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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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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茔一死,蓝风轻像是失控的机器,不管是敌是友,见人就杀。不知不觉,整个世界就剩昆仑城这一片大陆还有比较密集的人类活动。修泽曾经尝试用军队镇压杀红眼的蓝风轻,可蓝风轻在帮助人类屠城期间,已经把人类的武器研究透彻,所有的武器全部失灵,人类在蓝风轻面前狼狈得就像是拿着玩具过家家的幼童。
看到自己在人类手里拿到了主导权,蓝风轻转变了思路,在毫无抵抗的人类面前张开嘴巴,随意哼吟古老又悠远的鲸歌。蓝风轻的歌声如云似雾,随着风飘到人类耳边,轻轻扇动他们耳道内那层透明的膜。
众人沉浸在蓝风轻的吟唱中不可自拔,可有人突然觉得耳道一热,他伸手一摸,沾了满手的血。没过多久,所有人的耳边都挂着猩红的血,陷入一种极端的安静。蓝风轻的歌声消失了,风声消失了,空间感消失了,只有闷雷似的心跳通过骨头传给大脑。人类的听觉没了,开始不受控地东倒西歪,极其诡异而恐怖。
收到蓝风轻暴动与失控的消息,对手以压倒性的力量,对修泽这位掌权者进行猛烈进攻。修泽尝试过发展自己的眼线,可每一次与新的人脉建立联系,对方的管理岗位都会在短时间内换成对手的人。对手似乎要将修泽彻底孤立起来,逼他主动让位。
永生天生拥有,不能继承。修泽孤军奋战,将精力全部投入时空部,加强时光机的计算能力。经过无数次的报错,他终于计算出了未来的鱼茔具体死亡时间。他之前一直以为只要鱼茔死掉,就不用继续做昧良心的事。可事实证明,没有鱼茔的存在,人类大概率会彻底灭绝在蓝风轻手里,他不得不把她带回来,钳制蓝风轻疯狂的举动。他蹲在时光机的绿色时间树前,彻夜不眠。当未来的皇太女死后脱离肉身的那一瞬间,他立即启动机器,将她拉了回来。
鱼茔感觉自己又做了一场漫长而逼真的梦。梦里她是一个文明最尊贵的皇太女,没有鱼茔的脸,没有永生的禁锢,她觉得自己好自在,好快乐。她把战争爱好者蓝风轻赶出了自己所在大陆,遇见了一直喜欢的人,她如他所愿,让贫困的孩子也能享有皇家的知识。可她还是没有和喜欢的人修成正果,甚至死在了和爱人的洞房花烛夜。那个男人不爱她,一切都是假的,在梦里又一次与幸福失之交臂,她真的好不甘心啊……
鱼茔的躯壳在太平间冻了很久,依然残破,却始终不腐。等穿越虫洞的失重感消失,她缓缓睁眼,修泽的脸渐渐清晰,她眼神瞬间暗淡无光,心里的轻松自在荡然无存,陷入一种活死人的状态。
军队的训练场里,人高马大的蓝风轻与康复后的小鱼茔装模作样打地难分难舍。鱼茔的身体丝毫没有长大的趋势,仍然一副幼童模样。她与族长人类体型相差悬殊,体力渐渐有些跟不上,攻击动作有了分崩离析的趋势。蓝风轻下手很凶,她双臂锁死鱼茔,使她动弹不得。
蓝风轻故意大声喊:“你个长不大的废物,还活着干什么?!死了拉倒!”
鱼茔用鲸语小声道:“我们联手,端了这个鬼地方吧。”
“就你这小身板,能干什么?”蓝风轻嗤笑。
“那你准备怎么做?我可以帮你!”鱼茔着急地说。
之前蓝风轻唱了支歌就让无数人类精锐变成了聋哑人,就当她对这些脆弱的人肉进行下一步凌迟时,修泽将复活的鱼茔骨架举到她面前:“如果你不停手,我就掐死她,她照样还是因你而死。”蓝风轻反水的时间很敏感,修泽估计已经猜出自己身上有族长的诅咒,她无可奈何放下了杀人的屠刀,再次和修泽站到同一个队伍。
想到人类对她和鱼茔做过的所有事,蓝风轻恨得牙痒痒:“我要以人类的身份活下去,把他们在我身上做过的事,千倍万倍全都奉还给他们,世世代代,永生永世!”
