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死神－剑八篇①】 ...
-
就光本身而言，他的行棋速度一向是比较快的。光的快棋在一些小范围的认知中是被众人所认可的——不仅快，还准。
但今天，光的速度虽然不比平时差，不过他的对手落子的速度也不慢哪。
此时的南宫窗面色平静，双眼一眨不眨，无论是自己占优还是光得了先手，他都是一副安安静静的模样，连眉头也不见皱一下。除了嘴里低低吐着的碎语，时而是几口不地道的日语，时而偏又不像日语——
或许在场的，只有亮隐隐地听懂了一些。
那是中文吧。
虽然不了解南宫窗，但亮还是听说过的，这个少年是不久前才转到日本来的中国棋手。似乎由于一些家庭问题，入籍日本了。
所以，对这个少年，自己也知之不详呢。他的棋是怎么样的呢？
亮看了一眼这个面容沉静的少年，认真地观起棋来。
执黑的南宫窗似乎很适应光的快速行棋，节奏和步伐丝毫没有被打乱，甚至不知不觉中隐隐有赶超光的落子速度的意思。
光也同时感觉到了这个少年的实力，心跳渐渐有些加快——是个好对手呢。光浅淡地一笑，并不认为只是这样自己就会被轻易打败。
毕竟如今才刚刚进入中盘。
不过由于一开始白棋便陷入了窘境，加之南宫窗行棋紧密，光一时也找不出对方的破绽来，微微有些被动，情势略微落后。原本自己落在中央的那一子迟迟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只得暂时先压制住左下角那颗令人束手束脚的黑子。如果要解决现在的困境，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将自己落在中央腹地的那粒白子将自己的棋都联系起来——它就如同一个孤军奋战的将士，必须在最关键的时刻气占山河。
光第一次陷入了长考。
而南宫窗的脸上依旧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没有喜，没有忧……什么都没有。像是一个人偶一般。
即使是久经沙场的围棋老人也不能做到如他这样完全面无表情吧。南宫窗在对战上的表现更趋于一种对世事无情的感觉。
着实有些恐怖。
没有等很久，光便下手了。先是靠，再是绕过南宫窗的紧逼，用了一手挤。牢牢地将五个黑子纳入囊中。如果说这一手没有让南宫窗感到有多么大惊小怪，所以才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的话，那么接下来光一步一步主导着棋局渐渐追赶上黑棋的时候，南宫窗照样的面瘫模样就让周围的一圈人感觉无比的怪异了。
虽然黑棋也不坏，甚至也在逐渐走厚，但光的来势汹涌仍是一副要将黑棋扑倒在前沿的势在必得的模样。
至一百六十八手的时候，光遽然发力。一手漂亮的手筋生生地将中央的那颗白子化成无形的刀，将整盘棋逼迫成细棋的局面。
至此，局面微妙了起来。
而南宫窗也在此时陷入了长考——“很厉害呢，和ｓａｉ很像啊。”
这句话用的是中文，亮没有听明白，光自然更是不用指望。但在之后的世界浪潮中，南宫窗之于光，那便又是一个谜样的存在。当然，这是后话。
亮在一旁看着，也不禁觉得这是一局很好的棋。
无论是灵活性与创造力合计算力的比拼，都是在一个不错的层次上。但如果现在要下定论谁输谁赢，连亮也不能确定。但还是看得出，光占优。
又自言自语了一阵，南宫窗终于出手了——第两百六十手，单枪匹马闯进了白棋的右上角阵营。堪堪进入边缘，但无论怎么看，都不是一手如何翻云覆雨的好棋，甚至还是个漏招！
亮也不禁蹙眉，难道他是想拼着一口气尝试冲断白棋的路数？
而对面的光则微微一愣，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给这手奇怪的招一丝走开的余地。
此时已到收官阶段，南宫窗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什么情绪。在拈起一颗黑子不断摆弄好久之后，他吐出了一句话，这句话亮和光也依然没有听懂，但主办方的老先生却听懂了，霎时脸色有些古怪。
但很快便又恢复了。
“我输了。”南宫窗见最好的结局也是要输一目，便微微垂下脸来。等到再抬头的时候，竟是笑得一脸兴奋，带着少年微微的羞涩，瞧上去阳光灿烂。
“啊……谢谢你啊，进藤君。今天真是没有白来。太痛快了。”南宫窗紧紧握着光的手，热情高涨，与之前在棋盘前的少年判若两人。
“你下得也很好。我也很高兴。”光是真的高兴。能碰到好的对手，能下出好的棋，是每个职业棋士都梦寐以求的。
“你说你叫南宫？”
“是的。我复姓南宫，单名一个窗字。”
“嗯……有点复杂。”光笑着挠了挠头。
“的确有点。这个姓在中国也挺罕见的了，这个名也有点怪异。”
“你是中国人？！”
“严格来说，以前是，现在不是。”南宫笑笑，“还有人说过我是叛国贼呢，但是……围棋……只要想到围棋，就好过多了。毕竟围棋是没有国界的呀。”
“嗯。欢迎来到日本围棋界，南宫。”
忽然一句淡淡的话语闯进光与南宫窗的对话中来。光抬眼望去，立即跳了起来——“塔矢！你简直无处不在！”
“这句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你。”亮没有理睬光，而是对着南宫伸出了手，“你好，我是塔矢亮。”
“啊！我知道你！呵呵～”大约是觉得有些失礼了，南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一把抓住亮的手重重地握了一下，“塔矢四段，有机会真想和你来一局！”
