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5、 疗救 ...

  •   几天后,天气骤变,是暴风雨的前兆,姬荣华的伤痛加剧了,脸颊汗出如油。凡是永久性伤痛,只要“变天”,就会发作。他以前听说过。因而,他断定自己有了永久性伤痛,“背上了药罐子”。
      铁汉姬荣华,终究倒了床。轻微的呻吟,揪着刘珍珠的心。刘珍珠不听姬荣华劝阻,不惜钱财,只身回娘家请伤科郎中来医治。郎中说,得了严重的内伤,若不治疗,人会渐渐干瘦,几个月或几年内要亡命;治疗不力,则寿命不长;治疗得力,寿命也不比正常。内伤若不重,则“半声嗽”长年不断,若不好好治疗,也是不能够长寿的。
      那么,就倾其所有吧,治吧,这是重伤,不能延误,姬荣华服了郎中。关于内伤的说法,他是听说过也见过的。在刘员外那个村上,有个强健的男人与别人的老婆嬉戏,经过正宗老公身旁时,被正在吃饭的老公佯装不经意截了两筷子头,当时没什么痛感,不在意,没医治,后来不出两年就一命呜呼了。死时枯瘦如柴,尤其四肢干得吓人,只剩皮包骨头(可能是中了穴位),他见过的,强健时也见过。人上山入土为安后,家人便传言“内伤”所至。筷子头截在何处,说不清,说是死者临死前传出的消息,忘了说伤处,而听者当时愤怒至极却忘了问伤了何处。故此,姬荣华对郎中说:
      我贫困,不可能有什么重的酬谢,话先明说。先生当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恳请鼎力相救!我常记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古话,我想我被救转后,我会脱贫致富,会追念先生功德……
      郎中默不作声地拟药方,药方写成后,说:
      诚心诚意地为伤者推拿扶伤,开出尽可能合理的药方,是我的为医之道。至于给多少酬金,这就不是我操心的事情了,我不会因为酬金多少,而考虑如何施行医术。
      推拿只今日一回;换药方,大约一个月一次。不用一个月,你身上就消了痛,但是,用药期间,每天收工回家,当躺床铺上休养。当然,平日出工,不必禁忌,人家做么事,你也做么事。不过,房事宜少,以扶元气。大概要治两年,伤才断根。
      要两年断根,还靠自家坚持天天吃药;还靠王麻子的药铺的药真,并且不差秤。药也是损身体的。故此,吃药还须经常喝汤,以强身。汤药,汤药,你们应当听说过。
      坚持了两年,往后不会复发,跟好人一样。做为郎中,我当将这个“底”,先亮了出来。今后两年,你一定要努力医治呀!
      “吃两年药,大概要几多钱呢?”姬荣华未免焦急地问。
      郎中略环顾室内摆设后,说:
      “这些家具和嫁妆卖尽,决不够吃一年的药!”
      “我有一对足金的耳环,一挂珍珠项链。”刘珍珠说:“将这两样东西卖了,该差不多了吧?”
      郎中说:“这要看金子和珍珠有几重,还要看是不是有运气遇上个好买主。万一钱不够,就应该借。哪怕是借千家借万家也得借。这是为了保命,命比么什都贵重。捡了命,往后什么债都偿得清,是不是?”
      “先生所言极是!”姬荣华未免激动地说。“我姬荣华今后决不因为钱而误了医伤的事情,决不亏负了先生功德……”
      (笔者以为医者有所不实。有句俗话叫做“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被打了几下,总不比被杀了几刀吧?被杀了几刀的人治理了几天半月,伤口愈合了,也就没事了,一般也是正常寿命。这被打了几下,与那被截了几筷子头比,也是比不上。被截了几筷子头导致死亡,无非是被截着了穴位或穴道,做为“郎中”者,必懂此理,否则,“推拿”便不能奏效,而“推拿”已经“开了穴”,“散了瘀”,就没有长期吃药的必要了。要不然,这世上,不会有人炼“硬功”。)
      才治了个把月的伤,结婚之后的积蓄便花光了。刘珍珠嫁来时的八百元“压箱钱”,养姬丹桂时她都没舍得拿出来用,只想留待合适的时候做屋用,可这时不能不往外拿了。初拿“压箱钱”,姬荣华心中不忍,指了指原属于他的老方桌,说:
      “先卖了家具吧!”
