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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第七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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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袖中迷魂
水岗村王保正家后院。
施维络的照夜玉狮子被拴在马厩里,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踏着四蹄,轻轻打着响鼻。一个头发焦黄焦黄的小个子男人伸手摸了摸马儿的鼻子,凑在马耳朵边嘀嘀咕咕了一阵,那马竟然平静了下来,垂下头吃起草料来。
“兄弟,你真是手段了得。”王保正看了看那马道,“不仅能让马儿乖乖听你的话,还能将打开的锁恢复成原样,接着掩了踪迹。任谁也会以为马儿是凭空蒸发的。”
那小个子男人对王保正道:“也多亏了王兄的调虎离山之计。王兄说的也对,要是真的动起手来,咱们未必是那两个人的对手。看那姑娘和那孩子动手时拉出来的架势,像是出自名门的。”
王保正点了点头,道:“却不知是什么来头。不过终究是村里的恩人,盗了马便算了,还是不要加害的好。”
小个子男人却道:“王兄,你这就是妇人之仁!想那金人杀害咱们的亲人的时候,他们想过咱们的亲人曾经看他们可怜而带回家款待么?!这马就是那完颜宗弼的坐骑无疑。”
“段兄弟,莫要激动。虽然那姑娘骑着金国王子的马,可也未必是金人一伙,是否有可能是与完颜宗弼为敌,夺了他的马?”王保正道,他对施维络岳飞二人印象还挺好。
“不可能。”小个子男人道,“完颜宗弼是什么人?这两人几乎还是孩子,怎么能是他的对手?还夺了他的马?”
“好了好了,”王保正拍拍男人的肩膀,“兄弟,偷了马,解了恨,你打算怎么处置这匹马呢?”
姓段的小个子男人道:“离此地不远处有一座水泊梁山,那里的第二把交椅坐的是我恩公及时雨宋公明,我想去投奔他,亦正好将这马做了见面礼送与他。”
“兄弟,你这便是要落草了?”王保正瞪大了眼睛。
段姓男人点头道:“不错。朝廷昏庸,眼看气数将尽,我恩公那样忠厚仗义之人都被逼成反贼,不如我也跟着反了算了!虽然我金毛犬段景住只会些盗马偷鸡之术,却也愿效犬马之劳。我这便打算上路了。”
王保正道:“也罢,人各有志,兄弟既然已经决定,那么一路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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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维络与岳飞两人一骑往二龙山去。远远望见一座市镇,施维络便问岳飞:“这是到了哪里了?”
“姐姐要去二龙山的必经之地清风寨啊。”岳飞道。
清风寨。
她怎就忘了呢?
那时的她满脑子都是武松,却被他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而今在她决意缅怀她的爱情的时候,却总
在发生提醒她他的存在的事情。比如那匹马,比如他们必须路过的清风寨。
清风寨已然不是当年他的清风寨,二龙山也不再是当年二哥的二龙山。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一桩桩一幕幕犹如就在昨日,它们交错扭曲着填满了施维络的脑海。
“姐姐,”岳飞仰望着巍峨的山岭,朗声道,“东坡居士的《题西林壁》有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姐姐脱出事件之外,方可看得清楚啊。”
是啊。施维络看向岳飞。所有的人,小桥、二哥、花荣、宋江他们,还有眼前的少年岳飞,他们都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只有她,到如今还迷惑着,被动地顺从着别人对于事态的推动。
“咱们回清心谷去吧。”施维络道。她是该找个地方好好、好好地想一想了。
岳飞笑了笑,拉她上了马,也不着急,悠悠驾着马,向清心谷的方向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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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谷还是原来的模样。
周老爷子见岳飞带回了施维络,稍微有点惊讶,继而又十分欢喜起来。这姑娘算他半个徒弟,又确是与岳飞有渊源,让他俩多亲多近或许日后岳飞便能够逃过那人所说的劫难也未可知。
施维络便决定在清心谷里多住些日子,一是想清楚自己的事情,一是把自己三脚猫的武艺回回炉提升提升。
没想到施维络来清心谷的第二天,谷里便来了一位她的老熟人。
罗真人。
罗真人与周侗见面时的气氛有些奇怪,二人并无熟人间的寒暄,也无主宾间的客套,周侗见了罗
真人只是略略点了点头道:“你来了。”
罗真人也点了点头,是以回礼,答道:“年年如此,今年自然亦不会破例。”
罗真人转头看见了施维络,也略略有些惊讶,笑道:“小姑娘,这回我要在此住些日子,上次答应教你的本事正好教你。”
施维络才想起来上次攻打祝家庄之时罗真人答应了教她袖中迷魂之术,便笑道:“多谢真人了。”
“真人?”周侗听了这称呼瞅了瞅罗真人,罗真人英俊的面容上笑意盈盈,向周侗道:“怎样?”
