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静听天命 ...
-
耿氏入府。
四贝勒府还是原来的四贝勒府,丝毫没有因为一个女子的嫁入而做任何改变,甚至连婚礼本该有的红色都没有在这座府邸中见到。
因为只是册为格格,所以没有资格行任何嫁娶之礼,只是选了日子,带着陪嫁便匆匆入府了。这便是在古代身为一个妾室的悲哀,轻贱的就如同草芥一般,就如同一件物品,说送予他人就送予他人,丝毫不理会这个物品的感受,更无所谓物品的尊严不尊严。
我吩咐小詹子弄了些红绸缎和红灯笼挂在府中,毕竟是一个女子的终身大事,更何况古代的女子一生不就这一次嘛,怎么能如此草草了事。
耿氏进府,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府中其他女人请安,奉茶。
正堂之中,我坐于最上方的位置,李氏坐在我的右下方,宋氏坐于左下方。这府中显然已经孤寂了太久了,争来争去不也就我们三个女人而已,确实是需要融入点新鲜血液了,这耿氏来的倒也及时。
耿氏先俯身给我请安,然后递上一盏茶,“素心见过嫡福晋,嫡福晋吉祥!”我细细打量这耿氏,长相即不清丽亦不美艳,最多只能用端庄来形容,是典型的小家碧玉的模样。
“妹妹请起。”我接过了手中的茶示意她起来,她谢过礼之后便不慌不忙的起身,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娴静与稳重。这一点我倒是极为欣赏的,虽然她出身包衣,家事可以用低微来形容,但是比起出身同样低微的宋氏的自卑与胆怯,她的身上明显多了几分自尊自爱与淡定从容。
耿氏向我请过安之后便依礼向一旁的李氏请安,“素心见过侧福晋,侧福晋吉祥!”耿氏双手奉茶,但是李氏却迟迟没有接过,仿佛没看见一般只是不急不慢的喝着自己手中的茶。她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笑意中是满满的不耐和不屑。
这是李氏的惯用伎俩,对于新进府的人她总是要给一个下马威的,好告诉别人谁才是这府里真正的主子。这些年,我和四阿哥冷战,李氏独占鳌头,春风得意已不是一时片刻,所以如今在耿氏面前便大树威信,得意非常。
我看了眼李氏,“侧福晋可是身体不舒服么,怎么连耿妹妹这么大个人站在面前都毫无知觉?”
李氏闻言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茶盏,娥眉维扬,一双杏眼中流转着万种妩媚风情看向耿氏,“刚才一时晃神没注意到耿妹妹,让妹妹等久了,不过这久点也好,希望妹妹日后所呈的恩泽也能久一点才是。”她说完又看向我,“劳福晋挂心,前一阵子是有些不舒服,爷便立马找大夫来瞧了,大夫说妾身已有了一月身孕。”
我微微一怔,康熙四十二年,此时李氏怀着的应当是四阿哥的第四子弘时。看着李氏的脸,我便又想起了即将不久于人世的弘晖,心中一时间万分疼痛。
见我久久不说话,李氏还以为我因为她有孕而大受打击,一脸得意的看着我,“福晋这是怎么了?我回过神来看着她,“姐姐既然身怀有孕应当早些回去休息才是。”
李氏走后,我也正想回去,却不想那耿氏竟然又向我行了一个大礼。我急忙扶起她,“妹妹这是做什么?”耿氏缓缓起身道,“这礼是嫡福晋当受的。素心被册为格格入府,本应不该行嫁娶之礼,是福晋怜惜素心才命人将府中布置一番,这样的恩惠素心不敢忘怀。”
我笑了笑,语气不温不火,“这点小事本是我分内之事,妹妹不必如此。”想这耿氏也是有心之人,才一入府便将这些事情都打听了去,当真也是个聪慧之人。
耿氏入府,却没有能撼动李氏一分一毫,四阿哥从耿氏进门的第一天就没有踏进过她的院子,而依旧每日都宿在李氏屋子里,即使李氏现在身怀有孕。
岁月静静流逝,静的仿佛让你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然而,就在这样的宁静中,世间事事都在慢慢前行,丝毫没有打扰到你认为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但是,我知道,历史的脚步永远不会停下,无论,你愿意或者不愿意。
康熙四十二年五月。
高士奇倾陷索额图,首先在朝堂上弹劾索额图结党私营。这个高士奇家道贫困,但长于诗文书法,原被推荐给索额图。索额图常以椒房之亲,且又世贵,侍士大夫向不以礼,况高是其家奴狎友,其召之幕下也,颐指气使,以奴视之。之后高士奇被康熙帝破格提拔,高官显贵,但见索额图时,犹长跪启事,不令其坐。且家人尚称为高相公,索则直斥其名,有不如意处,则跪之于庭,而丑诋之。索额图有时还切齿大骂,辱及父母妻子。为此,高士奇怀恨在心,遂顿忘旧恩,而思剚刃于其腹中。康熙四十二年,高士奇随驾北上,这时他已背叛索额图,投靠明珠。明珠与索额图权势相侔,互相仇轧。
康熙早就有除掉索尔图的想法,如此一来更是称了康熙的心意,于是立即下旨,以索尔图结党私营,教唆皇太子为由,并称其为“天下第一罪人”而囚禁宗人府,不日处斩。而索额图的同党多被杀,被拘禁、被流放;同祖子孙都被革职,其二子格尔芬、阿尔吉善被处死。
索额图一死,以太子胤礽为首的太子党一时间不敢再轻举妄动,平日里的肆意妄为也收敛了不少,能做的只有小心谨慎,察言观色,小心翼翼的忖度圣心。