“我不想你深陷折磨生命的漩涡,你把该杀的人杀掉,就放自己自由吧。”鱼茔不希望族长带着仇恨生活,如果她梦里的世界是客观存在的,她希望族长能一开始转变思考,享受这个世界给她带来的东西。
“怎么,你开始同情这些没有心的两脚兽了?”蓝风轻扫了眼鱼茔脖子上的锁链,嗤笑道:“别告诉我你享受重复死去又活来的感觉,更别告诉我你喜欢你的名字。”
“决策者是修泽,和其他人无关。我们就算是报复,也要报复到修泽身上。”鱼茔试图说服族长,可她的想法还是太过浮于表面,蓝风轻不禁嗤笑她的单纯:“伤害我们的,不止是执刀的人,那些沉默和助推的,都是间接的凶手。”
鱼茔问出那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要创造更多的虐杀手段?”鱼茔被野兽咬死前,蓝风轻无数次表现出对折磨生命的狂热喜好,这也是鱼茔在梦里坚决把她赶出家园的原因。
听到此,蓝风轻将鱼茔丢到地上,扯开自己的裤子,将肚子上鱼叉留下的疤痕暴露出来:“我天生永生,却不能再有自己的后代了。人类这持强凌弱的物种要我痛苦,我偏要把这种痛苦变着花样,还给他们。”蓝风轻愤恨地将衣服穿好,强行忍下内心的酸楚:“修泽希望你是个废物的人设,钳制我的行动,制衡他的对手。你活着,我会暂时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有本事你就别死。”
“别……”鱼茔还想说什么,蓝风轻直接打断了她:“记得学我教你的祭祀之歌,以后我死了,想我的时候就哼两句。”
鱼茔满眼都是不解:“你为什么总把再见说成永别?”蓝风轻只背着她对她挥了挥手,带着一身的伤痕走出了训练场。
鱼茔这次复活,与修泽生分了许多。之前的她一生气,还愿意坐在自己的贝壳床上和他顶顶嘴,可现在的她一天比一天沉默。知道鱼茔不喜欢吃辣,修泽给她做饭时特意多放了糖。而鱼茔吃完就睡,睡醒饿了继续吃,吃完就看着自己的锁链发呆,默背康健教的课文解闷。
在修泽事无巨细的照料下,鱼茔干枯的身体逐渐丰盈了起来,但情绪持续低迷。修泽害怕那只变异虎给鱼茔留下阴影,于是将她带到了斗兽场,专门找剑齿虎的幼崽泄恨。毛茸茸的小虎同样被锁链拴在笼子里,它身上的锁链甚至比她身上的还多,鱼茔抱着小虎的脖子哭得喘不过气。原本炸毛着呲牙咧嘴的虎仔,被鱼茔突然的拥抱和哭泣弄得一脸茫然。隔着冰凉的锁链闻到她身上浓郁的海洋鱼味时,它似乎明白了什么,凌厉的瞳孔慢慢变圆,发出类似哭泣的呜呜声。
蓝鲸家族不是挺善战的吗?难道只有蓝风轻善战?修泽看着眼前这一幕久久不能回神。有了蓝风轻和鱼茔傍身,对手的动作消停了下来,最起码明面上对修泽很客气。鱼茔的哭声在空旷的牢笼里回荡,修泽脑中瞬间警铃大作。要是被对手发现,找机会卖个惨把这丫头骗过去,那修泽的死期就彻底到了。
修泽依然牵着鱼茔在生命科学学院工作,为了能获得更多的永生者,与对手抗衡,他给鱼茔布置了力所能及的任务。可鱼茔趁他不注意,将所有即将进行科学实验的实验体刀刀毙命。随着实验体的死亡,无数课题宣告失败,修泽的学生们陷入纷纷陷入对未来的迷茫。修泽对此十分恼火,冲鱼茔说:“我说了,泄愤归泄愤,你不要下手这么重,给它留一口气,否则无法证明它是不是永生者。”
“对待生命,要么让它自然地活,要么就给它痛快,虐杀只能说明你持强凌弱,无耻至极!”鱼茔不忍心看到修泽为了永生残害其他种族的孩子,她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这是科研必要的牺牲,你没必要……”修泽还没说完,鱼茔冷冰冰地说:“你用不着拿科研掩藏自己的私心。”
听到鱼茔质问自己,要不是他对她确实有愧,否则他会觉得鱼茔也倒戈到对手那里了。他气急败坏地说:“你的进化是我赋予的,你在人类当中至高无上的地位也是我赐予你的,如果你再胆敢与我对着干,我就让蓝风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鱼茔虽气,但想到族长为了她承受了更多,她翻了个白眼,不再吭声。
反观蓝风轻这边,她凭借创造出的实验方式和虐杀手法,将修泽与军队的所有命令完成得无可挑剔。这段时期,修泽的权威可谓是空前绝后,每个人听到蓝风轻和修泽的名字,都闻风丧胆,惶惶度日。有时候鱼茔忍不住说:“你不觉得其他人类看你的眼神,是一种变相的屈服吗?”
