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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存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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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腐朽的政府被新青年所推翻,新的统治者在石城建立了首都。江柯与海嫣立志要把江家的生意做大做强,也为了孩子们可以学到更先进的知识,于是举家前往新首都石城扎根,从事矿产科研以及成品销售。
“啊!!是海灯!不是江灯!!!”哥哥们激动的声音与实习医生们惊恐的嘶喊交织在一起,鱼茔费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襁褓,被一个男孩抱在怀里。
“阿灯,我是二哥,我叫江帆~”江帆稚嫩的面庞冲着鱼茔笑,另一个稍年长一些的男孩同样温柔地说:“我是大哥江舸,以后你尽管快乐长大,我和二弟负责保护你!”
妻子的姓氏总算后继有人,江柯也十分激动,连夜给龙城的大嫂去信,给自己的小姑娘入了族谱。
自己耕作的庄稼地开出大片大片妖艳的罂粟花,黄夏顿感大事不妙。他走出农田,进入城市,被眼花缭乱的局势震惊得瞠目结舌。他用最短的时间获取了最新的知识,有了金零的帮助,很快从人类手里抢过应素的果子,远离了势力斗争最混乱的地方。
在撤离路上,他遇见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伙伴,鼓励大家先学外族人的机器,再学制度,再学文化,由表及里,慢慢让这个落后已久的大陆融入新的时代。
海灯慢慢长大,她的哥哥们也先后成年,投入自己的毕生梦想中。江舸在岛城入了海军籍,江帆在石城临时总统身边做了助理。可时局动荡,大陆内忧外患,江舸在保卫岛城的海战中与敌人同归于尽,江帆跟着总统北伐时为了掩护自己人被敌人射杀。
接连损失两个孩子,江柯海嫣顾不上悲伤,死死护着唯一存活下来的女儿,生怕她遭遇任何不测。石城一开始不允许女子读书,海灯就帮家里跟踪处理货物物流信息,可她心里也想为这个家做点什么。
尽管大陆乱成一片,有人在这危急存亡时刻提出学习新思想,有志之士创办了女子学校。海灯跟爸爸妈妈提出想去学习新知识,见女儿既不参军,也不考公,单纯学习知识和道理,江柯与海嫣放心下来全力支持。
京师大学堂里,黄夏见到海灯有一瞬间的惊讶,海灯亦然。黄夏笑着打招呼:“听说你家在石城是搞地质勘探,矿物挖掘的?”
海灯没想到还能见到在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对自己百般照顾的黄夫子,她开心地说:“是的,黄老师。”
“你家就你一个孩子吗?”黄夏笑。
说到这里,海灯有些难过:“我上边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在海战中死了,二哥死在北伐路上。”
“好孩子们。”眼下时局如此,黄夏心疼,也没办法,死在内忧外患里的人太多了。他从自己的包里掏出几本书,递给海灯:“我虽然不太懂地质,这里有几本书,也许可以给你帮助。”
海灯一看,是顾琅先生所著的《矿产志》和《地质略论》,与四光先生所写的《地质力学概论》,瞬间喜上心头:“不愧是最先进的高等学府,这些都是我寻找很久的书!谢谢黄老师!”
“孩子,大陆的矿产开采权现在不在自己手里,我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让未来的孩子在家里挺直腰板地活着。你一定要把这些变成你自己的知识,传递给更多的人。”黄夏拍拍海灯的肩,似乎在把一项艰巨的任务担在这个不平凡的女孩身上。
“我会的黄老师。”海灯向黄夏鞠躬,神色哀伤起来:“黄老师,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说。”
“如果大陆结束了战争,你会让人类通过折磨生命,来验证某些假设是否成立吗?”海灯早已成年,却一直记得自己上一世死在医生的柳叶刀下,这似乎已经成了她的心魔。
黄夏微微皱眉:“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看到医学院的人专门豢养白鼠兔子做实验,我心里不是很舒服。”海灯低下头,隐藏自己发红的眼眶。
黄夏从这个女孩的脸上看到了不属于她这个年龄段的悲伤,似乎已经猜出她经历过什么。他想了半天,说:“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没有平白无故的成就,也不存在没有回馈的努力。”
海灯换了个问法:“那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当如何?”
“《天演论》里有一句话,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条真理适用于所有生命。只要是做一件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就无法避开流血牺牲。”黄夏说得极慢,一边说,一边观察海灯的神情:“如果真的成为别人刀下的鱼肉,与其哀恸我现在是什么,不如思考我能做什么。更何况,现在也并不是毫无转圜的余地,你觉得呢?”