这一年,所有人都静静观望着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不知不觉,冬去春来,已又是一年光景。
***********************************************
康熙四十三年的到来,让我极为惧怕,按照历史的轨迹,这一年我的弘晖将要离开人世,我是真的害怕,害怕某一天睁开眼睛我的弘晖就已经不再了,我不能面对这样的生死离别,这样有预兆却又无预兆的生死离别。
李氏的孩子如期降临,四阿哥欣喜至极,亲自取名为弘时,大概是取了“恰逢其时”这般的含义吧,就在众人沉浸在一片欢愉之中的时候,我的小包子却不知怎么得了风寒,虽然找了太医来瞧多次确定不是很严重,但是还是让我着实捏了一把冷汗,精神极度紧张起来,从熬药到喂药,凡事亲力亲为,生怕别人来做会有什么闪失。
那日,我拿了药去厨房煎,还没进门却听到两个小丫鬟在里面说话,我侧眼看了看,都是耿氏身边的,一个是她的陪嫁丫头春桃,一个是府中分给她使唤的绿柳。
“方才看到侧福晋身边的香巧姐姐又端了一锅血燕回去,咱们贝勒爷还真疼惜侧福晋啊!”是春桃的声音,语气中有些许羡慕之意。
“那是自然,侧福晋连生了两个阿哥,贝勒爷自然是宠爱之极。只不过咱们这侧福晋的脾气……”绿柳言尽于此,没再往下说了。
“依我看还是嫡福晋好,我打第一看见她就在想世间上竟有如此美丽出尘的女子么,而且嫡福晋脾气又好,听说对待下人也是极好的。”
“嫡福晋好是好,只是……”绿柳迟疑了一下,“只是这些年渐渐失了宠,贝勒爷已经有好几年没踏进过东苑了。所以,说起这府中掌权的还要属侧福晋了。”说完绿柳微微叹了口气。
话听到这里,我显然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了,于是转身回了东苑。我的弘晖病了几日,连做梦的呓语都惦念着他,而他却把所有的身心都放于弘昀和弘时身上,竟连一点点的宠爱都不肯分给弘晖么?
对于他,此时我心中重新堆满了满满的怨恨。
窗外下了好几日的绵缠春雨终于停歇,天空放晴,宛如水洗过的那般碧蓝;阳光透过云层绽放出万道的光芒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前几日的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好几天,加之晖儿的病一直不见起色,让我不由得心思烦乱,而今日放晴,晖儿的病竟然也有好转之势,我的心才有些安定。
我站在院中,看着飘飞的萦萦柳絮,仿若坠入凡间的精灵一般在空中无忧无虑的跳跃;枝头的桃花摇曳生姿,那片片剔透的粉白花瓣融入一阵阵微风之中,馨香四溢,蜂飞蝶舞。
“额娘——”
我一时的失神被小包子的一声呼唤拉回了思绪,我蹲下身子来看着眼前的小包子虽然今日有所好转,但是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
“额娘,听说晖儿又有了一个弘时弟弟,对不对?”我看到小包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有明显的落寞之色。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因为此时此刻我心中哽咽,已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见我不答话,小包子看着我继续问道,“听紫玉姑姑说额娘生晖儿的时候很辛苦,是不是?”我有些苦涩地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小包子静静地看着我,很久很久。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神情,带着些许的自责,些许的心疼,但更多的是认真,“晖儿不好,让额娘受苦了,晖儿不孝,只能给额娘带来不幸。”说着他竟突然跪了下来在我脚下重重了磕了一个头。
我将他扶起,一把拥入了怀中,眼泪便再也不能自已,如同泉水一般倾泻而下,心中有着撕心裂肺的疼痛。我轻轻抚着他的后背,狠狠的摇着头,“晖儿很好,很好……我的晖儿是最孝顺的孩子。生下你,是额娘这一生最大的幸运和幸福。”
“晖儿以后会好好孝顺额娘的。”他的声音在雨后是那般的清亮,明明很近,但我却觉得,忽而,是那般的遥远。
“是啊,大阿哥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你额娘,小的时候,你贴身穿着衣物,那一针一线都是你额娘亲手所缝所做啊!”紫玉此时也已经泪流满面,哽咽地不像话。
我已然哭的泣不成声,不能成语,整个人几乎窒息。我紧紧拥着他,他瘦小的身躯在我怀中轻轻颤抖。我的心是那样疼,疼痛到连自己都已麻木……
以后。
那样残酷的字眼,是我生命中永远所不能承受的伤痛啊。
一阵风吹过,我的眼泪融进了风中。
一丝丝的冰凉滴在我的脸上,滴进了我的心中。
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雨来,那样冰,那样冷。
然而。
我已然分不清,哪个是雨,哪个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