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51、万念俱灰（上）

　　天气日渐转暖，眼看着春天已经悄然而逝，渐渐进入了夏季，然而小包子的病却变的愈发沉重，丝毫没有好转的势头。除了头痛、头晕、四肢无力还有口干、呕吐与腹泻的症状。看着他日渐消瘦的小小身躯和渐渐苍白的面庞，我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恨不得能够代替他来承受这一切的苦楚和煎熬。
　　这些日子以来，我请了无数的大夫来为小包子诊治，而大夫们无一例外地都说只是感染了风寒，别无其他，但是为何久久不能治愈却是不得而知。

　　我静静的坐于床前，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小包子因为连日的高烧不退而面颊通红的样子心如刀割，夏日本就炎热，加之这样的高烧不退，久了如何得了。
　　我让紫玉找了些冰来，将冰块包在帕子里放在小包子的额头上，才看见小包子一直紧锁的眉头稍稍舒缓。他还那么小，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样的痛苦呢，上天既然把他赐予我，为什么还要带他离开呢？这样的宿命难道就真的不能改变么？

　　我握着小包子的手，抱着他小小的身躯哽咽，却发觉身下的小包子轻轻动了动，我急忙看向他，发现这会子他已经清醒了过来。
　　“额娘——”他的一双小手抚上我的面颊，“额娘你怎么又哭了，是晖儿让您担心了，是不是？”我迅速抹掉脸上残留着的泪痕，急忙摇了摇头，“没有，晖儿很乖，没有让额娘担心。”
　　“额娘，晖儿想和阿玛额娘一起打雪仗，就像是那年冬天一样。”他说着，眼神中与些许的空灵，似乎在追忆那早已经远去，但却是十分美好的时光。

　　我点了点头，紧紧握住他的手，生怕下一秒他便会消失一样，“额娘答应你，等晖儿的病好了，额娘就带晖儿去打雪仗，去郊外放纸鸢，只要是晖儿想去的地方，额娘都带晖儿去，好不好？”
　　小包子慢慢点了点头，看向窗外，眼神有些迷离，我知道这是因为他身体太过于虚弱，而方才又说了很多话的缘故，我心疼地抚着他泛着病态潮红的面颊，心如刀绞。

　　“额娘，晖儿不想死，不想离开阿玛和额娘。”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突然看向我说道，我在他的眼眸中看到了一丝绝望，而绝望中是对这个世界更多的留恋和不舍。此时此刻，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肆意地溢出眼眶，“晖儿不会死，不会死，额娘不准你死。”

　　他静静看着我流泪，忽而举起手轻轻拂过我眉心的红记，嘴角挤出一丝笑容，“额娘是天上的仙子对不对，仙子会保护晖儿的，对不对？”
　　我拼命点着头，泣不成声，悲伤不能自已。

　　小包子沉沉地睡去，我坐在一边像被人抽走了灵魂，只有只是一具躯壳。就这样一直到了深夜，小包子才有清醒过来，并且精神异常的好，神志也异常的清晰，然而这却让我彻底陷入了深深地绝望之中。

　　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吧，我的晖儿终是要离我而去了。
　　寂静的深夜如同死寂一般，静的让人心慌，让人害怕。我没有这样惧怕过黑夜，惧怕过这样静谧的黑夜，仿佛似一张巨大网，铺天盖地，将人牢牢困住；又仿佛是一个黑夜中的恶魔，拼命地将你追赶，让你无法逃脱。

　　“额娘，你听——”小包子靠着我的身上，侧耳向窗外，“好像有谁在叫我的名字，是谁在叫我？”
　　我心下一惊，急忙捂住他的耳朵，“没有，没有，没有人在叫晖儿，没有，没有……”我在崩溃的边缘，眼泪是已经决堤的河流，怎么止都止不住。
　　“额娘，晖儿想见阿玛。”他靠在我的身上，我却突然感觉到他在一瞬间忽然变得虚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而他的眼神也渐渐地有些失去了焦距，“晖儿想见阿玛，就这一次，这一次……”
　　“好。”我只说了一个字，是因为此时的我已然没有说出第二个字的勇气。

　　我让紫玉去找四阿哥过来。四阿哥来的时候小包子已经有些体力不支的半躺在我的身上，但是看见四阿哥进来还是强支起身子，脸上是遮掩不住的欣喜若狂，“阿玛……”
　　他轻声唤着，但每一声在我心里都如同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刀，凌迟着我不堪重负的心。