回想医生们活体解剖时冰冷的眼神,海灯心里一阵恶寒。可黄老师的话落在耳边,却胜似天边骄阳,让她在冰冷的时间漩涡中找到了方向感。对啊,如果这次死后还是会回到修泽的手里,她可以利用修泽和他对手的争斗,给自己和族长争取自由。锁链困得住自己的脖子,却困不住她的思考,想通这一点,海灯终于笑了。
见海灯绽放笑颜,黄夏继续说道:“这个世界其实分为两部分,我们现在所处的,是正物质世界,生命死后所在的世界,是负物质世界。两个世界以生死梦境为纽带,互为镜像存在。比如你的左手,在负物质世界其实是右手,而你在正物质世界的所有行动,不会受到负物质世界规律的制约。”海灯听懵了。
“正物质与负物质两个世界并不直接互通,通常以梦境和死亡为闸口,不同时空之间的灵魂产生共鸣与联结。而外族侵略者正是借用使人可以在正物质世界,直接打通负物质世界感受的工具,也就是致幻却腐蚀躯壳的罂粟花,来促使我们的身体自发消亡,好减轻侵略过程中产生的高昂成本。”黄夏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罂粟果,果子头上有一个雏菊形状的冠冕,正幽幽发着红光:“可他们没有料到,我们虽然脆弱,但拥有拒绝虚幻快乐和团结的力量。”
海灯看了眼这枚很特别的罂粟果,稍稍离远了些:“那……死去的生命都会通过投生,重新回到正物质世界吗?”
“毫无奉献作用,纯粹逃避现实的自杀不行。”黄夏说:“这样的灵魂会自动解体,只能投生成正物质世界生命的细胞或器官单位。而自杀的永生者,一般会归于混沌,成为正物质世界的一片云彩。”
此时海灯的疑问一通百通,她的目标比之前更为清晰:“我的疑问已经解决了,谢谢黄老师。”
看着海灯离去的背影,黄夏露出不可察觉的微笑:“希望你回去以后,能过得更加松弛。”
金零的小院中,叶萧把包袱丢到金零正在搓绒条的桌上,理所应当地说:“黄夏让我来找你。”
“黄夫子拿到东西了?”听到来人是黄夏的授意,他顺口关心道。
“啥东西,他没和我说过啊。”叶萧自顾自倒水,吐槽道:“他要么待在农田里种地,要么跟着出使挑瓜果蔬菜种子,要么进首都和统治阶级斡旋,都几千年了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精力。”
见叶箫并不知道黄夏去外族人手里抢应素的果实,金零猜,黄夏并不想让叶箫掺和人类的矛盾。他无奈地摇头:“你也是得到精神永生的人,按理说应该通晓古今,心胸阔约,怎么火气怎么还这么大。”
“他嫌我残杀狐狸,觉得我闲的没事干,说你能教我最好的复仇方式。”叶箫信口胡编,想了想,继续胡诌:“他说你之前欠他人情,不会拒绝我的要求。”
金零笑得讳莫如深:“这不是他的原话吧?”
石族人耳眼通天,叶萧有点心虚,但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金零也不忙着拆穿她:“狐狸怎么你了?”
“她杀我爹娘,让我无家可归,我此生与那只狐妖不共戴天!!要是让我遇着她,我必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剔了她的骨头!”叶箫越说越气,不小心把金零的茶杯摔碎了。
见茶杯碎裂,金零心疼地长叹,却还是耐心地问:“你都擅长什么呀?”
“动物解剖。”
“四书五经呢?”
“这不都是基本功么?”
“六艺呢?”
“到现在还没人能打败我。”
金零问了一圈,发现自己能教的对方都会,索性问点别的:“你先跟我说说这个狐狸是什么情况吧。”
季雪在入海河流域杀完皇家,只身来到了哀牢山附近,在一片竹林里发现了叶箫父母的足迹。叶箫父母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医师,悬壶济世。虽然是植物修的人形,只会手语,平时出现医闹,叶箫一出面没什么不能解决。
那天叶箫尚在学堂中,中午放课回家吃饭,一进门,发现自己的母亲手持透明的冰剑刺穿了父亲的胸膛。而地上躺着一个人,这个人穿着母亲平时穿的衣服,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冰刀,冰刀没入心脏,血液喷了一地。她被眼前的画面吓得惊叫一声,此时“母亲”转过身来,对她投来看不懂的眼神:“养的还不错,比那只老鼠强得……”还没说完,叶箫眼疾手快,拔下头上的银簪,狠狠刺进季雪的手臂。
透明的血液打湿了季雪的白裙,她没有躲避,反而饶有兴趣地打量刚刚及笄的叶箫:“不错,随我。”
叶箫啐了她一口:“呸!谁随你?!”
