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似梦，梦如烟》盛夏阑珊

49、无端受辱

　　我和四阿哥之间的冷战可谓是坚定而持久，彼此间怄着一口气，谁都不肯先退让一步，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而在这段时间里最春风得意的人还要属李氏，如今她终于得以吐气扬眉，独占宠爱，爱子相伴，可谓是集万千美满于一身，所以时不时的便能看见她抱着弘昀在府里晃悠，生怕谁不知道她恩宠无限似的。

　　我虽看不惯她的行事作风，但是却也只能一笑作罢，继续坚持在这场冷战之中，不知不觉间，康熙四十年已悄然而去，迎来了新的一年——康熙四十一年。

　　康熙四十一年，九月，康熙第四次南巡。这次南巡，康熙只带了太子、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在身边，其余的皇子一律留在京中。然而，这次南巡并非非常顺利，大部队行至山东德州之时，太子胤礽突然病重，康熙下旨命索额图前来照料太子，自己中途回銮，并且竟出乎意料地命十三阿哥继续前行到泰山单独祭泰山。

　　我在京中听闻此消息，心中却有种淡淡的不安，朝堂上已呈不安之势，以太子胤礽和索额图为首的太子党在蛰伏了这么多年之后终于按捺不住，而康熙也终于对纵容了多年的太子党下手了。这次出巡便能看出其中的跷蹊，康熙突然召索额图到德州的原因，表面上是令其探视皇太子，其真实含意并非如此。

　　索额图为皇太子生母孝诚仁皇后的叔父，太子与索额图关系又很密切。原本这些年康熙帝逐渐对太子行事不满，而索额图也在康熙三十九年时被人弹劾，当时康熙帝没有处置，但是不代表康熙对他们的所作所为不放在心上，这一次康熙只不过是给他们一次互通消息的机会，一个切切实实的证据罢了。

　　再说十三阿哥泰山祭天的事也并非那样简单。泰山在历代帝王眼中是神圣的，不少帝皇在此封禅，它与祭天的意义有得一比，而这等重要之事，康熙竟不委派年长的四阿哥，却叫年仅十六岁的十三阿哥独力承担，怎么看都是耐人寻味的事情。在我看来，康熙这番举动无非是借十三阿哥在给太子一个警醒，让他明白“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的道理。四阿哥年长，若要他代为祭天，必定会引起朝堂上的动荡与不安，所以年仅十六岁的十三阿哥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第四次南巡不难看出康熙已然对太子心存戒心，一时间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人心惶惶，动荡不安，每个人都静观其变默默注视着、默默等待着。就在这样压抑的氛围中，众人迎来了康熙四十二年。

　　康熙四十二年，正月，康熙五旬大寿。康熙在宫中设盛宴，过去一段时间的心惊与胆颤方才稍稍缓和。

　　我在这次康熙的寿宴上终于见到了新月与娜布琪，虽说这一见已是晚了许久，但是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与她们二人相见时的激动与欣喜。
　　当新月看见我的一瞬间，我从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异与喜悦的情绪，但是只是片刻她便恢复了一脸的淡然与平静，像是初次见面一般俯身给我行礼，“新月见过四嫂，给四嫂请安。”
　　我在心里赞叹她的聪慧，在这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连忙扶起她，示意她无需多礼。她笑着看着我道，“经常听爷提起四嫂，今日一见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我笑着看一眼十三，故意打趣道，“是么，他可曾是在妹妹面前经常讲我的坏话？”

　　十三闻言立马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四嫂岂不是要冤死我，我岂敢说四嫂的坏话！再者说，四嫂有的尽是优点，何来缺点来给我说。”
　　听到他这样赤裸裸的拍马屁，我心中自是欢喜，瞪他一眼，“这十三阿哥人长大了，嘴也越发甜了。”

　　三人正说着，一声清甜的声音夹杂着淡淡梅香从远及近地飘了过来，我回身，竟然是娜布琪。她像一阵风一般，忽而已然投进了我的怀抱之中。

　　“姐姐，多年不见，娜布琪想你了。”她像一只小猫一般在我身上蹭来蹭去，还像当年的她一样天真烂漫，活泼坦率。她抬头看我，眼眶有些微红，“当年我在草原得知皇阿玛将你指给了四阿哥，我不知道究竟是该替你高兴，还是难过……”
　　“当然是高兴的事，如今我们又在这皇宫中重逢自然是喜事一桩。”我急忙打断了娜布琪的话，生怕她再说下去会露了马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此时多说无益。
　　“是啊，当得知我被指给十阿哥的时候我开心了很久呢，想着又能见到姐姐，吃到姐姐烤的鸡翅……”

　　我看着眼前眼中闪烁着点点喜悦之光的娜布琪，心中莫名的苦涩，傻丫头，来到这个皇宫你真的开心么，从此一辈子困在这一方天地之中你又真的甘心么？在这里等待别人偶尔的恩宠怎比的在草原上的无忧无虑呢？这样的道理，你迟早有一天会懂得的。

