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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 ...

  •   律香川看着白展堂错开一步挡在自己身前,一条手臂还回护似地伸着,于是他抬手按下白展堂的胳膊,凑近他耳边带着湿暖的笑意问,“展堂这是做什么?”

      “仇玉萝的勾魂爪范围长远,我近不了她身,葵花点穴手等于被封住。不过我轻功比你好,她若一击而出,我勉强能避开要害,到时候勾魂爪入皮肉,我拖住她,你就可以用暗器制她要害。”

      “那若你躲不开呢?岂不是白白送命?还不如用你天下第一的轻功,直接逃出去。”

      白展堂皱起眉头扭头,他们的吐息在半寸的距离里不分彼此,“什么话?我白展堂是这种危急关头只顾自己逃命的小人么?就是躲不开,我拼了最后一口气,也拖住她!”

      律香川的眼里有水一样的温柔,直直落进白展堂眸中,“展堂真叫人感动。”

      白展堂愣了愣,然后余光立刻重新紧紧盯着对面的仇玉萝,真要命,都什么时候了还分神!他见律香川只是笑眯眯的对着自己,一点心神都不分在对面杀气浓重的煞星身上,实在是心里焦急。

      “你不要因为失了血手不稳发不准暗器就好。”说完忍不住又嘟囔,“真是的,这么紧要的关头还乱来。”

      “展堂觉得,我是那种会任意妄为,导致自己深陷险境的人么?”

      “什么?”白展堂疑惑的看着他,发现律香川实在气定神闲的令人觉得奇怪,但更奇怪的是,他们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多时,对面的仇玉萝竟然也毫无进一步动作。

      白展堂心中的疑虑扩大,他回头用全副心力盯着仇玉萝,她仍旧满身杀气,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确实,她的眼中隐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回头看向已经退开两步的律香川,“怎么回事?”

      律香川没有用语言回答他,勾起一抹尽如预计的笑容,袖摆起落,一阵破风声尖锐的划过袭向仇玉萝。而让白展堂怔愣的是,那实际年龄将近百岁的女人,动也没有动一下,站在那里被律香川的银针穿透了一双肉掌和四肢关节。甚至暗器透体而过的时候,她也没有挣动一下,只是发出了一声惨呼。

      律香川看着白展堂的眼睛,他说,“她动不了,那么多孩子拖着她,那么多罪孽,她怎能么动得了?”

      白展堂在一片疑团里突然找到一个牵引一切的线头,他猛然脱口而出,“你的血!”

      律香川点头,“是,我的血。”说罢,他转向仇玉萝,“第一次,是你亲生儿子的血肉。”

      仇玉萝眼里闪过一丝愕然,“孙府竟连这个都能知道么?”

      摇头,“孙府不知道,但是那孩子一直跟在你身边,现在他也在,他看着你,他说该结束了,你该跟他走。”

      仇玉萝开始笑,轻声的尖细笑声到大笑最后却像是悲鸣,她笑着,笑的眼角现出水光。

      狂笑似泣。

      “他死的时候才六岁,我怀着他的时候丈夫就死了,这孩子是我唯一的寄望。结果他也死了,我不能让我离开我,然后我突然想到了,吃了他,他的血肉就是我的血肉,他永远都跟我在一起。”

      律香川眼里的笑意淡了些,“他会的。”

      他的眼神变的有些冷,“你不该让别的父母变得跟你一样……不,也不一样,你将他们变成了鬼,活生生的鬼。他们不是为了跟孩子在一起,只是想要吃下去,化了鬼。”

      “一开始,我只想跟我的儿子在一起,但吃过之后,那滋味就再也忘不了,没尝过的人,是不会懂这种感觉的。吃的久了,又发现自己不会变老,就好像我的时间停在了那一年,我的宝宝还在的那一年,多好的一年啊。”

      “将近六十年,你毁了多少本来平静的小城小村?不过这对江湖人而言不重要,我手上的血,甚至不会比你少。但让父母残害自己的孩子,吃下他们的血肉心肝,你绝对是唯一那一个。”

      仇玉萝的眼神突然变的有些讥讽,“孙府的律大总管,是个铁石心肠阴狠残毒的人,这里发生的什么,让你这么善心大发呢?律总管想到了什么?又或者,记起了什么?”

      白展堂也看着律香川,其实,他也想知道理由。律香川在这里的作为,实在与他平时的个性,相差太远。他明明不喜欢管与自己无关的闲事,特别是那些精灵鬼怪的事,他说过,能避就避。

      律香川眼底蕴起一道杀意,他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他说,“你该走了。”

      一簇银芒穿过了仇玉萝的胸口,那疯狂的女人倒下的时候仍在癫狂的大笑,“我看见他了,我的宝宝,我终于看见他了,终于看……”

      白展堂沉默的看着律香川,律香川也沉默着,小院里静默如死,他们两个却没有谁准备打破这寂静。直到身后传来女子虚弱的嗓音,“谢谢你们。”

      两人一起回过头,看见是郑夫人站在那里,眼中带着深深的感恩。

      “惠娘,你的打算呢?”

      郑夫人笑了笑,“我要跟孩子们一起走,郑风一定还在等我们。”

      律香川的笑意重新回到脸上,“好,我同展堂送你一程。”

      他们将郑夫人送回郑家老宅,白展堂看着郑夫人朝庭院里隐去的背影,突然眼前一花,好似看见两个长的一模一样的娃娃冲自己摇手。立刻揉了揉眼睛,再看,已经不见了踪影。

      白展堂没有问律香川那对孪生姐弟是不是在对他们摆手,他灿烂的笑了笑,对着什么都看不见的前方也摇了摇手,“再见啊!”

