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往事》佳人笑

7、五

　　白鱼听了,自觉也是强人所难,不再请求.只两滴晶莹的泪珠儿缀在大大的眼眶里泫然欲落,看得流霞心软,思索了一会,道:\\\\\\\\\\\\\\\"有个法子,或可一试.\\\\\\\\\\\\\\\"

　　白鱼大喜,便要道谢,流霞微笑道:\\\\\\\\\\\\\\\"先别谢,这么撞到人家面前去,还不知道成不成呢!咱们先下山去.\\\\\\\\\\\\\\\"

　　白鱼自然是十分乐意,一个鱼跃轻轻巧巧落在地上,却又尾鳍着地,如人直立.流霞一怔,随即释然,笑盈盈的看着.白鱼也顾不得不自在,捏个诀,将身一变,俨然一个十四五岁的俊美少年，神情腼腆妩媚，可爱之极。

　　流霞赞道:\\\\\\\\\\\\\\\"连我都比下去了!\\\\\\\\\\\\\\\"

　　白鱼原居深海，后又在山间和老鲤鱼一起清修，压根就没跟与人交谈过。听了这话，顿时玉面生晕，闹了个大红脸。

　　流霞瞧他扭捏的样子，心中好笑，解开外衣扔给他道：“你先裹着吧！”

　　白鱼捧着青色外衣，黑溜溜的眼中尽是好奇。瞧瞧流霞又瞧瞧手里的衣服，学着样儿披在身上了，居然十分合身。

　　流霞走过去替它拉紧衣裳，说道：“衣裳是用来蔽体的，从今往后，只要是人形，你都须衣冠整齐。有那么一种无聊之人，走在外面不看别的，专看那貌美之人露在衣外之处，露得多，她便喜得抓耳饶腮；露得少，她也急得抓耳饶腮。”

　　白鱼想了一会，迟疑道：“抓耳饶腮，那是猴子吧？我以前也见过它们来溪边照着水面做鬼脸，便如抓耳饶腮一般。”

　　流霞微笑道：“可不就是猴子么，正正紧紧的人怎会在一旁偷偷窥视窥别人！”话音一落，林中一人大笑而出：“真小气！不就是看了一条小鱼吗,何至就骂我是猴子.”说着走到跟前，原来是个锦衣少女.

　　白鱼此刻对流霞已生亲近之意，其她人却还觉陌生可怕，不由得退后两步。锦衣少女不错眼的打量它：“好俊俏的鱼相公！看着明明是条快翻肚的小鱼，怎么化做人形竟是如此美貌，可见造物之奇！我本来还想抓来炖个汤喝的，此刻还真有些舍不得了。”

　　流霞道：“再美貌也只是水中的一尾鱼儿，任人宰割罢了！你舍不得也未必是它的福气。”

　　锦衣少女似笑非笑：“这话不错。其鱼无罪，怀璧有罪，自古皆然。就是我今日放过它，山中的其她人等也未必肯罢休。便是你，也未必护得它周全。”

　　流霞微微一笑：“它昨日能够脱身，今日又何须我来维护。山中诸人此刻正与老鲤鱼不肯罢休，阁下在此处看看风景，倒也不错。”

　　锦衣少女笑道：“我这人就是喜欢清净，一大堆人抢的东西有什么好？只和一个人抢，那才过瘾呢！”她边说边缓缓抽出一柄细长的短剑，骤然向流霞刺去。

　　流霞翩然闪过，衣袖一拂，短剑当啷落地，锦衣少女踉跄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转身一脸惊谔的看着流霞。流霞心中也是一愣，她早觉锦衣少女内息微弱，可也想不到她外厉内荏如此。当下脚尖一点，挑起短剑握在手中，横着递过。

　　锦衣少女怔怔的接过短剑，还是一幅难以置信的模样。流霞拱手一礼，径向山下行去，白鱼连忙跟在后面。锦衣少女脸色一变，一剑刺向白鱼身后。白鱼耳力极灵，听见脑后风声，就地一滚，却被树木拦住。锦衣少女纵上前一把抓住它胸前衣襟捞了起来，格格笑道：“最后还不是落到我手里了？”目光一转，遇上白鱼一双闪着泪光的眼睛，心神一荡，不由自主的松开了双手。短剑叮的一声落下正中脚尖，疼得她哎哟一声跳了起来，捧着脚坐在地上恶狠狠的盯着流霞。

　　流霞叹道：“我早告诉你它不须我来维护，你又不信。”

　　刚出山，白鱼还十分活跃，看什么都新鲜。待渐渐靠近人居住的地方，它就拘束起来。远远的山坡上几个小儿在玩笑嬉闹，几头牛老成持重的啃着青草，当中一匹白马望见流霞的身影，风一般的卷到跟前，嘴里的热气直喷到白鱼的脸上。

　　流霞赞亲昵的捋了锊白马的长鬃，回头对打着颤的白鱼道：“等下见了人不要害怕，人有好坏，天底下还是好人多。你到了人间，也该有个人的名字。”她沉吟一会，道：“就叫素鳞罢！也合你的身份。”

　　白鱼头脑还不十分灵活，心想：“素鳞？素鳞？”

　　看他钝钝的样子，流霞顺手折过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大大的“素鳞”两个字，道：“记清楚了，以后这两个字就是你的名字！所谓小女子坐不更名行不改姓，做人名字是顶重要的东西。”

　　白鱼眼珠子随着她的手左左右右把两个字划完，埋头又在心里划了无数遍，点头道：“记清楚了。”

　　流霞莞尔一笑，和正玩得开心的农家小儿打个招呼，带他回到农妇家中，追风在后面踢它踢它的跟着。寻到在菜地里忙活的王嫂子辞别，王嫂子也不多留，回房包了一包干粮，连同流霞谢她的银子一齐塞到素鳞手中，嘱咐道：“姑娘，你逛到县城里买的这个童仆，看着虽然不怎么机灵，也还老实。出门在外，不像我们在家里，什么都有，这些你好生收着，凡事多留神。”

　　出了连城，回头纵驰一百多里，又是一座清净的山城。舒展在碧螺似的连绵小丘之间，山城也显得有几分柔美。这座山城比连城大多了，不但有简陋却宽敞的驿馆，还有不少乐户伶人，其中不乏色艺俱佳者。然而，此刻在当地最大的一座府邸中，献艺的却是一个两眼青白浑浊、不修边幅的中年人。他披一件旧袍子，一头乱发，跪坐在庭中铮铮的拨着一张素琴。

　　对面远远的摆着宴席，旁边五六人伺候着，安坐的却不过两人。席上两人显然对他的琴声颇为满意，一曲奏毕，右首一个女子当先鼓掌赞道：“好琴！琴声悠远，然颇有风骨。” 她衣饰华贵、神态骄矜，言谈间却十分随和客气。既命身后的从人取酒给琴师吃，琴师起身谢了，满饮一杯，晦暗的脸上透出些红润的气色。接着弹的曲子便柔和多了，仿佛春阳下百花盛开蝴蝶飞舞的情景，间或鸟语嘤咛，令人如沐春风。女子笑道：“果然妙音只在乡野寻，京城满耳靡靡，哪能听得到这些！”

　　山城虽不是京都大邑，决计也不至于沦落成她口中的山野小城。另一人却恍若不觉，举杯笑道：“三小姐身在富贵，却心境高远，令人佩服！我敬小姐一杯！”满满一杯喝了下去，三小姐轻轻一笑，举杯沾了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