周侗“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罗真人也不介意,向施维络道:“我赶路颇急,先去歇息,明日再教你法术。你先与这还未成年的英雄促进促进感情吧。”说罢指指岳飞,也出去了。
屋里留下施维络和岳飞两个。施维络问岳飞道:“刚才那是怎么回事?罗真人与你师父是什么关系?”
“哦,你叫他罗真人。又变身份了啊。”岳飞方才听了罗真人什么“促进感情”的话,漂亮的脸蛋上还有点红扑扑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师父让我管他叫师兄,但师父从未叫过他名字,我不知他真名叫什么。”
“师兄?”施维络有点惊讶,罗真人怎么会是周侗的徒弟。
“是啊,我也很纳闷。”岳飞接着道,“这个‘师兄’一点也不尊敬师父,有时对师父讲话还以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像是在同晚辈说话,对师父也是直呼其名。”他停了一下,又道,“有的时候师父会与他有书信往来,让我去送信。他行踪不定,我却能在师父指定的时间地点里寻到他,最奇怪的事是,每次我寻到他时,他的身份都不一样。”
“啊。”施维络惊讶地轻呼一声。
岳飞点点头,似乎是佐证他的话所言不虚:“是的,别人对他的称呼都不一样,姓氏也不同。张先生,王老板,陈大人……什么样都有。”
“那你师父怎么说?”
“师父不曾正面回答过我。”岳飞道,“他说,这个人的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还有,其实姐姐你坠崖到谷中时,这个人见过你,只是在你还未苏醒之前他便离开了。”
“难怪……”施维络这才知道为何罗真人知道自己在清心谷中待过的事情了。还以为他真的料事
如神,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当时在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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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维络在清心谷中与岳飞学习武艺,又向罗真人学会了如何将迷魂药藏在袖中收发自如的本事。
一日中午吃饭,却没见到周侗和罗真人。罗真人说是住在谷中些日子,其实却是经常不着踪迹,见不到倒也正常,而周侗却不然。施维络好奇问岳飞周侗哪里去了。
岳飞道:“今日是师父的女儿依水姐姐的忌日。师父每年这时都会禁食一天以表哀思。”
施维络跟着岳飞走过弯弯曲曲不易辨识的小路,来到谷中一片从未去过的地方。这里竟是山青水美,风声鸟鸣,即使是在万物凋零的冬季亦显出一片勃勃生机的景色来。施维络很快发现了这片地方春意盎然的原因:有一条温泉流过。所以此处的动植物仰仗这温暖的泉水,四季如春。
在泉水源头的南边立着一座小亭子,亭中并无桌椅,只一块小小的石碑,周侗正坐在那石碑之前打坐。行的近了,施维络隐隐约约看见石碑上几个大字“爱女周依水之墓”。
岳飞示意施维络不要再靠近打搅师父,拉着她走回远处,道:“依水姐姐本不是葬在此处。五年前据说是那个人,也就是你说的‘罗真人’,发现了这个山谷,建议师父迁居此处。师父见此地确是风水宝地又与世隔绝,便搬来此处,也将依水姐姐的坟迁了过来,盖了亭子。”
施维络刚要再问周依水是怎么死的,忽听背后有人道:“两个孩子在这里议论长辈,该当何罪?”