　　“晖儿——”四阿哥坐下来抱了小包子在怀中，“阿玛来看你了……”他的声音有些微微地颤抖，在他的眼眸之中我看到了些许的诧异，些许的自责，些许的悔恨。
　　四阿哥看向一边有些呆滞的我，“我没有想到晖儿会这么严重，不是说只是偶感风寒么，怎么会这样！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他有些盛怒，话语中是对我满满的不满和指责，但多的是对小包子的疼惜和一些无以名状的悲伤。

　　我静静斜眼看着他，冷笑一声，声音分外苍凉，“告诉你又能怎样？告诉你就能改变什么？告诉你你就会舍得把你那可怜的爱分一些出来给晖儿了是么？告诉你就能改变那已经既定的命运么？如果，连你自己都忘记还有晖儿这样一个儿子的存在，旁人提醒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四阿哥愣住，如同一尊雕像一般。眼眸中是深深的悔恨和满满的悲伤。

　　“阿玛、额娘——”小包子刚轻唤一声便剧烈的咳嗽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他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如纸，在烛火的光晕下近乎透明，“晖儿……有个请求，请阿玛和额娘一定应允……”

　　我已然说不出话来只得狠狠点了点头，四阿哥眼眶通红，似乎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好，阿玛、额娘一定答应你。”
　　小包子露出一个开心的笑容，然后轻轻拉起我的手，又轻轻拉起四阿哥的手然后将我们的手我在一起，“晖儿希望阿玛和额娘不再吵架，不再因为晖儿吵架……等晖儿走了，阿玛和额娘就不会再吵架了吧……”

　　四阿哥再也抑制不了自己的情绪，眼泪如注般倾洒而出，他紧紧握着小包子的手，“阿玛和额娘那不是吵架，更不是因为晖儿吵架。那是……那是爱的表现啊……”四阿哥哽咽，“等晖儿长大了就会明白的，阿玛等晖儿长大，等晖儿长大……”

　　小包子笑了，那是如释重负的笑容，是从内心中渗透出来的笑容。那笑容融进一片明媚的光影之中，随着光影的跳跃而跳跃。那笑容是那样的温暖，那样的欢快。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雪的清晨，那个三个人带着微笑的清晨。一样的光晕，一样的笑颜。空气中仿佛还回荡着如银铃般清澈透明的欢笑声。

　　天空中突然电闪雷鸣——

　　方才寂静的如同死寂一般的世界瞬间被狂风暴雨所侵蚀——

　　阵阵的狂风将窗子打的“乒乓“作响——

　　倾盆的大雨如同瓢泼一般冲刷着大地——

　　树影摇晃，如同一个个面孔狰狞的魔鬼，让人无处可逃——

　　“额娘，不哭——”

　　弘晖的声音淹没在一片电闪雷鸣的巨响之中。

　　我回头，蜡烛陡然熄灭。
　　我回头，一切都已太迟。
　　我回头，万事皆已成空。

　　“晖儿——”

　　我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上空。
　　狂风呼啸，仿若一声声的悲鸣。
　　风雨大作，像是咆哮上天不公。

　　我抱着已然没有气息的弘晖发疯似的狂奔出门，跪在雨中，仰天长啸，任凭雨水的冲刷，任凭狂风肆意的吹卷。

　　为什么！
　　为什么上天如此狠心！
　　为什么将他带来我身边却要狠心的夺走！
　　为什么！
　　为什么！

　　我趴在地上，声嘶力竭，近乎哭死过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腥甜的气味。
　　雨水冲刷过了地面上淌过一片片的鲜红。

　　那雨，那样凉。
　　那血，那样红。
　　那心，那样痛。

　　我能听见风从耳畔吹过的声音，竟是那样轻。
　　就好象他的一双小手轻轻拂过我的脸颊一般。

　　冬日的阳光温暖如昔，照耀在莹莹的白雪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白梅似雪，红梅似火，傲然挺立在风中，随风轻轻摆动，暗香横生，落英缤纷。

　　“额娘……额娘……”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清甜，那的笑容还是那般灿烂。

　　“额娘，不哭……”
　　他笑着，用一双小手拂过我的面颊。

　　好，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