      “这老桌子,老眠床,还不晓得是哪辈子传下来的,是真正的祖业!就是当把一切卖尽,也不能卖了这两样家具!”刘珍珠似早有思想准备地说。略停,又说:“再说,这钱,是保不住的,就是把一切家什卖尽了,也不够治伤所需的钱。依我想,别的家什不到万不得已不卖。这些东西不值钱,但很能撑门面。先用了这‘压箱钱’,钱没有了就卖耳环和项链,再后没有钱了就回娘家借。”
      姬荣华不再说,眼眶噙了泪。他闭上了眼睛。他因妻的“贤惠”而激动,亦因自己心存彼此且言行上分彼此而惭愧。
      几个月后,“压箱钱”用完了。没钱了,只有卖家中的东西。家中值钱的东西就是金耳环和珍珠项链。卖这两样东西,并且要卖东西就先卖这两样东西是在先就列入计划了的。刘珍珠将珍珠项链拿到金牛街卖掉了。原本打算先卖金耳环,钱实在不够用才卖珍珠项链。这珍珠项链的实际含义,比金耳环重大。娘是因为女儿芳名为“珍珠”,才特意给置下这珍珠项链,以伴终身。至于置金耳环,只不过是“随大流”,而潜意识仅仅是向旁人显示女儿不是贫贱的主儿。因而,从物品的附加意义上讲,当先卖金耳环。但是,刘珍珠临到卖东西的时候,却毅然改变了主意而拿了珍珠项链出门。因为,此前,她既反复掂量了两种物品的附加意义,也反复掂量了它们本身的文物意义与价值。她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两种东西只需卖一种,而另一种可以永久保留而传给儿媳或者女儿以至孙辈曾孙辈,那么,当卖珍珠项链而留金耳环。因为,珍珠年代久远了将变黄,而失去观赏价值,也就失去使用价值和传递价值。现在,权且按两样东西可以保留一样来行事吧!想归想,要卖东西了,还是抓起金耳环。而将金耳环换作珍珠项链时,她闭上了眼睛,根本不知珍珠项链是怎样进入口袋怎样落入他人之手,似乎没有讨价还价。
      再经几个月,刘珍珠卖珍珠项链的钱为老公姬荣华买伤药用完了,可姬荣华治伤的两年期,还剩一大截。
      现在,家中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金耳环。刘珍珠执意使金耳环同老方桌老眠床一起,作为“祖业”,传给后人,因而,没钱为老公买药了,她就卖她的铜茶具。又没钱了,她拿菜刀抠她嫁妆上的铜饰品卖。现在,每日药费开支不似往日那么多,她推知往后每日药费还会减少,钱还不够的问题,也许可以通过“借”来解决。
      终究,轮到了“借钱”这一着,刘珍珠便回娘家借钱。刘家并无多少钱可借。刘家只临到解放前几年才发达成中农,家底不厚,当年嫁出刘珍珠,差不多已是打肿脸充胖子了,而解放以来,家道并没有如解放前那样继续发达,相反地,有了很大程度的衰退,因为,农村经济,还没有达到中农水平,大环境是贫,贫农占绝大多数人口比例,搞互助等等社会主义经济运动,自然要制约和削弱中农经济。
      “借钱”的路,该跑的跑完了。“两年”,还剩几个月。只有卖金耳环。这时卖金耳环比卖项链那阵子更容易脱手,因为社会上已经不生产这种物品而这种物品已经很稀罕。本应“物以稀为贵”,可是,价钱反而大跌。跌价与社会购买力密切相关,刘珍珠悟到了这一点。她推知金耳环的价格会因国民收入的增长而得以提升。但当金耳环卖得的钱只相当于卖项链头日所谈成价钱的三分之二时,刘珍珠并不为金耳环卖得贱而惋惜,而是为丈夫的最后一笔治疗费到了位而长舒一口气。
      一切无私的心理过程,刘珍珠不曾于丈夫姬荣华面前言及。姬荣华又是何等聪明的人,妻的想法,他可以通过妻的行为来洞察,而不需要明说。所以,他经常于心中发誓道:我姬荣华今生再不亏心于你刘珍珠!也有时默念道:能图到这心灵美的老婆,真是三生有幸! 而卖金耳环的钱呈现于眼前时,他却冒出一句话:
      “这三笔钱,要是用于改造华居,是绝对能够做成五间屋的!”
      刘珍珠一愣怔,稍后,笑说道:
      “就是说,你的性命,又如十年前寻找和投靠镰刀锤子军那样明显而具体地增值了,现在增了个‘连五间’!”
      刘珍珠言毕,姬荣华“哈哈”大笑,随后,说:
      “就是说,为了革命事业,为了繁荣富强我华夏,我姬荣华已经具体地向社会奉献了一个‘连五间’!”
      不过,刘珍珠暗地里曾不只一次地想:这成立“互助组”的事情,把我这个家整得好苦!
      又经历了一段时间,姬荣华治伤两年到底到了期。最后一碗药下肚后,姬荣华情不自禁地握着刘珍珠双手,说:“为我煎药两年,这是怎样的两年啊,这是常人不可以打发的两年呀!”
      “最难最难的还是你呀,喝两年药,这是常人不可以做得到的事情啊!”刘珍珠双眼闪着泪花,望着姬荣华的面孔,也说出一句发自心底的话语。
      姬荣华第一次亲手将药渣端出屋外,但他不象刘珍珠以前那样将药渣洒到路面上(民俗:药渣洒到路面,让人踩过而将病带走),而是将药渣倒入垃圾堆中;已经结束了两年使命的老药罐,他没有依了刘珍珠的嘱咐随手扔入阴沟里,而是带回家中,意在永存做纪念。这使刘珍珠有了忧虑。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