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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初入宗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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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山巍峨,白雾缭绕,剑修圣地選境门便隐于其间。
远望而去,一柄通天巨剑斜插入群山之间,不见尽头,方圆几百里内弥漫着凌冽威严的剑道真意。
传说万万年前,神界尚未关闭,選境门先祖曾在此悟道飞升,这柄巨剑便是其飞升之时神力凝聚而成,余泽后辈。
任何想要进入選境门的修者,必须脚踏实地走过自山脚而上的九千九百九十九阶青石梯。
大乘期以下的修者,若强行御剑飞跃,则会遭到剑意反噬,而世间达到大乘期的修者寥寥可数。
故而,山前的青石阶实则是選境门第一道护山大阵。
此处剑意浓厚,又是回宗门的必经之路,门中弟子络绎不绝。钟珩抱着个形貌凄惨的小少年穿行期间,格外引人注目。
“大师兄”、“大师兄好!”、“师兄”......身为宗门天骄又是太上长老的大弟子,认识钟珩的门内弟子自是不少,一时间行礼问候者颇多。
钟珩微笑颔首,即便怀里抱着个人,仍旧风姿绰约、举止得宜,反倒是被抱的人身体僵硬。
从踏上石阶那刻,霍煊就后悔了,他怎么都没想到钟珩也是个狠人。
眼眸微动,余光里紧贴他身体那侧的白衣,全被染上了污糟痕迹,明明在山脚下初见,这洁癖精就躲得远远的,怎么这会儿反倒很能忍?
为了让他丢脸,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那人谁啊?师兄竟然抱着他走?”
“不知道,气息浑浊,凡人?”
“什么?是个凡人?!哪家的啊?脸面这么大,让大师兄抱他?”
“受伤了吧,但大师兄亲自带他,难道是直接入内门的新弟子?”
“入内门?凭什么?!”
“呵,谁知道呢?可能是天赋卓绝吧......”
......
耳边压低的议论声,哪怕霍煊是个凡人也听得清楚。
修者间谈话不想他人察觉,自可用神识密音,他们却直接口耳相传,分明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不信钟珩听不到,霍煊抬眼看去,果然,这洁癖精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没变过!
钟珩似有所觉,长睫微垂,对上霍煊愤怒的眼神,眼底笑意更甚。
似是关心师弟的好师兄,不解道:“师弟可有事?”
霍煊:“......”
这番小动作在不明真相的众弟子视角中,只看见大师兄笑容温柔,侧低着头关心怀里埋头不语的羸弱少年。
对方似乎伤口疼得厉害,小声地与师兄耳语,环着大师兄肩膀的手臂小幅度颤抖,指甲掐进泛白的关节。
脉脉温情,师门和谐。
众弟子咬紧小手帕:嘤!我好酸!!!
然而,事实的真相是:
霍煊:“放我下来。”
钟珩:“不可,师弟腿上有伤。”
霍煊眉形一竖,咬牙切齿:“放、我、下、来。”
眼瞧小崽子挣扎的动作变大,钟珩暂时放过了他,倒不是担心他摔伤,而是怕崩掉人设。
毕竟,温柔和善的大师兄怎么会与小孩子计较呢?
“原来你知道啊,”识海中,系统围观两人许久,对他俩的小孩较劲行为简直槽多无口,“幼稚。”
钟珩但笑不语,看着前方倔强地蹦跳着走,额角疼出冷汗也不肯服个软的霍煊,心情忽然有点不太美妙。
少年瘦弱单薄的身影渐渐与上一世的自己重合。
他们其实挺像,年纪尚小便经历了爱别离苦、风木之悲,同样地倔强隐忍,同样地挣扎求生。
区别只在于,他得遇良师,幸获指引,现代又有完善的法律制度保护。
而霍煊......他只有自己。
在噬人的封建王朝中求生,辗转进入選境门求仙问道却不知道这才是他一生悲剧的真正开始。
少年魔神,注定为世人所屠,一生不得安宁。
......唉,钟珩叹了口气,率先服软。他迈步上前,一把拉住站立不稳、险些跌倒的少年。
“干嘛?!”
“别闹。”
说罢,也不顾少年挣扎,钟珩身体半蹲,握住霍煊细瘦的手臂,灵力圈住他向上托起,轻松将人背起。
霍煊安静地伏趴在他背上,身体僵硬紧绷,暴露了内心的不安。
他像是防备着钟珩毫无预兆地把他摔下去,细白的手指攥牢了衣料,不出意外又留下个浅浅的血污手印。
钟珩眉心跳了跳,强忍着转移视线,他怕自己再看下去,血压飙升,真会把人丢出去。
系统意味不明道:“心软了?”
洁癖症都不治自愈了。
沉默一瞬,钟珩语调嘲弄:“我只是没有被人围观的爱好。”磨磨蹭蹭得走到什么时候。
“呵,”系统再次提醒他,“清醒点吧,霍煊是你的任务目标,你必须亲手杀了他。”
“......我知道。”
九千九百九十九阶青石梯,孤冷刺疼地仿佛没有尽头,可此刻......霍煊悄悄望向眼前的男人,光线穿越斑驳的密林变得柔和,交错坠落在对方俊美的侧颜,一时间光耀生辉。
少时读过的那句诗文立时闪现在脑海: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霍煊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心神不知不觉放松,慢慢垂头依靠在对方宽阔的肩膀上,心想:牵机阁的玄尘报说得不错,这人只论容貌,的确是修真界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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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境门太上长老一脉隐修在灵气最为浓郁的毓殊山上,除了太上长老及其弟子,只有少数几位侍者能进出此山,环境清幽,灵脉丰富。
一入山门,钟珩直接将人带去了后山秘境,那里有一处天然冷泉,蕴含大量纯净的灵气,能助人洗髓塑体。
扑通——
泉水四溅,霍煊来不及反应直接被甩了进去,没防备让冰寒刺骨的泉水呛入口鼻。
“咳、咳咳!”
