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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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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周在紧锣密鼓的军校课程与选拔赛中悄然逝去。
时桢担心阿尔伯特会将S.L.笔记的事情上报,引起高层注意,这几天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举动,每天除了和洛池一起上课外,空闲时间全部用于在指挥官排行榜上挑战代号“。”。
但“。”很少回应他的邀请或者挑衅。
对方似乎是个大忙人,只在反人类的午夜时间段偶尔上线,无论时桢被虚拟战场赋予怎样的随机优势,运用各种冒险开脑洞的战术,步步为营,不择手段,最后都会在系统遗憾的播报声中表演花式战败。
他与“。”的对战时长也随着时间推移从几小时到最后以分钟计数,除了第一次撑过两个小时外,最近败得最快的一次仅用了十五分钟。
这让时桢有一种怀疑人生的冲动。
但他很快调整心态,从这种挫败感里走出来,第二天继续用上帝视觉复盘整场战斗,寻找反败为胜的关键,然后锲而不舍地挑战“。”,体验五花八门且越来越迅速的失败。
直到一周时间慢慢爬至末尾,他才在掌握全方位优势并灵光一现出新战术的情况下以微弱优势取胜。
至此,“新手村勇者”终于艰难战胜遇到的第一只史莱姆,积分从零到十,实现关键性突破。
之后“。”很少上线,时桢逮不到他,一直兴致缺缺,也很少关注排行榜。
*
周一一早,联邦星舰在帝国外的港口星落地休憩,在外交使团的带领下,联邦军校生将要前往帝都第一军校及第二军校与本地军校生交流。
时桢和他的同伙窝在港口星摩天大厦的一角,用最原始的方式远眺观察。
他的同伙右手举着一杯饮料,左手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入侵港口附近的摄像头,三分钟后调出一张截图举到时桢眼前。
图片里是一位时桢相当熟悉的青年,他身高一米六五左右,脑袋前过长的刘海遮住死鱼一样无神的双眼,没精打采,气质颓废。
被镜头捕捉到时,他正在打一个长长的哈欠,制服扣子也扣错一颗,在一群神采奕奕的联邦军校生中显得格格不入,仿佛熬夜打完游戏后顶着昏沉的脑袋误闯入联邦队伍的“某市民甲”。
但时桢知道这样不修边幅的表象下藏着多么令人忌惮的实力。
这个人就是联邦公认的第一天才,许朔。
“这次前来交流的军校代表团里有许朔,你最好低调一点,听说他这一年为了抓杀手099大费周章,先是动用联邦调查局查情报,然后花钱买你来杀他,约定半年后动手,知道你接下任务后又故意制造破绽钓鱼,摩拳擦掌要抓捕你归案。结果辛苦筹备了大半年,刺杀意向明确的某人居然一直没动静,在约好的刺杀时间前一个小时退了定金,把他驴了个彻底,他肯定已经在心底把你活撕了。”
现在整个旭日之都都在流传,那个神出鬼没在首都连续作案的杀手099怂了联邦新星许朔,不战而逃,惹人笑掉大牙。
这则逸闻也让许朔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时桢耸了耸肩,一点也不觉得羞愧。臭的是杀手099的名声,和他有什么关系?
再说他早就强制被调来帝国执行新任务了,又不是故意爽约的。
他甚至没有指责许朔钓鱼阴险,还把定金都还给他了。
“那个在帝都一直监视我的家伙找到了吗?”
时桢伸了个懒腰,没有理会来自同伙的奚落,开始筹划他们的脱身计划。
“找到了。”
“是谁?”
“说了你也不信。”
时桢顿了片刻,五指微微蜷曲,然后看向他:“是阿莫拉吗?”
阴影之下,他的同伙唇角咧出玩味的弧度:“我以为你们关系有多好,原来你也会怀疑她吗?”
时桢只想印证自己内心的猜测,不答反问:
“那次切斯特的机甲忽然失控,是你干的吗?”
“虽然我很愿意杀了你,但那是在离开暗域之后。”
同伙用不屑的态度否认了这个问题。
时桢闭上了眼。
他是从阿莫拉对他隐隐的试探以及上次与她聊完后立刻被伊利亚特子爵定位的事情中察觉异常的。
子爵原本打算在荒星上折磨时桢三个月,那恰好让时桢没有时间准备脱离暗域的计划,阿莫拉真的已经完全投靠组织,想要制止他吗?