“生命总会屈服于比它本身强大的存在,只是那个人正好是我。”修泽坐在病理切片机器旁,挑选着合格的观测对象。
听罢鱼茔冷笑:“大家屈服的不是你,是你的暴力。”修泽懒得理她,将玻片盖好,把注意力集中在显微镜的图像上。
观测完样本切片,修泽去指导学生做实验了。许久未见的章墨微笑着敲了敲鱼茔发呆的脑袋:“小姑娘,挺善良啊,不忍心看生命受折磨,索性给他们痛快。相信我,他们会感激你的。”
鱼茔抬头,疑惑道:“为什么没有人反对修泽呢?”
章墨微笑,给她剥午饭的虾壳:“有,太多了,只是都被镇压下去了。”
“他什么时候能死?”鱼茔毫无顾忌地问,修泽从学生堆里抬头,对着鱼茔无奈地笑了笑,又埋首指导学生如何挑选最佳的切片。
“傻丫头,你要明白祸福相依这个道理。他死了,可就没人能护着你了。”章墨笑着把剥好的虾肉递到鱼茔嘴里,耐心道:“在你看不见的时间里,所有人都在为理想放弃心里柔软的东西,所有人都在逼他为集体的欲望签责任书。不论成功与否,钉在历史功德本或耻辱柱上的,只会有修泽一人。他的心里,也不见得愿意这么做。你现在之所以还能安然无恙活着,是修泽用蓝风轻帮你抗下外界铺天盖地的攻击。”
“就算获得更长久的生命,更富裕的日子,我也不会感激他。”鱼茔顶着比之前更粗的锁链,吃着甜到发齁的虾,心里依然苦涩:“我死了,至少族长是自由的,我活着,我们两个都不自由。”
“不论你想怎么对待他,这都是你的权利。”章墨心疼地继续剥虾,转移话题:“能跟我说说你之前的家是什么样的吗?”
鱼茔忧伤地转头,企图从窗外明亮但冰凉的玻璃大厦里,寻到蔚蓝大海的影子:“我们那里没有谁制定法律,没有谁非得依附着谁,更没有虚无缥缈的礼仪,只有优胜劣汰。如果你不强大,就只能喂给更强大的生命。”
“这个世界崇拜力量,崇拜强大,能孕育出你的地方,一定比这里更加有活力。”章墨捏着剥了一半的虾,顺着鱼茔的目光看向窗外,对现在的世界失望透了。
后来实验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在楼道里大喊着疾行。有人企图趁乱将鱼茔掳走,可他们就算分散了章墨的注意力,依旧解不开修泽的锁链,只好作罢。
等修泽料理完一切回到别墅,把一个小包丢到鱼茔面前:“我学生说你脸色苍白得不像活物,看得吓死人。这是他们对象给的口红粉底什么的,你自己研究吧。”
没过多久,看着把脸涂成猴子屁股蛋的鱼茔,修泽长叹:“你怎么化得跟厉鬼似的。算了,我来。”他拉过鱼茔的小脸,简单粗暴给她卸了妆。先打了层极其不均匀的粉底,又画了个不对称的眉毛,最后在她苹果肌上涂了一抹极其艳丽的粉色腮红。鱼茔无语地任他打扮,直到结束所有步骤,修泽看了两眼,纳闷道:“这怎么和她们的效果不太一样啊……”
无奈之下,修泽再次给小鱼茔卸了妆,把她拎到巨大的化妆镜前,然后将一个精致的女孩推了过来:“你,把你的妆给她化一下。化得不成功,你的双手就别要了。”修泽说完,踹了鱼茔的椅子一脚:“学着点,最近实验室乱得很,没有人伺候你。”
“她还只是个孩子……你温柔一点。”女孩看不惯修泽的粗暴,把他赶了出去,回来蹲在鱼茔身边:“你爸爸平时也是这样的吗?”
