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往事》佳人笑

6、四

　　她那里兴高采烈一番话，霎时差点把手中的白鱼吓得背过气去。原来这白鱼是个钟天地灵气之物，素来在这山中居住，此刻正是修炼中一个关键所在。虽然法力低微，使不出力，心里却是清清楚楚。

　　白鱼微微颤抖，流霞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兀自喜孜孜的找着枯枝败叶。此时尚是早春，山中寒气尤盛，干枯易燃之物实在也不容易找。流霞忙活了半天，不但没找到多少柴，手上还多了几道血痕，不由得眉头微憷，心想：“真是够麻烦的，不如还是下山请王嫂子整治算了，反正我也不是很爱吃鱼。”心里想着，目光自然而然的转到白鱼身上，只见它张嘴瞪眼、一动不动，竟似已死去多时了。想到手中冰冷的已是死鱼一条，流霞一阵嫌恶，扬手待要扔出去，转念又想：“总算也是条稀罕鱼，不要浪费了。”

　　白鱼既死，也就没必要小心翼翼的捧着了。 “乖鱼儿，你死了不打紧。我带你下山去熬汤喝。” 流霞转身寻来一根细细的藤条，就要把鱼穿上，正待不客气的翻起鱼鳃，那白鱼狠命的一挣，差点挣出流霞的手，拼命挣扎起来，流霞大怒：“好你条白鱼，竟敢装死愚弄本姑娘！”五指如钩，狠狠按住白鱼，一手飞快的用藤条把它绑在一枝枯树上。葛藤绕来绕去，直把白鱼绕得如在茧中才罢休。

　　那白鱼瞪着眼，有进气没出气儿，愣怔怔的看来是真要断气了。流霞见它两眼圆圆的白眼珠子瞪着，怒道：“你瞪着眼睛看什么！难道你通人性不成！”话音刚落，那白鱼嘴一咧，竟做人声呜哇呜哇大哭起来。

　　流霞这一惊非同小可，尖叫一声回头就跑，跑出两步又回过神来，转身问道：“原来你是个妖怪？”

　　白鱼自顾自哭得伤心，哪有心思搭理她。流霞眼珠子一转，玉指往白鱼头上一弹，疼得白鱼猛的一挣，这才忘了哭愣愣的瞅着流霞。

　　流霞冷笑道：“小白鱼，我问你话，可不许说慌。若是乖乖的，我便放了你。”她见白鱼依旧愣愣怔怔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在心里叫苦，“不会是个小白痴吧，怎么看上去这么傻。谁家的妖怪这么不省事，把个小孩儿丢在这里烦人。”她可没想到是自己凌空一把把人家抓过来的。

　　白鱼懵懵懂懂，脑袋里转了好几个弯才大概明白面前这位青衣女子在说什么，心里乱糟糟的：“她要放了我么？刚才不是还要吃我吗，怎么又放了？好想回家，这里一点也不舒服，呜~~~~~”

　　流霞根本不给它再次痛哭的机会，嘴刚一咧，一指早弹了上去。随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儿来？”

　　白鱼嗫嘘半响，方吐着白沫低低的说：“我是二十一，从海，很深的海里来。”

　　流霞目光微垂，皱着眉抑住自己呕吐的念头，那些白沫看上不是一般的恶心。“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白鱼睁大了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好象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半天才说：“那天大潮，我和一、二、三、四、五……”

　　流霞不耐烦道：“直说就是，你跟你兄弟怎么了？”

　　白鱼愣想：“她怎么知道一、二、三、四、五……”还没想多少，一根玉指倏忽举到它眼前摇了摇，白鱼不由得发怔：“这是……”半响明白过来，连忙道：“别弹，我就说。”话刚说完就想到：“她要弹早就弹了，何必让我想这么久。”脸上一红，随即又想到：“不好，让她看见了。”脸上越发烧得厉害，直到想起鱼脸再怎么红也看不出来才长舒一口气，抬眼看见流霞正脸色不善的盯着自己冷笑，急想：“不好，她一生气又要折腾我。”连忙叫道：“那天我和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二、二十三二十三条鱼浮到海面上看热闹，忽然一排大浪推过来，就把我推到这里来了。”

　　流霞皱着眉，半天才道：“你们在海面上看什么热闹？”

　　白鱼道：“看大蛇成龙。”

　　“那你看见大蛇成龙了没有？”

　　“没有，”白鱼委屈的说：“没想到海面上波涛那么大那么急，一点都没深海安稳，刚听旁边的鱼嚷嚷开始了，一海面的鱼都挤起来，挤得我晕头转向，安静下来一看身边一条鱼都没了，再一看，浪就打过来把我送到这里了。”

　　“你到这里多久了？”

　　白鱼目瞪口呆，半天才喃喃的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我在山涧里看水边的树叶，黄黄绿绿的变来变去，已经三回了。”

　　流霞皱眉不语，心想：“有这等事？从未听说过大蛇冲浪之力能移形换位的！这家伙不是一般的笨，看来是问不出什么明堂来了。它运气倒也不差，这儿山高水幽、风景如画，是个修行的好地方，只不知它有什么道行。”便问到：“你几时得道？有什么道行？”

　　白鱼道：“这里一条老鲤鱼教我和它一起练气，也不知道有什么道行。前两天，忽然有许多人上山来抓我们，吓得我们躲在潭底一条石缝里，昨天一道光亮忽然就被捞了起来。她们一拥而上去抓老鲤鱼，把我丢在一边。我不敢回水里，好在天生有吐沫为囊的本领，就，就偷偷的慢慢挪到这里来了。”说到此处，声音渐低，微微打颤。

　　流霞心中不由得泛起几分同情，心想：“是了，是了，这几日是月圆之夜，那老鲤鱼必是修炼到元神出窍、有机可乘，那些人想收它的功力为己所用。可怜！多年修行霎时尽毁不说，恐怕连性命都保不住。这小笨鱼微末道行，自然不引人注意，反而因祸得福了。”当下解开藤条，摘了片阔大叶子，把白鱼放在上面，道：“既然如此，这里是住不下去了，我送你到另外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好生修炼，好不好？”

　　白鱼呆呆愣愣的，似乎没有听懂。流霞笑道：“我既然愿意帮你，自然会好好替你找个如意的地方。”

　　白鱼犹豫一会，道：“你，你能否帮帮老鲤鱼？”它自觉流霞虽然与那些女子有异，总还是个人类，自己提出的要求算是非份之想了。

　　流霞一怔，道：“昨天那么混乱，恐怕它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白鱼急切道：“不会，我们相伴这么久。我感觉得到它还活着，只是气息很微弱，要不快点去救它，它真要死了。”

　　流霞笑道：“白天追捕，半夜搜寻，气息不微弱才怪。这还是它命大，若不是争抢的人多，互相牵制，早就没命了。我上山的时候还没看见人离开，想来那老鲤鱼一定是地头熟，到哪个洞里缝里藏起来了，那些人一时间哪里去找？就这么藏个一年半载的，人们总寻不到，自然就散了。我们莽莽撞撞的去救它，反而会把那些人引了去。到时候我可没本事在那么多双眼皮子底下混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