“我很好奇,如果真的是她,你会怎么办?”
“……这些都只是猜测,在杀了首领前,我会想办法清除她身体里的监控和炸弹,还给她自由。”
“噗哈哈哈哈,谢谢你贡献出我长这么大以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他的同伙弯腰笑出了声,很快消失在阴影中。
时桢继续倚在栏杆前,联邦军校长长的队伍就要消失在视线中时,街边的建筑里忽然冲出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妇女,挥舞着武器炮弹一样朝走在队伍边缘的一个联邦军校生撞去。
时桢觉得她的身形很眼熟,还要细看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乱。
那个妇女很快被联邦军校生击倒,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将她围住的人群遮蔽时桢的视线,他只能看到边缘逸散出的一点刺眼的鲜红。
“搞什么啊,联邦人是走到哪里乱到哪里么?”
时桢很快收回视线,转身下楼。
他猜测着那名妇女的身份,心想如果她也是杀手的话,应该是世界上最愚蠢的那一个。
*
与此同时,联邦队伍中,贸然持械闯入的妇女已经被制服。
走在队伍最前面当显眼包的许朔难得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只是一个毫无精神力的普通人后又兴致缺缺地收回目光,倦怠地想,来帝国还不如回联邦继续抓099有意思。
人群中被压制住的魁梧妇女双眼通红,一张胖脸上五官挤成一团,挣扎着想要扑向先前她试图袭击的褐发棕眼的军校生,嘴里尖声高喊:
“老娘杀了你这个混蛋,狗养大的杂种!”
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牛。
那名褐发棕眸的军校生袖口上不甚溅了妇女的唾沫星子,满脸嫌恶,见周围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充满怀疑与八卦,同样高喊:
“这就是一个疯子,我根本不认识她!”
“你胡说,是你害死了赛琳娜,你把我的赛琳娜还给我,还给我!”
“赛琳娜”这个名字一出,褐发军校生的脸色变了一下,随即用更加理直气壮的声音道:
“联邦法院已经给出了判决,所有证据都证明你女儿是自杀的,和我根本就没有关系,我只是她的同学,恰好在出事当天见过她而已!你作为她的家长,连她的尸体都不愿意去领,反而来讹诈我,难怪赛琳娜从来不愿意提起家人,呵,原来当家长的这么不要脸!”
“你乱讲什么,我跟你拼了!”
周围像沸腾的水那样乱了起来,不知是谁手下没有按住,那名受了刺激的中年妇女居然挣脱束缚,重新扑向褐发年轻人。
“砰——”
枪响将街道变得死寂,中年妇女瞪大几乎要凸出来的眼球,重重跌倒在地上。
许朔缓慢地抬头去看队伍中开枪的褐发军校生,刚要有动作,却被他的老师按了一下肩膀。
他身体一僵,朝老师点点头,表示自己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在老师松开手后,立刻转身走到褐发军校生面前,抬起无神的死鱼眼,问:
“德洛伊·佩罗克是吧?”
“是,长官,但我是在进行正当防卫,那个疯女人她……”
年轻人挺了挺胸膛,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却听见许朔没头没尾地问:
“你知道我起床气很重吗?”
名为德洛伊的年轻人依旧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脚踹中胸膛,向后倒飞出去,紧接着比暴风雨还细密猛烈的拳头不间断地落在他身上:
“知道我起床气重还闹出那么大动静,不知道打扰到我睡觉了吗!你知道睡眠有多重要吗,你不知道不睡觉人会死吗,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
一旁信了许朔不会轻举妄动的老师胡子颤抖,几乎要站立不住。
旁边的女学生立刻扶住他安慰:“老师您知道的,睡觉对朔哥来说很重要啦,不然我去把他拉住?”
“然后你自己再偷偷踹两脚,让战斗升级?”