“会有机会的。”
“嗯？”
“只要你后天在新人王战半决赛里获胜。”亮微微一笑。
光听着这话，忽然觉得有些迷糊——新人王战半决赛，那不是自己和塔矢还有伊角才能……等等，自己是和塔矢这家伙对弈来着，那伊角不是没对手了……那也就是说……
眼前的南宫就是伊角的对手？！
这才反应过来的光顿时脸部抽了抽——还有啊！什么叫做只要他获胜就可以了？！塔矢这混蛋就这么肯定我会输？！
一手按住光的脑袋，将他毛毛躁躁的语气甩在一边，亮笑着与南宫一起观起棋来。三人之间的气氛乍看上去有些微妙，但也算和谐地度过了这半天。
期间因为光嚷嚷着肚饿，他们三人还结伴去吃了一顿拉面。而后竟想不到南宫也是拉面的忠实热爱者，与光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还勾肩搭背起来。
亮顿时一阵无语。
“塔矢，你今天来到底是做什么的？”
等到比赛结束，南宫也叫着天色不早而急着回家后，光才想起来这件事。
“没什么。因为主办这次比赛的老先生是我父亲的旧识，所以过来替我爸爸带句话。”走在夕阳西下的小道上，两人的身影被拖得又浓又长。
“什么话还要你特意过来说啊？”
“嗯……这个嘛。主要是父亲不太想喧哗他的行程安排。”
“听起来挺神秘的。要不你偷偷告诉我……塔矢老师难道是要重出江湖？”说这话的时候，光笑得眉眼弯弯，轻声轻语的。
亮看了眼光，目光灼灼，而后淡淡道——“不告诉你。”
“嘁！不说就不说！小气鬼……”
“啊……是小亮啊。进藤，你也在啊！好久不来这里了呢，大家都挺想你的。”
来到塔矢家开的围棋会馆，亮和光熟门熟路地走到内里。市河小姐见到这两个少年，顿时眼前一亮，笑着打着招呼。这一喊立刻引来了里头不少人的关注。
“是塔矢小老师！”几个熟客纷纷超塔矢的方向围了过来，而后在看见光的时候，也都热情地叫着，“啊，进藤小子也来了啊！这么久都不光顾，莫不是你这个围棋界的新星忙得将我们几个老头都给忘了……”
光听着大家的调侃，表情讪讪，笑着说，“哪有哪有。我是想着不出些好成绩，远藤先生你们还不是要将我劈死？还有啊，为什么每次喊塔矢就是老师，喊我就是小子？究竟是塔矢太老了，还是大家都太想我了？”
众人闻言，都喊说光的嘴皮子功夫又上了一层楼。哈哈大笑声不绝于耳。
等一阵喧闹过去，亮和光还是坐在了专属于他们的棋盘前——“复盘吧。”
“嗯，好。”
众人好久不见两个少年，听他们说要复盘，那也必定是值得好好研究的棋局。都纷纷围了过来。
有新来的不明前因后果，待人一说，便也惊讶得张大嘴巴，立时上前，想要抢一个好位置。
“这一手，南宫的思路似乎一下子不清明了。”
亮指着最后南宫的那手漏招，皱着眉头说。
“是啊，我一开始原以为他还有什么后招。我还想了好久……但是……”光顿了顿，没说话。
“但是他居然就这么补了几手棋，然后就终局了。”亮说罢，将手中拈着的黑子放下，“可如果当时南宫不这样下呢？”
说着又推翻了南宫的第两百六十手，重新落子。
猛地，另一边的光忽然拦住了亮，“等等……我总觉得他这一手有点怪怪的。”
“嗯？”的确有点怪，但还是看不出。都两个多小时了，他和光都没能看出这其中有什么蹊跷，不过严格来说，他们也没有认真去研究这一步棋。
“你不懂啦。”光说着将双手背在脑后，向后一躺，“和他下这局棋的人是我……所以我才能很清楚地知道，南宫……他的棋总让我有种怪异的感觉，像是在半路上挖出陷阱，然后再自己重新埋掉，但埋得很浅。只要对方一用力进攻，便又会落入他的陷阱……”
亮看看他，不说话。
“哎呀，反正很奇怪就是了。你自己和他下一局就知道了。”光挥着手不耐烦道。
“嗯，那我会全力在新人王战上打败你的。”亮在一旁平静地说道。
这下光可不乐意了，他与亮争锋相对——“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有时间说这些话还不如研究下你自己和仓田先生的那局棋。”
“我是靠实力胜的，被你说得好像侥幸一样……”
“我没这么说！棋局胜负没有一定……”
“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我没有！”
“你有！”
众人见他俩又开战，纷纷摇头作鸟兽散。
“我回去了！”
大喊着，光气呼呼地拎了包就跑出门去。
“他们刚才说的……进藤小老师与仓田先生的对局是？”
“什么？你不知道么？最近那局棋被炒得很热呢……就是新人王战上的那局啦，很精彩。”那人顿了顿，又说，“进藤那小子……还真的变强了。”
此时天已黑，道路上的行人都匆匆忙忙地赶着回家。路灯闪耀得很，明明是安静的夜，却浮华得如同白昼。
拐进一条安静的小街，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浓重而沙哑的嗓音，“喂，小子……”
光猛地一惊——糟了糟了！碰到抢劫的了！
只见那大汉一步步走近，忽然身形一闪，霎时便来到光的面前——那是一个体魄健壮，个子高大的大汉。面容有些狰狞，多有伤疤，还戴着一只眼罩。发型更是怪异，一撮一撮的顶在脑袋上，还挂着小铃铛。
只见他忽然露出一口牙来，勾起一边的唇角道——“你就是冬狮郎那小子提起的家伙？”
冬狮郎……小白？
直到这时，光才发现，这人身上穿着的竟是与小白的装束颇为相似——原来小白……也是搞抢劫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死神－剑八篇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