“我不会杀你,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有多大能耐。”季雪似笑非笑,轻轻一挥袖,竟然原地消失,空中飘散着零星的狐毛。没过多久,村子里与叶箫家有过接触的人皆暴毙而亡,叶箫所在的村子变成了人们口耳相传的“鬼村”。
叶箫翻山越岭寻找护理的踪迹,却一无所获,却偶然在山洞里发现了后羿用过的弓,弓弦拉开会自动生成高可穿云的箭矢。有此神器加持,叶箫成天钻进深山老林里捕杀狐狸。尤其是身上长有白色狐毛的,下手尤为狠毒,经常在狐狸活着的状态下生生剥掉它的皮毛,将它开膛破肚。
狐族族长声泪俱下地跪在黄夏面前,黄夏怎么扶她都不肯起:“京上,求求你救救我们吧,那九尾狐的罪孽,和我们单尾狐没有关系啊,我们家的女孩们都吓得不敢生崽了……”
北极星司要收回灵魂碎片,必须要惹上这些伦理麻烦。黄夏岂不知叶箫心里的委屈,他长叹道:“真要论起来,她还是我妹妹,我试试吧。”
黄夏说服了许久,叶箫始终左耳进右耳出,始终热衷于给狐狸抽筋剥骨烤着吃。他实在是没招了,给金零去信,让他想办法培养叶箫其他的兴趣。
叶萧说完,不服气地看着金零:“她别以为躲起来了我会就放过她。”
“这只狐狸,是北极星司,灵魂碎片亦拥有永生,她收回自己的灵魂碎片也是为了防止永生的事实传播。如果永生真的成了大家都知道的事,那么人口买卖会更加猖狂,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便会永远失去尊严和人权,她毕竟是你的母亲……”金零继续讲道理,可叶箫听不进去:“我是水青和巨竹的孩子,她才不是我母亲!!”
金零说:“她的灵魂碎片,依然是她,你无法否认这一点。”
“你胡搅蛮缠,强词夺理!!”叶箫气得破口大骂,金零顺势把一小颗山楂丸丢进她的嘴里。她冷不防下意识咽了进去,瞬间大惊失色:“你给我吃了什么??”
“既然你是黄夏派来的,就免了你的束脩礼。但我以后毕竟是你的夫子,必要的礼节还是要有的。刚刚给你吃进去的是我特制的毒药,每一旬吃一次解药,如果不按时得到解药,你便会被蛀虫啃咬而死。”金零好整以暇地继续搓绒条:“你爹娘先天不足,却生下四肢五感健全的孩子,这样小的概率,你应该知道自己的存在有多宝贵。黄夏伦理上还是你的兄长,自然也不希望你浪费生命,成天找单尾狐狸一族的麻烦。”
最后一句话金零特意加重了“单尾”读音,叶萧气得锤桌,金零却只是随意一指:“那以后就是你的屋子,去收拾吧。”
叶萧不情不愿:“这么破的屋子,我才不要住。”金零轻咳,愣是把她唬得乖巧起身。
看到叶萧无比顺从地拿走金零手中的甘草薄荷糖球,拎着礼物来拜访的皇浱哭笑不得:“父母是草药医生,真不知道她记住的都是些什么。”
“她亲生父母皆是植物所化,口不能言,生出了健康的孩子,自然是更希望她学一些平常孩子学的东西。”金零表示不赞同:“她之前注意力都在残杀狐狸上,李时珍前辈留下的插图也只是植物形态,我把它们做成丸药,她认不得也正常。”
“还是您经验十足,小叶子心气高,我那失败的弟弟黔驴技穷,管不了她,才敢劳烦您不是。”皇浱阴阳怪气地奉承,金零听得浑身不适,无奈叹息:“说实话,我是真不愿意和你们这些‘皇亲国戚’打交道。谁也不能偏颇,谁也不服谁,哪句话不对了,麻烦也就来了。”
皇浱给金零作揖,打哈哈道:“刘备三顾茅庐,才请孔明先生出山相助,得以挥展雄心壮志。如今我都求了您不止三次了,您还是不肯帮我解决矿石开采的问题吗?”