女学生没有反驳,只是羞涩地低下头去。
老师满脸严肃,沉声警告:
“德洛伊是保守派大法官的儿子,动他只会激化保守派和革新派的矛盾。记住,不是每个人都是许朔。”
*
下午实战课,时桢回到帝都,躲在战场隐秘的角落睡满一个小时后,被人叫去心理咨询室。
一位胸前铭牌刻着“尚微”的心理咨询师正翻阅着他过往的心理评估报告,听到推门的动静,咨询师抬起头来,笑容满面地打量他:
“下午好,时桢同学,我叫尚微,是皇室御用心理咨询师,从今天起,由我来为你进行心理疏导。”
时桢愣了一下,好半天都没想起来自己究竟经历过什么会造成过心理问题的事。
直到尚微提起陛下,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回忆起在荒星上被杀手刺杀的事,抽了抽嘴角,果断拒绝:
“不好意思,我的心理很健康,吃得下睡得着,也没做过噩梦,替我感谢陛下,再会。”
尚微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睛,抬手摁下桌面的按钮将金属门阖拢,温和而略带祈求地说:
“很抱歉,这是陛下下达的强制任务,他是一个注重结果的人,您也不希望一位优秀的心理咨询师因此而失去他的饭碗吧。”
时桢打不开门,将到嘴边的“我不在乎”咽了回去,重新坐回椅子上,略带警惕地问:
“冒昧问一句,您的专业水平如何?”
尚微唇角的笑容微微僵硬:“任职至今,总计为零位皇室成员服务过。您知道的,无论陛下还是列蒙殿下看起来都不像愿意接受心理疏导的人。”
在时桢怀疑的目光中,他又补充了一句:
“但在业余时间,我曾为坎亚特第一监狱的罪犯和疯子进行过心理疏导,效果十分理想,其中有九十六人承认自己是装疯,被判处死刑,有十八人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心理变态,选择自杀……”
时桢顿时毛骨悚然,觉得这是陛下看他不顺眼,故意派来送他走的:“您看我像精神变态还是疯子?”
别原本没问题都给治出精神病了。
“您说笑了,您只是一个出现心理问题的青少年而已,放心,虽然这是我第一次接到这么正常的工作,但作为心理疏导方面的专家,我……”
一个小时后,金属大门重新打开,尚微微笑着同时桢告别,并约好下一次心理疏导时间。
时桢整张脸微不可见地一皱:“为什么还会有下次?”
“后续一个月,我们还会经常见面的。”
“……”
时桢走后,尚微开始整理资料,建立档案,在第一次心理评估中写下评语:
“三观正常,情绪稳定,谈话时逻辑清晰,无任何消极负面情绪。”
他想了想,又开始翻阅时桢以往的心理评估报告,发现这孩子几乎正常得面面俱到,以至于让他都觉得有点不正常的地步。
他上一次看到这么标准的心理评估表,还是在坎亚特监狱的一名装疯逃避惩罚的高智商囚犯身上。
那名犯人背下了两万多套心理评估表的答案,无论怎么测试,都只会得出对方想要的结果。
最后还是尚微亲自出马,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才证明他没有精神问题,让他伏法认罪。
时桢的情况似乎恰好和他相反。
但这个想法只冒出来一瞬间,尚微就摇摇头,感慨自己脑洞太大。
对方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军校生而已,自己居然拿他和穷凶极恶的犯人对比,实在是太过荒谬。
*
时桢走出心理咨询室时,天空已经被喝醉了酒的绯红云朵铺满。
他顶着满头云彩回到薄雾街,在狭窄曲折的小巷道中穿行。
永远弥漫在空气中的灰色薄雾具有美化效果,遮蔽一切见不得光的人,事还有物,但今天,这层作用于眼部的欺诈性的外衣却被耳鼻无情揭穿。
尽管视线始终被雾气遮蔽,但时桢鼻尖隐隐闻到了血腥味,听到了不同以往的喧嚣声。
他下意识加快脚步,往出租屋的方向赶去。
等他到达时,出租屋前已经围了一圈薄雾街的原住民,他站在角落,视线穿过人群缝隙,落到正中心,这才发现他的邻居——那对卖注水营养剂的夫妇门前,摆放着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
尽管尸体面部被遮挡,但时桢还是从对方臃肿的身形判断出这是经常往他门口扔垃圾的中年妇女。
周围热烈地议论着,那个卖营养液的凶婆娘被利益糊住了脑仁,居然拿刀去勒索敲诈一个联邦军校生,结果被对方以正当防卫的理由射杀,只送回了尸体。
而她的丈夫——跛脚男人静静地蹲守在尸体旁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风声呜呜倒灌,在薄雾街里空洞地回响。
时桢看着这一切,一瞬间将在港口星听到的枪声与眼前的画面联系到一起,心想,他们不是去看望女儿了吗,怎么变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