好不容易探出头,突然呼吸一窒,细密的疼痛如尖锐的针刺,扎入皮肤,蔓延进肺腑,霍煊痛苦蹙眉,慢慢地曲身,膝盖一弯失力砸进泉水中。
他颤抖着撑住岸沿,指尖惨白,动作缓慢地起身,刚要脱离冷泉,又被人一把按了回去。
“!”
霍煊倏尔抬头,怒目而视,眼中恨意迸射,钟珩毫无不怀疑,如果眼神是一把刀,他现在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差点气笑的钟珩:......呵,臭崽子。
行叭,反正我已经是个坏人了,那就再给你加把力。
不等霍煊挣扎,钟珩手腕一重,再次把人给压了回去。
几乎灭顶的蚀骨之痛霎时席卷而来。
霍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力气。跌坐泉中,水面上凝出白色烟雾的寒意很快蔓延上他的眉眼,缀结起雪白的冰晶。
仅是呼吸,都牵连起由内到外的大片剧痛。
这一刻霍煊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凉刺骨的冬夜。
王府主人宴请宾客,为他刚及冠的嫡长子庆贺,前堂的热闹喧嚣穿过回廊,路过亭台,传至破落偏僻的一角。
八岁的霍煊抱着渐渐失去体温的生母,从地面泛起的阴寒直钻入体内,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黑夜漫长的可怕,窗外寒风呼啸,幽深晦漠的黑暗仿若一头巨兽在暗处盯视,下一次带走人的就会是他。
咬紧的牙关咯咯作响,一丝鲜红逸出,霍煊勉力让自己恢复意识,目光里只有岸边的黑石,凭借一口气往那儿伸手。
头顶传来一声清浅的叹息,下一刻颤抖失温的手裹进温热之中。
钟珩不知道自己今天是第几次叹气了,小崽子给自己树起厚厚的尖刺,铸就起锋锐的铜墙铁壁,看谁都想害自己。
“别挣扎,用心感受,冷泉可以帮你洗髓祛垢,”手被箍得生痛,钟珩皱了皱眉,仍没放开,妥协般引导他坐回泉中,“乖啦,再忍忍。”
......冷泉......洗......髓……
意识模糊的霍煊隐约捕捉到几个词,好歹知道对方是在帮自己,不再挣扎。
全身没入其中,霍煊抖得更加厉害,他感到自己腹部往上似乎有一团烈火在疯狂燃烧,可身体外部却像覆满了寒冰,肢体麻木到失去控制。
真正冰火两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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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
睫毛微颤,霍煊才睁眼就被强烈的光线刺得闭目,他缓了一阵,循声望去。
梨木雕饰的家具整齐摆放,素色的帘子半开,房间亮堂、整洁。
说话的是钟珩,他端来一盅米粥,正腾腾冒着热气。
雾气氤氲,整个人温柔的不真实。
对方背对着他摆放碗筷,霍煊鼻尖动了动,灵米的清香顺着呼吸钻入鼻腔,肚子适时轻响。
对方显然也听到了,哼笑一声,让他赶紧起床。
方才在冷泉中洗髓,他竭尽全力才撑了两个时辰,最终痛至昏迷。
所幸,一切都是值得的。
霍煊慢吞吞地移向桌边,垂目观察,身体气力充沛,遍布的伤口也已经完全消失无踪,经由冷泉洗涤,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血脉流动间似有灵力相伴。
钟珩也不催他,自顾自坐在一旁。
白肤净透,墨发如丝,身穿白底蓝纹的宗门服饰,同色衣带束腰,于左侧打结,多余的长带柔顺规整地垂落在旁,一枚白玉腰牌被串在银色的长穗间,随着步伐坠动。
容貌精致,目若朗星,谁看了不得赞一声霞姿月韵、风华少年。
钟珩静静欣赏了一番,观看美人带给他的愉悦感,让他决定原谅这臭崽子故意弄脏他衣服的行径。
目光过于灼烈,霍煊被他看得耳根泛红,并且这红意还有继续向前延伸的趋势。
他错开眼神,撇了撇嘴,“给我吧。”
“给你什么?”钟珩明知故问,盯着他不放。
“粥啊!”眉眼倏地压低,霍煊不耐地抓了抓长发,语气燥得很,“不是给我的吗?”
“嗯?”音调仿佛带着钩子,轻轻上扬,钟珩笑着躲开他,逗道,“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
霍煊无语地瞪向他,我俩到底谁小孩?
视线交汇,半晌,真小孩.霍煊先一步放弃:“谢谢,师、兄。”
“不客气。”
最后“师兄”两个字藏着刀子似得直戳人,钟珩眉尖一扬,心情更好了。
柔顺地墨发从面前晃过,钟珩没忍住顺手揉了把,做出评价:嗯,手感不错。
低头喝粥的霍煊:“......”艹,揉狗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