脚步,我认得它。曾经很长一段时间,我看到它,就像看到家一样。
晨彧坐在车里,隔着挡风玻璃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我知道我的脸惨白得没有一点血色,配着我的白色棉布裙子,我觉得自己像一个飘荡在人间的幽灵。
他打开车门走下来,走到我的面前。
怎么?不用陪新娘子吗?这个时候不去蜜月旅行,跑到我楼下来干什么?我尽量让自己平静,但声音却不能不讽刺。
他看着我,忆轩,你别这样。
哼。。。别这样?晨彧,你告诉我,此时此刻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告诉我别这样?我的眼眶湿了,但我不会在他面前掉一滴眼泪,我不允许自己这样。
邵楠打电话给我说你昏迷了,暖暖只是哭。。。所以我一早就来了,却只是坐在这里,不敢上去。
我苦笑,晨彧啊晨彧,你欠我的,难道也要别人提醒你吗?我想着,无力地摆摆手,你不用说了,不管你现在说什么,对我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为什么分手,为什么无声无息地离开,我都不想听。你走吧,回到你的新娘身边去,好好爱她。一段爱情失而复得,真的不容易。
他沉默了。我太了解他,即便他刚才有了解释的勇气,现在也消失殆尽。我不想看到他为难,转身朝前走去。
他在后面喊,你身体不好,要去哪里,我送你去。
我不回头。
他还是追了上来,挡在我面前,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塞到我手里,这是家里的钥匙,我把它还给你。然后,他伸手替我整了整额前的头发,轩轩,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能总像小孩子一样任性;冰箱里的东西吃完了,要记得自己去买;写东西不要一整天对着电脑,对眼睛不好;晚上睡觉要锁好门窗,盖好被子,小心着凉;早上不要赖床,要记得起来吃早饭,不然会伤胃的。。。。。。
我听着他的叮嘱,点点头。突然觉得晨彧只是像以前一样去外地公干,过几天就会回来。他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变得温柔,我差一点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扑进他怀里对他说,你要早一点回来。
最后他说,忆轩,我走了,对不起。如果你恨我,那就恨吧,永远不要原谅我。
我看着他和他的银灰色跑车缓缓消失在街角,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晨彧,要永远在我生命里消失。
我在街边蹲了很久很久,直到暖暖发了疯般冲下楼来找到我,带我回家。我的手里,始终攥着那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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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暖暖再不敢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她向报社请了假,整天在我的小窝里守着我。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碰过电脑了,杂志社的编辑打电话来催了好几次,我才勉强打起精神每天写几个小时。我写东西的时候暖暖就捧着菜谱钻在厨房里研究厨艺,因为每天晚上邵楠下班后都会过来吃饭。
我打心底里觉得对不起邵楠,对不起暖暖。因为每天晚饭后,暖暖都执意留在我这里,不跟邵楠回家。每次站在窗口看着邵楠开车离开,我心里都很难受。我已经失去了幸福,怎么可以再自私地剥夺他们的幸福?我眷恋他们给我的温暖,眷恋他们精心为我营造的家的氛围,可是,我不能依赖他们一辈子。
于是,两个星期后的一个早晨,我叫住正要出门买菜的暖暖,轻声说,暖暖,我想跟你一起去。
暖暖先是一愣,随后走过来挽着我的胳膊,你终于愿意出去啦?
我跟着暖暖穿行在菜场里,看着她和那些小贩讨价还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光。从菜场回来,她心情很好地对我说,你写点东西吧。然后又一头钻进厨房开始了她的研究,仿佛她的一天,只是为了那一顿晚餐,一顿为她的爱人准备的晚餐。曾经,我是多么渴望这样的生活,我幻想着我和晨彧就在这样的煮煮熬熬中慢慢变老,永远是彼此唯一的爱人。
我没有坐到电脑前,而是干起了暖暖从厨房里走出来后会干的事——打扫屋子。
暖暖听到声响从厨房里跑出来,看到我忙碌的样子,立刻决定放下手中的油盐酱醋跟我一起干。我笑着对她说,姐妹,今天大扫除哦~我们开始吧!
她默契地笑了,我知道她还记得,这是我们大学时代打扫寝室时必喊的口号。
我们一直干到下午3点,把整个屋子从里到外统统清理了一遍,连最不起眼的小角落也不放过。然后终于累得不行并排瘫倒在地板上,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暖暖很开心,因为我终于又有了活力。我也傻傻地笑着,尽管我知道整个打扫的过程中我的心都在隐隐作痛。这是我的家,这里的每一处都残存着晨彧的气息,挥散不去。
4点,暖暖跳起来冲到厨房里去做饭。我走到书房里,悄悄地把暖暖清理出来的晨彧的书一本一本,重新放回到书架上。
5点半,邵楠准时按响了门铃。我破天荒头一次走过去开门,用久违的笑容迎接他,冲他嚷,阿楠~你再不回来,我就要饿死了!放着一桌子好吃的不能碰,你老婆真狠!
邵楠似乎很能适应我的恢复,推了一下我的头,真难得,轩轩你又会喊饿啦?
我们三个像很久很久以前一样嘻嘻哈哈地坐下来吃饭。我快乐地吃着暖暖做的菜,满意地看着他们脸上因为我的快乐而绽开的笑容。晚饭过后,我抢着收拾碗筷,并顺理成章地提出了要求,我说暖暖你今天就跟阿楠回家吧,你看我今天表现这么好,你就放心吧!你们这新婚燕尔的,再这么下去,阿楠就该在心里骂我了~
暖暖看看邵楠,又看看我,不好意思地说,怎么会呢?不会的啦!
我盯着邵楠,故意问,阿楠,不会吗?