“他不是我爸爸,是人贩子,我是被拐卖的。”鱼茔冷冷地说。女孩看着鱼茔稚嫩的脸庞,心里止不住地悲伤。她之前和同伴一起打击人口拐卖,可是同伴都被青石棉出卖了身份地点,被修泽的对手扣了一大堆帽子,判了死刑。而青石棉见她是个姑娘,似乎有意放她一马,并没有说出她的身份,反而还找时机将她送到修泽身边。
姑娘默默给鱼茔化好妆,修泽进门,平时没有血色的人类幼童,在妆容加持下有了十分红润的脸庞,他一时竟然愣住,仍然冷漠地说:“学会没,以后就照这个化。”
青石棉将姑娘送来他身边的时候,修泽曾经质问她身为石族,为什么选择出卖别人的工作。青石棉的语气波澜不惊:“我本来是帮已故东极星玫瑰杀仇人的,他们当时进攻哀牢山时打着你的名号,我一直以为这一切都是你的授意。可接触下来,我发现你也是个帮别人背锅的可怜虫罢了。”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修泽指了指被她打晕,歪在地上的姑娘。
“我在他们身边这么久,谁想用特权和暴力镇压和剥削生命,谁想通过研究死亡让更多生命活,还是分得清的。”青石棉笑得深沉,似乎在嘲讽人类的傲慢与自大:“男性再有力量,没有生育能力,不能保护弱小,留着也是浪费资源,死了就死了。而女性是生命诞生的摇篮,留一点平时不醉烟不酗酒,精子健康有活性的男性样本,可以降低她们无故流产的概率,也能保住这个星星的未来。”
“鱼茔表面上被你戴着镣铐,失去自由,可她却被你养的白白胖胖,天真无邪。你尽管将她从异时空带回,也只是为了我们所在的这颗星星,不至于在蓝风轻手里彻底毁灭。你的存在打破了我对人类男性的一些偏见,我把她交给你还算放心。”突然被石族人扒开伪装,修泽有一些不知所措。青石棉没理会他的惊慌,继续说:“我本身会让人致癌,所以不能离你太近。那些人死亡是迟早的事,但能不能熬到他们死,是你的本事。”
青石棉走后,修泽才感觉到皮肤上有点刺痛,但找了半天,他看不到是什么东西在扎他。回去实验室一查青石棉的资料,发现她的体质会自动在空中产生看不见的针状晶体。人类若是将这种晶体吸进身体,会大大增加肺癌的患病率。
后花园里,鱼茔在章墨的牵引下,坐在自己最初死亡的那座尸山,铺天盖地的腐臭味熏得她眼睛疼。她冷眼俯视来往的车辆,默默计算有多少生命死在人类的刀光血影下。那些失去活性的肉块软软倒下,日复一日地堆积,腐烂,露出白骨,无声无息变成尘土的一部分。
“早知道饿死就不用这么麻烦了……”鱼茔低垂着头苦笑。她在人类世界里,所有人都对她友好地打招呼,但是她明白,他们礼遇的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修泽。这些人今天能把她捧在高处,明天也许就是终结她性命的屠夫。除了冷眼旁观,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她存在的意义不应该是这样。
她从尸山上摘下一朵鲜艳的红玫瑰,用上面的刺划开了皮肤。幽蓝色的血液随着伤口淙淙而出,蓝色的血液接触到空气时变成了人类的红褐色。自己细胞更迭比平常人快很多,她身上出现伤口总会很快愈合,她划得很用力,一点不害怕会留下痕迹。
修泽曾说,蓝风轻虽然进化得比鱼茔快,但是品性差了很多,说明基因并不能决定生命的走向。可是自己明明和蓝风轻经历了同样的实验流程和药物,自己原本已经被判处死刑,却又为什么突然进化成功,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鱼茔脑海中,挥之不去。