施维络吓了一跳,回过头去,竟是罗真人。
罗真人笑眯眯按住要起身跑掉的两人,对施维络道:“你肯定好奇她是怎么死的吧。”他指了指远处周依水的墓。
施维络八卦地点点头。
“这女孩原先性格与你有些相像,”罗真人道,“率真豪放,爱管人间不平之事。有那么一日,她遇见了麻烦,却被一个男子救了。有道是世间美女爱英雄,英雄亦难过美人关,于是二人便连理比翼共闯江湖。
“可惜好景不长,一日那男子突然不辞而别,周依水面对丈夫突如其来的失踪不知所措。起先她四处寻找,却无法寻得。虽然她坚信丈夫不会无缘无故弃她而去,但仍然郁郁寡欢终究成疾。
“周侗心疼女儿,四处请教神医救治,却被告知爱女只得三年性命。周依水也心知自己命不久矣,她愿花费自己最后的性命在当年她与丈夫最爱的江湖之中。在这头一年里她遇到了一个少年,她觉得这个少年身上有她失踪的丈夫的影子,便教他武功带他游历江湖,想要将这少年培养成她丈夫那样的人。”
说到这里,罗真人停了下来。施维络与岳飞正听得津津有味仿佛身临其境,没料他停了下来,忙问:“后来呢?”
罗真人一笑道:“后来这个少年并没有如她所愿,变成跟她失踪的丈夫一模一样的人,要知道,这世上哪里会有真正相像的人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独有的特点,这在他一生下来便是注定了的,无论是谁,无论什么事情都不能够改变。周依水大概也没想到,她在企图改变这个少年的过程中竟然爱上这个少年。
“但是她并不敢承认,因为她以为自己这一生只会爱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她丈夫。况且,三年快到,她的大限也将至,于是她给少年留了一封信,离开了他。然后,她死了。”罗真人又停了下来,看着面前仍旧盯着他看等着下文的人,不禁无奈一笑道,“人都死了,你们还想听什么?”
“那个少年他爱周依水吗?后来他怎么样了?”施维络问道。
“他爱不爱周依水,我不知道。但是依水这样的姑娘,是很讨人喜欢的。”罗真人又笑了笑,道,“小络啊,那个少年——不,他现在已经不是少年了——你是认识的。”
施维络问道:“是谁?”
“他叫武松。”罗真人说。
施维络张大了眼睛。
“他没跟你说过这些吧。”罗真人颇有含义地勾了勾嘴角,然后飘然而去。
岳飞皱了皱眉,看了看施维络,道:“姐姐,他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好像亲身经历了一般。他又为何要将这话说与你听?”
施维络想了想道:“鹏举,你也说过,这个人是个谜。不过此事是真是假却是可以验证。”她指了指远处在亭中打坐的周侗,“如果是真,虽然我不甘心,倒却也解了我心头之惑。”
岳飞垂眸望地,低声道:“姐姐一直爱的那人,便是武松师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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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真人在那日之后又在谷中住了三日便告辞离去了。施维络向周侗求证罗真人告诉他们的话,周侗告诉她罗真人说的都是真的。
但是罗真人究竟是从何得知的这些事情,周侗却不肯再进一步说明了,只是道:“小络,这个人看似平和厚道,却实际从来冷酷无情,游戏人间,做事皆有目的,从不做多余的之事。他将此事说与你听必有因由,你日后再遇到此人,需多加提防。”
施维络点头应了,谢了周侗好意,心中却闷闷地痛起来。
吃过晚饭,银月初升,施维络独自一人在谷中散步,不知不觉便走到埋葬周依水的那片地方。温泉中袅袅升起的蒸汽在月光下弥漫在山谷中,犹如仙境。施维络怔怔望着那静静喷涌的泉水,随风聚散的水雾中仿佛出现了一个窈窕貌美的女子,颜色如花,绝代风华。女子的身边忽然走来一个挺拔英武的男子,温柔拥她入怀。
施维络走上前去,想要将那男子的面貌看得更真切,可是她怎么走竟然也无法接近他们。他们在那蒸腾的烟云中缠绵相吻。施维络伸出手去想要挥散眼前的雾气,抬手间却带起一片水花。原来她已不知觉走进了泉水中,水已齐胸。
她捂住脸,落了泪。
原来在遇见她之前,他已有所爱。那爱,定是让他刻骨铭心的,所以他不接受她。所以他躲避着她。
“姐姐!络儿姐姐!”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然后是急切地跑动的声音,那人扑入水中,抱住施维络便往岸上拖,口中道:“姐姐,你怎么可以轻生!”