邵楠显然被我问得有些尴尬,好在暖暖终于低声说,那好吧,我回去。
我知道,其实,她也很想念她的家。
我拖着暖暖往卧室走,回头冲邵楠喊,我帮你老婆收拾东西去,你。。。。。。看着办吧。
之后我和暖暖看着邵楠嘟囔着抱着碗盘向厨房走去的背影,一起放声大笑。
送走了他们,我回到我重新变得空空荡荡的家里,关了所有的灯,坐在黑暗里一言不发。我知道,我是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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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搬回家后,每天都会打一个电话来询问我的情况。什么吃过午饭了没,晚饭打算吃什么,要不要出来吃,小说写到哪儿啦之类的。我总是不耐烦地打断她的唠叨,行啦姐姐,你都快赶上我妈了。她总是笑笑,并不介意,依旧不厌其烦地每天当一次我妈。
所以,当这个下午,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我理所当然地以为又是暖暖。于是我抓起电话就喊,行啦我的暖暖妈妈~我吃过午饭了,晚上也有东西吃,您就不用操心啦!
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几秒钟后,电话被挂断了。我坐在沙发上发愣,这显然不是暖暖,那会是谁呢?迟疑着正打算站起来,电话又响了。我接起来,不敢再随便说话,只是轻声说,
喂,你好。
那边也迟疑了一下,传来一个声音,是忆轩吗?我是菲儿。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没有想好要用什么样的语气来迎接这枚重磅炸弹,那边又开口了,忆轩,我想见你。我可以见你吗?
我犹豫着,我不知道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但是我还是听见自己说,好。
她提出要到我家里来,我拒绝了。这个家,是我唯一可以死守的地方,我不想让她走进来。她没有坚持,我们约了一小时之后在咖啡屋见面。
挂了电话我才醒悟,7年的影子,终于要和她的原型面对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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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咖啡屋的时候,菲儿还没有来。我挑了靠窗的位子坐下,还记得那是以前,我和晨彧最喜欢的位子。我们甚至会翘课跑来这里,静静地坐一下午,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他说,等我们老了,也要在路边开一家咖啡屋,看银灰色的咖啡壶里,咕噜咕噜,煮的全都是幸福。
晨彧,现在的你,在为谁煮着咖啡?
大约20分钟后,菲儿又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穿着她的白色棉布裙子飘了进来。她一进门就看见了我,轻轻一笑,走到我对面坐下。在她要了一杯冰咖啡后的十分钟里,我们只是坐着,相对无言。
在我终于决定要打破沉默的时候,菲儿定定地看着我,开口了,
忆轩,你恨我吗?
我一愣,这个问题超出了我设想的范围。我看着她,不确定她究竟知道了什么。
菲儿,怎么这么问?
昨夜,晨彧在梦里喊你的名字。我打电话给阿楠,他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忆轩,你恨我吗?
我摇摇头,你知道,你不是我该恨的人。
那么,你恨晨彧吗?她继续问。
我喝一口咖啡,我应该要恨他的,不是吗?
她不说话了,低头喝她的咖啡。良久,她又抬起头,忆轩,其实,你还爱他,对吗?
菲儿,你约我出来,只是想知道我是否依然爱着晨彧,对不对?其实,爱或不爱,在他决定离开我娶你的时候,就已经不重要了。你们分开7年,7年之后他依然义无反顾地回到你身边,就足以证明他对你的爱。放心,他爱的人是你,我不过是你的一个影子。对我,他只有亏欠,愧疚,仅此而已。
她看着我,显然没有想到我会用“影子”这个词。她仿佛很想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可是我知道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忆轩,不知道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过分。我爱晨彧,很爱很爱,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放弃他。我想回法国去,想让晨彧和我一起回去。忆轩,对不起。。。。。。
我的大脑一瞬间一片空白。原来她约我出来,是为了告诉我,她要把那个我依然深深爱着的男人,永远带离我的身边。眼泪就要涌上来,嘴角却始终漾着笑。
是吗?法国,多美的地方啊。什么时候走?
快的话下个月吧。我正在办签证。
那很好啊。。。我继续喃喃地念,菲儿,那就拜托你好好照顾晨彧,一定要让他幸福。
我会的,忆轩,谢谢你的宽容。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告别的,我只知道在她起身走出去的时候,我的心像是被人抽走了什么似的空空如也。那种痛,让我终究还是泪如雨下。
我真的,永远失去我的晨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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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呆地坐了很久,才想起要打开手机。十几通语音留言,全都是暖暖。
麻木地听完她一遍又一遍的唠叨,刚想给她打个电话,手机屏幕上突然出现“晨彧来电”的字样,一闪一闪。我愣在那里,手指仿佛僵硬了般不知如何动弹。于是,来电自动转接语音信箱。
忆轩,是我,晨彧。我想,也许你不会再愿意接我的电话了。
电话那边传来他轻声的哼笑,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嘲笑自己。我的头,突然就开始痛。
给你打电话,只是想跟你告别。我就要离开这里,去法国了。可能以后都见不到了吧。
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地念,我的头痛得仿佛快要裂开。晨彧,你非要亲自刺我一剑不可吗?我宁可你无声无息地走掉,而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什么都不知道。
我打来跟你说再见,也跟你说。。。对不起。
那边没有了声音,我以为那会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却突然又听见他说,忆轩,我想见你。你愿意再见我一面吗?
隐约中,我感觉到一种叫爱的东西正拼命拼命从我破碎的心里挣扎着流到身体外面。暖暖说过,心碎了,爱就会死。没想到我的爱,却依然苦苦地活着。
我闭上眼睛,按下接通键,晨彧,我在咖啡屋等你。
不等他回答,我挂断了电话。
我疲倦地靠在椅背上,拨通暖暖的电话,告诉她我正在外面寻找灵感,让她放心。然后,关掉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