　　“四嫂，我们进去吧，这个时辰皇阿玛应当来了。”十三阿哥说着，我们一行人便一齐走进了乾清宫。

　　乾清宫中，诸臣祝贺康熙帝五旬万寿，特此进上“万寿无疆”屏风，以贺康熙五旬大寿。所有人一齐跪地伏首，齐声高呼，“恭祝吾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万寿无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乾清宫中一时间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丝竹管弦，锦绣罗裙，九天垂暮，银河闪烁，处处一片盛世和谐之景。康熙龙颜大悦，端起酒杯和众人连饮三大杯。
　　因为坐的位置离新月和娜布琪都有一段距离，所以一整晚，我都百无聊赖地静静坐着一杯杯地喝着桌上的酒，而四阿哥亦是静静地坐在我身边闷闷喝酒，我们俩就像是暗暗比赛一样，谁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就在这时，坐在上面的康熙突然唤了一声四阿哥。
　　“老四啊，上次你跟朕提起纳妾之事，趁着今天朕就把管领耿德金之女指给你，册为格格。”四阿哥闻言急忙上前谢恩，“谢皇阿玛恩典。”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在康熙脸上看到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但只是一瞬间便消失不见。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康熙到底想干什么，在自己的寿宴上突然提及给儿子纳妾的事，还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按照历史的轨迹，该出现的人物正在一个个的逐次出现，我心中本也没有太大的起伏，然而来自于一个角落的一道目光却将我原本平静的心激起了千层的波浪，久久不能平复。
　　我迎上不远处那双带着些许悲戚的眼眸，那双狭长而妩媚的眸子里写满了对我的忧心和不平。他瘦削的脸颊有些苍白，在无数明亮的灯影中仿佛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一片耀眼的光晕之中。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我的心就像被无数根针扎着一般，心痛的不能呼吸。我不想看见他那样的表情；不想让他为我担心，更不想他以为我会因为四阿哥而难过；我不想在他的眼眸中看到这样的自己，看到我们已经决断的前路，已经无法挽回、物是人非的往昔。
　　我悄悄起身，静静地走出了大殿。我不想那灯火的辉煌映衬出我的悲伤，不想将我的软弱呈现给任何一个人看。

　　“姐姐——”

　　我迅速抹掉一丝泪痕，回身看到新月和娜布琪竟然一起跟了出来。
　　“姐姐，四阿哥他太过分了，他如此这般别人该会如何想姐姐你呢！”
　　怎么想我？无非两种答案，一则是我太不受宠，二则是我太不贤德，竟连纳妾这种平常之事还需让自己的丈夫自己提出来。四阿哥这招未免狠了点，不过如果他知道我根本不在乎又该做何感想！

　　“嘘——”我将手指横在娜布琪的唇边，“什么都不要说，好么？”
　　娜布琪点了点头，眼中有一丝隐忍的难过，而新月的脸上亦是带着些许的不快之色。我知道她们定时以为我是因为四阿哥纳妾的事而难过，然而我心里真正的苦却是不为人知的。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四福晋、十福晋和十三福晋啊！”黑暗中忽有一女子开口，我们三人齐齐看过去，待人走近了才看清竟然是太子的侧妃，李佳氏。
　　虽然她只是个侧室，但毕竟是太子的侧室，所以我们也不得不齐齐俯身请安，“见过侧妃，给侧妃请安。”

　　那李佳氏轻哼了一声，算是示意我们起来，然后将目光直直看向了我，虽然是黑夜，但是我依然能感觉到她目光中隐藏的不善，“这殿中暖意融融，四福晋如何站在这冰天雪地中受冻呢？”
　　我微微一笑，“方才一时高兴多饮了几杯，所以出来吹吹风，醒醒酒。”

　　“哦？我还以为四福晋是因为借酒浇愁所以多饮了几杯呢，原来是高兴的！是该高兴，四阿哥过几日就纳妾了，府中日后便会更加热闹起来了。”李佳氏话语中字字讥讽，处处带刺，听着让人着实恼怒。

　　此时此刻，无论我说什么都不对，所以索性沉默，却听那李佳氏又继续开口。
　　“作为女人，尤其是帝王家的女人，不得宠不要紧，要紧的是知道‘贤德’二字如何做，不过就以妹妹的出身来看，不明白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事。”她说完轻声讥笑了两声。
　　“你……”娜布琪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忿忿地往前走了一步。我一把拉住她，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李佳氏纤眉维扬，凤眼扫过了我们，一脸得意的离开了。

　　“她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太子的侧室竟然敢这么跟我们说话！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不过是个汉军旗的抬旗，以为姓氏里加个‘佳’就是满人啦，还真当自己是名门闺秀！”娜布琪从小生活在草原上，是草原上的明珠，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姐姐姓乌喇那拉，新月姐姐姓兆佳，我姓博尔济吉特，个个都是满蒙的贵族，何必怕她，受她的气？”

　　“她虽是侧室，又是汉军旗，我们是嫡室，又是满蒙贵族，但是那又怎样？说到底她也是太子的侧室，一荣俱荣，即使是我们也不得不让她几分！”新月虽也直率，但比起娜布琪到底沉稳些也周全些，她是个聪慧的女子，凡事都尽在她的眼里。

　　“不错！更何况眼前太子膝下就属她生的弘皙为最长，被皇阿玛视为长孙、嫡孙，正所谓母以子贵，这李佳氏自然是盛气凌人，目中无人,就连太子正妃都要忌她几分，更何况是我们。今日之事，看起来是冲我而来，是我连累了两位妹妹，姐姐在这里向妹妹赔礼了。”说着我便要行礼，却被两人一同阻拦。

　　“姐姐可曾得罪过那李佳氏？”新月皱着眉问道。
　　我摇了摇头，“不曾。我与她只在家宴上见过，连话都不曾说过，怎会得罪于她？”
　　“那就奇怪了……”
　　“今日之辱，我替两位妹妹记下，有朝一日我是定会讨回来的。”

　　我的声音融入凛冽的寒风中，分外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