施维络知道岳飞误会了,脸上还淌着泪道:“我没有……”
“那你怎么好端端的走到水里?你……”岳飞停下来,突然想到什么,脸一红,又看了看施维络衣服都穿在身上,马上否定了“她是来洗澡的”的想法,却也不好意思再看她一身湿衣,露出水面的部分玲珑的曲线毕露的样子,别过头去。
“谢谢你,鹏举,我没事。”施维络抽泣道。
岳飞慌了神儿,顾不得羞涩,忙伸手去替她擦泪,道:“姐姐,你别哭了。”施维络却哭得更凶。
泉水里温暖,可实际上现在可是冬季,这样湿淋淋地拉她上岸,若她不肯回去,定要着凉。岳飞无奈,只得静静陪她立在水中。
不知过了多久,月上当空,施维络终于哭累了,停了下来,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子一般。她蓦地想起上一次这样长久痛快地哭泣也是为了他,那是在十字坡上他第一次拒绝她的时候。她揉了揉眼睛,望望身边温柔而无奈地陪着自己的岳飞,囔着鼻子道:“谢谢你陪我。”
“哭够了?”岳飞问道。
施维络还忍不住一抽一抽地,“嗯”了一声。
“你在这里别出来。”岳飞说着,自己往岸上走去,“我去给你拿衣服,你擦干了再出来换上干衣服。不然着凉。”他的口吻像是在下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连称呼都
由平时的“姐姐”变成了“你”。
岳飞上了岸很快跑掉了。施维络泡在水里趴在岸边,这才觉得湿衣服裹在身上十分难受。岳飞想的这样周到,这样关心她,她十分感动。周侗说望自己日后对岳飞手下留情,可是自己同岳飞早已情同姐弟,怎会做出对他不利的事情?周侗又是哪只眼睛看到她要对他不利了?夜观天象?封建迷信真是害死人。
岳飞很快拿来了干净的毛巾和衣服,放在施维络面前的岸边,道:“姐姐你可以出来了。”说着背过身去,跑得远远的。
施维络费力的在水中脱掉了贴在身上的衣物抛在一边,然后擦干了身上的水,看着眼前岳飞拿来的衣服有点傻眼。原来岳飞不好意思翻她的衣柜,也搞不清楚女子的各种不同衣物究竟是怎么个穿法,就取了套夹棉的窄袖褙子和一条长裙。施维络没有内衣换,只好直接穿上,那褙子是直襟对开,并无扣子和系带,她只得一手抓着胸前的衣襟,一手捋着湿漉漉的头发对岳飞道:“鹏举,我好了。”
岳飞听到她声音,转过身来,正见月光下她攥着胸前的衣襟,优美的脖颈与锁骨处的肌肤却因衣物上被她抓出的皱褶暴露在熠熠的银光里,她用白皙柔软的手指将湿润乌黑的发掠向耳后,随意而慵懒的动作却让此刻的她有一种别样的不可方物的美。
艳色动天下。
他无端的想起这句话来。然后同时意识到自己似乎拿少拿错了衣服。
他跑过去,急忙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她裹住。她是那么瘦弱纤细,还未成年的他的衣服竟也能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施维络笑了笑道:“真不知道怎么谢谢你。”带着重重的鼻音,眼睛还肿着。
岳飞有些害羞地替她捡起地上她脱下的湿衣服,道:“姐姐要谢我的话,”他看着她的眼睛,“那么以后就不要再在我面前为了别的男人哭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