面对对手的退位逼迫,修泽一开始找借口周旋。后来人们当着鱼茔的面,用最新型的弹药,炸碎了不远处唱着鲸歌呼唤女儿的父母。鱼茔见了,当场发疯,无意间泄露出一星半点的极光,将阻拦她的士兵冻出了骨头。修泽捂着她的眼睛,将鱼茔迅速带回别墅。她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嘴里重复哼唱蓝风轻教的祭祀鲸歌。直到唱的口干舌燥,呕出一地鲜血。
蓝风轻本就对人类充满仇恨,前段时间屠城时刚杀了转世后的父母,还没缓过劲来。又听修泽的对手说,他亲手炸了在海边等蓝蓝回家的蓝柯叔蓝嫣姨,她挣脱不开锁链,眼睁睁看着修泽的对手离开。悲愤交加下,她开始夜以继日研究如何折磨生命。
修泽曾经试图说服蓝风轻,帮他护着鱼茔,他一个人快撑不住了。蓝风轻却对修泽的话充耳不闻,拿着抽筋剔骨的人类断肢,把正常滚动的眼珠扣了出来,整个人癫狂地大笑。修泽这才知道,蓝风轻在肩负家族责任,和血洗家国仇恨之间选择扎根人性更深处的黑暗面。
修泽实验室这边,军官跟他汇报蓝风轻最近的情况:“她战斗手法太过暴戾残忍,身为女性,竟然鼓励男性进行性暴力,自身不行拿工具,没有工具就多人一起,我们实在是受不了她了,所以申请更换鱼茔。”没想到鱼茔在情绪爆发时漏出的能力被人类捕捉,修泽庆幸自己最近天天给鱼茔来一针麻醉剂,缓解鱼茔因父母双亡,意志消沉的痛苦。
“一个走路都犯困的家伙,能帮到你们什么呢?”修泽低头,看着抱住他双腿睡得流口水的小鱼茔,两边都陷入了沉默。修泽抬头,无奈地耸肩:“你确定要用她?”经过权衡,军官放弃了鱼茔,继续使用蓝风轻的力量。
“要是被那帮人要去了,你还能睡的这么香吗?你知不知道你觉醒的能力,引爆了人类多少欲望。”军官走后,修泽将藏好的空安眠药瓶偷偷丢进试管粉碎机,对着昏睡的小鱼茔碎碎念道:“人类向来对天赋异禀没什么嫉妒,蓝风轻也不会让自己过得不好。但你这个傻子,别人稍微说点好听的话,你就信了对方,真是让人不放心……”
修泽对亲近他或是暗杀他的人,向来不留任何情面,哪怕优秀如蓝风轻精心钻研各种虐杀方式,在他眼前亲自演示,他也只是漠然置之。他知道有多少人屈服他,就有多少人盼着他死,甚至还有更多的异族想随时了结他的生命。
九尾狐故意放走被困在笼子里的实验体,故意被他抓到,故意泄露生化武器毒杀实验人员,又故意在实验室周围打桩破坏地基,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每天活在下一秒可能就会死去的恐惧中,实在是太累了。但人类似乎并不想放弃对永生的研究,军队、政治首领、经济大鳄、甚至是教育领域的头目,都在逼他向世界展示永生的魅力。如果不同意,修泽将会被看作是人类的叛徒,被其他人审判着架上断头台。
等鱼茔稍微好转,被逼无奈的修泽送来了一身实验体专用的衣服,鱼茔像个木偶,任由修泽打扮自己。他将她带到手术台,绑好安全带,一群拿手术刀的实习医生和媒体记者鱼贯而入。修泽不情不愿地说:“托你们老师的福,这是给大家的福利。你们可以在她身体的任何部位进行活体解剖,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弄断任何血管。”