“并非我不愿相助,而是我无法相助。”金零的情绪不太高涨,神情严肃。
皇浱不解:“先生此话怎讲?”
“人类自己建设的文明,才是属于人类自己的文明。若没了永生,人类便无法靠自己的力量传承下去,这样的文明是极其脆弱的,我不希望统治者太过依赖永生。”金零的意思很明白,石族虽然能轻而易举看穿地壳内部的结构与成分,通过风里的尘埃阅读另一个时空所发生的事情。若以此为生,那么他和贩卖别人隐私而获利的人没什么区别,他不愿意做这样的人。
“人类与永生若不团结,您又该如何独善其身?”皇浱摊开双手,质问道。
“我可以不吃不喝,只要一处遮风挡雨的角落便可安身立命,但是人类行吗?”金零笑着摇头:“我毕竟是少数人,你不能用我的单一视角去影响大多数人类的生活。”
见金零态度不见软化,皇浱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而皇浱平时没少照顾自己的生意,金零到底还是心软了:“龙城拥有足量的煤矿和信息网,商号众多,生意之诚信美誉天下。若能与那边取得合作,你不会亏。”金零给皇浱一根鱼竿,能不能钓到鱼,全凭自己的实力,也算是还了他的人情。
“他可算是走了,真不知道他脑袋是不是之前被泡出问题了。”皇浱一走,叶萧骂道:“那么多罂粟花从大陆外边进来不管,人都吸食得跟傻子一样了,还无动于衷成天扒拉着你。”
金零问:“这些让人上瘾的东西一直都在进来吗?”
“这家伙不但不阻止,还把吸大烟当做是时尚,外面的人一看权贵流行这个呀,都不肯落后。”叶萧喋喋不休吐槽:“这帮商人,为了赚黑心钱,没有需求还制造需求,简直是道德沦丧,利欲熏心。难怪士农工商,商排最后,皇浱这小娘养的真是继承了他母亲那颗利益至上的坏心肠。”
不知不觉,海灯毕业,回家前夕,建筑系的舍友林同学不舍地问:“灯,你地质知识那么丰富,蔡先生他们劝了你那么久,真不打算留下啊?”
“老师们学富五车,心怀天下,还有像你这么优秀的众多伙伴,我也想留下。”海灯同样不舍地说:“只是兄长们去世后,家里都是爸妈在打理,他们年事已高,前段时间母亲病了,我必须早点回去分担家里的压力。”
“那也用不着没拍毕业照就走啊……”林同学声音哽咽,抱住海灯不愿撒手。
海灯笑着轻拍她的背,说:“没关系的,现在车马那么方便,有什么事,就随时写信。你今后有什么安排呢?”
林同学起身擦擦发红的眼睛:“我打算和我男朋友出国继续攻读建筑。”
“对了,我老家龙城有个应县,那里的木塔通体榫卯结构,屹立千年而不倒。可惜龙城的古建筑数量太多,分布太散,短时间内研究不完。你有兴趣的话,以后可以和梁同学细品它们的魅力。”海灯眼里散发着热忱,对舍友不吝夸赞:“你这么热爱建筑,一定能在学术界做出自己的成就!”