      白展堂知道,他们看得见。

      律香川看了他一眼,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们也走吧,该结束这一切了。”

      站在来时的那片山崖上,律香川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点燃,手一松,星点的火光向下落去,崖下燃起一片轰然的烈焰。从山壁下的矮树林开始,一路延烧,吞噬着整个山城,冲天的火焰烧红了整片夜空,将月色都映成赤红。

      傍晚时分,当律香川割腕放血的同时,白展堂将从这山壁开始到整座山城,都撒遍了磷粉。

      白展堂看着山下火海,脸色有些凝重,“这下,我也算手上沾了血了。”

      “他们只是活着的鬼,你不用太内疚。”

      “是么?”

      “消除怨气的方法,就是那些所谓的父母跟孩子们一起走,你是做了好事。”

      “所谓的父母……”白展堂又想到仇玉萝说的话,“律香川,这里的事,到底让你记起了什么?”

      “残杀自己孩子的父母,总得付出代价的。”律香川唇边的笑意很淡,他看着白展堂跟自己一样被火光映红的脸,突然说,“展堂,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白展堂愣了一下,然后说,“好。”

      “从前呢有个孩子,他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他能看到很多的奇怪的东西。那时候他才三岁,什么都不懂,就告诉他的父母。父母当他年纪小胡说,一开始就没有管他,还当笑话跟他打趣。后来他渐渐大了一些,五、六岁的年纪,他的父母开始害怕他,很怕很怕。然后有天晚上,他们终于熬不过这种恐惧的折磨,他们抱着熟睡的孩子去了离家很远很远的深山树林里。那孩子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土坑里,他问他的母亲,‘娘,你们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呀?’他母亲摸着他的头,很温柔的说,‘爹娘跟你做个游戏,现在你乖乖的睡,醒来之后找到爹娘就赢了,爹娘买糖人买风车买泥人给你。’他很听话,很乖,他娘哼着悠长低缓的家乡小调摸着他的眼睛,他就睡着了。然后他觉得有什么砸在自己脸上身上,不很疼,却一下一下不停的,他睁开眼睛,看见他爹拿着铁锹,往他睡的土坑里填土。他害怕,他爬起来伸手抓住他娘的袖子,他娘一把扯开他的手,把他推倒。他又站起来伸着手哭着喊,‘娘——,爹——’,他们不理他,他爹手上铲土的动作越来越快,渐渐就埋到了他的小腿肚。他哭着喊着要往外爬,他娘死命的摁他的头,摁不住,他爹用铁锹砸他的肩膀,砸的他好疼,好疼,他终于站不起来了。他倒在土坑里捂着被砸伤的肩膀,眼睁睁看着他娘站在土坑边用一种恐惧厌恶的眼神看着他,像在看什么脏东西,他爹手上一直不停,然后土盖过了他的腰,他的胸口,他的头。”

      律香川说到这里,抬眼看着白展堂,白展堂不知道要说什么,他猜到了故事里的孩子是谁,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口。白展堂只是静静的看着律香川,脸色比刚才更加的沉重。

      然后律香川接着说,“不知道是这个孩子命好还是坏,他爹娘走后不久,就下了一场大雨,很大的雨,冲散了刚刚挖过的泥土。他爹娘太害怕太急,根本来不及想到要将土压实,那孩子因为冰冷的雨水渗过泥沙落在脸上,于是从压的他几乎窒息的感觉里醒过来。他当时只想活下去,觉得只要活下去,就好了。所以他拼命的用手挖开泥泞的湿土,挣扎着,手脚都胡乱的挣动乱抓,最后终于爬了出去。”

      “后来呢?”

      “后来,他跟年纪差不多的小叫花子打架,在市集里偷人家的钱袋,馒头,衣物,坑蒙拐骗偷什么都敢干,只要能让他活下去的事,都干。大约过了四年,他舅舅通过一个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好朋友的情报找到了他,告诉他,他爹娘在三年前就死了,江湖仇杀。舅舅把他送给了那个朋友,舅舅的朋友不怕他,还给他吃住教他读书写字,教他武功。”律香川省略了一句话,其实,那个孩子却怕舅舅的这个朋友,一怕就到至今仍在怕着。

      他看了白展堂一眼,笑着问他,“展堂你看,没有这个孩子,他们也要死,到底为什么要害怕到非要杀死的孩子呢?多愚蠢的父母。”

      白展堂仍旧说不出话,但他明白过来律香川会在这里变得不太一样的原因,看着那些死去的孩子的灵魂,他就像看到了年幼的自己。如果不是当年那场雨,他早就变得跟他同样,被自己的父母所害,孤魂野鬼难以超生。

      所以律香川反常的去帮助他们,让他们能脱离这一切,走向真正的结束。

      “真是不该说的也都跟你说了……”

      律香川自嘲的笑着摇摇头,他说,“走吧。”

      律香川率先走进了黑暗的山洞,与来时一般,湿滑阴冷。然而背后贴上的温度却驱散了这阴冷,律香川停下脚步,在黑暗里皱起眉,“展堂?”

      律香川感到白展堂的胸膛紧紧的贴着自己的背部,温热透过衣物传过来,不说一句话,但动作里明显带着宽慰和安抚。

      “我没事的,我可是孙府铁石心肠阴狠毒辣的……唔……”

      白展堂从背后扳过他的脸,将唇印上他的。

      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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