无影灯猛然亮起,鱼茔眼前一片花白。最近一圈是身着绿色手术服的主刀,他们手里的柳叶刀像钻石一样发出绚烂的火彩;中间一圈是观摩的白大褂,他们胸前别着的工牌和各色圆珠笔,还时不时在记录什么;最外层是鱼茔没见过的东西,一个一个巨大的黑盒子被胳膊举起,闪光灯疯狂跳跃,晃得她眼睛疼。
来这里之前,修泽提前给她注射了十倍剂量的麻醉剂,她现在意识麻木,完全没有任何感觉。柳叶一样的刀片不断落在皮肤上,全身都有冰冷的触感在刺进去,滑出来。鱼茔木然,双目无神呆呆看着头顶明晃晃的无影灯,轮番往复默背康健教过的成语与古文。可她心里有两个声音始终疯狂喊叫,一个是希望扛下去找爸爸妈妈的尸骨,一个希望有把刀给自己下个死手,她就可以永远安睡了。
这时,她耳朵突然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你怕吗?”鱼茔木讷扭过头,对上一双充满犹豫与不忍的眼睛,对方的无框眼镜折射着自己逐渐破烂的身体。鱼茔用漏风的喉咙说:“我说怕你就会停下来吗?”
对方还没回答,修泽用激光笔晃了晃说话的医生:“你,撤销研究资格。”这个医生虽然被赶走,但是他离开的时候很释然。
活体实验过程中,有一把柳叶刀用力过大,不小心割开了鱼茔的动脉,幽蓝色的血瞬间喷洒出来,染红了在场的所有绿衣服和白大褂。修泽变了脸色,拿过始作俑者手中沾血的柳叶刀,往他柔软脖颈狠狠一划,实习生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脖颈上血如泉涌。
算起来,这还是修泽第一次对生命下死手,鱼茔眨了眨眼,在满耳的惊恐叫喊中陷入一片黑暗。
飞花,双鸮,念鱼,熠耀……不知换过多少名字,辗转多少土地,石头看着手中金灿灿若日出云海的心脏,给自己取了金零这个名字。金,尊也,零,重新开始。自己这条命虽然不见得多值钱,但也是世间仅此一颗,那个叫鱼茔的小姑娘珍惜过,那个叫黄夏的夫子珍惜过,他此生足矣。
后来大部分书院慢慢变得功利世故,统治者对文字的苛刻使他逐渐透不过气来。于是他忍住不舍,送走最后一批学生后,关停了自己从事了几千年的书院。转而置办了当时最先进的纺织机,开始织布,捻花,逐渐在这重复的机械性动作里找到了些许平静。
原本应该在入海河里变成河床一部分的皇浱,却发现自己意外获得了精神永生,他这一世是当时石城最为权贵的人。偶然看到金零的作坊后,他专门从金零这里购买布匹和绒花。金零的作品在贵胄家庭供不应求,一度成了皇宫里的贡品。
金零对待生命一向是不分贵贱,贵胄巴结,他卖,秦淮河畔乌衣巷内的姑娘们需要,他卖,寻常人家的小姑娘喜欢,他也卖,而且价格很是亲民。尽管期间很多同行找他麻烦,金零依然坚守本心,兢兢业业地认真对待每一笔订单。
海嫣是榕城荔村的一名浔埔女,出门购买龙城煤炭时与矿商江柯熟识,和他闲聊过程中,得知江家声名之所以没有别人家响亮,是因为他们家在大环境里属于异端邪说。
比如族谱中女子不冠夫姓,原配妻子不仅可以以本名形式被载入,所生后代还可以子随父姓,女随母姓。又比如不可迎娶裹足之女,不嫁娶妾之汉;不论男女,只要对婚姻不忠,有了外遇,族谱除名,剥夺家产继承权;若是和外人有了后代,族长既不承认,也不帮扶,直接赶出家门。而这种规矩与当时的主流意识对抗,世家大族既不与江家联姻,还各种抹黑江家的形象。但世界上终究明白人多,江家与志同道合的家族建立了自己的业务体系,在独特的赛道一骑绝尘。
听着听着,海嫣觉得江柯的家庭十分有魅力,不把女人当物品,不把男人当神像。而江柯也跟海嫣越聊越投机,两人很快就互诉衷肠,认定了对方。