听到这里,林同学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等等,我要把它写在我的备忘录上面。”写完后,海灯表示没有写错,林同学看着舍友自信大方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要是有一天,人们看到女孩子,第一反应是她优秀的成绩,卓越的成就,而不是她的感情与婚姻,那该多好啊。”
“几千年来,女孩都被看做是男人的财产与附庸,彻底摆脱旧的价值观念还要很长的路要走。”海灯轻轻握着林同学的手,温柔地说:“很庆幸我们已经替仍处于愚昧和迷茫中的她们往前走了一步,我们可都要在自己的领域不断努力,直到改变社会对女孩子的看法呀。”
“能认识你,我真的很高兴,我会一直想念你的。”林同学再次拥抱自己的伙伴,海灯用力回抱她:“一定还会再见面的。”
回到石城的家里,海嫣看着海灯毕业证上的校长签字,十分欣赏这个老师:“蔡先生让女孩子也能入校接受高等教育,他可真了不起。”江柯也十分赞同妻子:“是啊,要是能与他做朋友,一定受益匪浅。”
简单准备行囊后,海灯和父母一起进行地质勘探。但没过多久,江柯与海嫣便商量好似的,拒绝让海灯继续跟他们风餐露宿,将销售的业务转给她了,他们不希望唯一的女儿和他们一起面对偶然突发的地质灾害。
可在这充满希望的另一面,火药与鸦片燃烧产生的烟雾相互交织缭绕,人间宛若炼狱。每个人蓬头垢面,像一具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在街上行尸走肉般地神游,饿殍腐尸随处可见。他们不关心赖以生存的家被谁侵占,不关心当政者属于什么主义,也不关心路边被恶狗撕扯的腐肉是谁的儿女,只有鲜艳的罂粟花,才能点亮他们形容枯槁的生命。
金零穿越数条醉生梦死的街道,将路边悄悄露头的罂粟嫩芽偷偷掐断,踩碎。旁边有人传来惊喜的喊叫,金零抬头,木偶一样的躯壳们像大群飞蛾,扑向一名刚成人形的罂粟花。没过一会儿,罂粟花的躯壳只剩下惨白的骨架,血肉被人啃食殆尽。
那些躯壳吃饱喝足,有的站着,有的躺着,摆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姿势,宛若蜡像,陷入负物质世界的美梦中。他们由内从外腐烂,佝偻而瘦弱,被外族人称为病夫。可久而久之,病夫这个名字似乎成了大陆的代表词。
金零犹豫许久,敲开了皇浱的家门:“如果人类继续腐烂,这里就离灭族不远了!”
见金零主动找自己,皇浱喜不自胜,他几乎对金零言听计从,派人将城内的罂粟花拔掉。可诡异的是,拔掉罂粟植株的地方,第二天回原封不动地长出来新的花骨朵,皇浱彻底懵了。
那些躲在暗中伺机而动的强盗亮出了他们的爪牙,看到威武雄壮的大陆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他们像蝗虫一样牙齿咯咯作响,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石城一时间土匪强盗飞沙走石。
叶萧收拾屋子时,被冲进来的流寇一刀毙命。等再次睁眼,自己已经变成了饿昏在街上,被人扒光衣服侵犯得浑身是伤的小乞丐。一个明眸皓齿的大姐姐用温暖而有力的双手,替她遮住一身的狼狈,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别怕,那些人已经被我赶走了。”
等金零回到小院,院子已经破败不堪,叶萧的身体早已凉透。他顾不上悲伤,简单安葬了她的尸身,立马逃离这个不安全的地方。如果自己被抓住,永生的秘密被发现,这个世界将不堪设想。
可城里一夜之间开满了诱人的罂粟花,花的主人说着陌生的语言,手里拿着装满应素血液的玻璃管,对着大陆生命笑得极其猥琐。应素丢了,但她的血依然能在土壤里开出妖花,让人在梦里死得安详。
大陆的军舰覆没了,军阀忙着内斗,不论是哪座城的人都乱作一团,更加沉迷于罂粟带来的虚幻快乐。有人想改变这一切,也做了许多努力,可大陆在入侵者面前显得脆弱无比,皇浱对这异常强大的存在卑颜屈膝。尽管人前狼狈,他还是用自己的资源给金零找了个低调又偏远的屋子,让他暂时安定下来。
“金先生,这位先生是另一个大陆来的商人。”外族人的翻译对正在做缠花的金零鞠躬:“他问您是否愿意去他的家乡留学,他会负责您在那边的一切开销。”
外族人的心思金零明白,但凡自己离开这片风雨飘摇的家园独善其身,再回来或许就被动了。但皇浱不这么想,这外族人愿意给金零投资,以后的事情谁有说得准呢,送上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啊。他鼓励金零:“去吧去吧,难得有学习的机会,你学成归来,对石城也是有很大帮助的。”见皇浱说得在理,金零答应了。
可就在即将登船之前,金零家里再次遭到了洗劫。强盗抢走他的钱,他毫不心疼,拱手相让。但他们把书柜里的藏书撕成碎片,他拼命去抢,却被身强力壮的悍匪推进了入海大江。金零不会游泳,自己陷进泥沙里动弹不得,只能看着自己的小屋燃起熊熊大火。
他想把自己从淤泥里拔出来,可稍微一动却陷得更深。汛期的江水汹涌澎湃,不一会儿就把他淹没,江底翻滚的巨石砸到了他的头,他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