天有不测风云,江柯刚跟海嫣家人提完亲,定好日子,海嫣所住的土楼就遭到另一个大陆攻打,大家都被轰然倒塌的墙体掩埋。而江柯死死把妻子护在身下,夫妇二人硬生生从碎砖里挺了出来,而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后来土楼这里被一群说着异族话的矮小人类所占据,他们说这是他们的租界,不允许当地人停留。江柯骂了一句皇帝可真没用,护不住自家地盘的统治者没了拉倒。
江柯陪着海嫣给家人料理了丧事,就驾着车带她回龙城。走到半路,海嫣听到自己养的小狗跟在车后边叫,看到熟悉的小身影她瞬间热泪盈眶。江柯看出妻子的意图,笑着停好车,把小狗捞起来一并带走。奈何小狗没经住舟车劳顿,还是在海嫣怀里僵了身体。
马车一进龙城,江柯便看着海嫣的俏脸唱着属于黄土高原的情歌:“桃花来你就红来,杏花来你就白,漫山遍野向阳开呀,啊个呀呀嘚……”海嫣心里的悲伤逐渐被丈夫嘹亮的歌声冲淡。
来到江家,海嫣见到了江柯的大哥。这位哥哥出于真爱,顶着巨大压力娶了没落的世家女儿。这个姑娘拥有一双三寸金莲,无法走太多路,只得困在狭窄的院落中看账本管家,为在煤矿劳作的丈夫料理后院事务。
海嫣与江柯成婚后入了族谱。她经常向大嫂分享自己家乡的簪花,送她亲手制作的贝壳风铃,带她畅想大海与海鸥。大嫂人很好,带着海嫣读书写字,熏陶经典,充实文化。海嫣赞叹大嫂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大嫂也十分羡慕海嫣拥有一双健康的双足,行动自由,可以陪丈夫把自家商号传遍天下。
在和谐有爱的家里,海嫣很快就诞下了长子江舸与次子江帆,海嫣却因为没能生出女儿继承自己的姓氏,而整天闷闷不乐。得知妻子的想法后,江柯笑得前仰后合,表示自己也非常希望有个丫头。等到海嫣彻底恢复身体,为了迎接期待已久的小姑娘,夫妻二人每晚很是卖力。
负物质世界里,鱼茔抱着少司命给的时间轴划过来划过去,总算是从一堆互相折磨的夫妻中找到无比和谐的一对。它指了指龙城江家正在恩爱的江柯与海嫣:“就他们了,这么互敬互爱,为对方着想的夫妻,做他们的孩子一定很幸福!”
“你挑选父母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少司命语气很是赞许。
鱼茔不解:“嗯??”
“你选择了与鱼茔同样的生身父母,这一世的你也会拥有与鱼茔相同的面容。”少司命解答,转而问道:“要像之前一样保留上一世记忆吗?”
“留着吧,之前的生活影响不了未来。成熟的快一点,对适应新环境有好处。”鱼茔说完,少司命推了它一把,朝江柯身体飞去。腾空的那一刻,鱼茔全身瞬间发出白光,双腿变成了长长的尾巴,变成一只细长的蝌蚪,掉进父亲蓄势待发的精袋里。
没过多久,大门打开,鱼茔和无数竞争者被推进粉红的温暖世界。它利用鱼的天赋习惯,顺着初始势能,拼命向前游去,没过多久就跑到了最前面。直到粉红的球形世界出现两个方向的岔路口,鱼茔不知道卵子究竟在哪边,索性点豆豆,点到哪边往哪边游。
事实证明,它运气真的很好,不仅没被母亲的免疫系统攻击,没被输卵管的绒毛卡住,还找到了那颗真正的卵子,它与后来居上的蝌蚪一起扎进卵子的外壳。卵子扫描了半天,从一堆竞争者里认可了鱼茔的实力,于是溶掉了它的蝌蚪头部外壳,将里面携带的父亲基因片段送进了自己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