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 11 章 ...
-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温水村呆了三年,世间多少事情,都会被人遗忘。三年过去,汪府应当也无人提起。我收拾好出山,去看看如今的汪府,做个了结。
坐商船去郑州,一路上沉默寡言,用大婶特调的药汁涂抹全身,小心避开他人无甚破绽。尽管如此小心也有惊险时刻,有日晚间想去赏月路过船道险些被醉鬼拉进屋内,好在药汁特臭,令人反胃一时用力挣开逃脱,否则难逃一劫。经此事后我不再随意走动,胆战心惊过了十日左右。下船的那一刻,才绝腿软,后背已大汗淋漓。
沿着街道缓慢的行走,平复心中思绪,双腿沉重。茫茫然不知行了几个时辰,终于站在汪府的门口。牌匾已换,门口的石狮子也更为霸气,威风凛凛。甚至门口还有几个小厮守着,与汪府的低调全然不同。
“物是人非”心中已有准备,也不敌亲眼所见。我转身浑浑噩噩走着,突然与人相撞倒地,看着头顶的天,竟是如此遥远。如此的遥远,何以让我们汪家一朝覆灭?此刻我开始恨,恨天子,恨皇家,恨这朝廷的不公,强烈的恨,无尽的恨淹没了我。
“毁了这里,毁了这里,杀了他们,杀了他们”脑海里突然窜进一道充满恨意的声音不停叫嚣,身体承受不住这充满怨恨的声音,头痛欲裂。汪府的点滴,大哥大姐爹爹娘亲的笑容,中秋夜欢聚的时刻,绒绒向日葵的样子通通闪现在脑海里,那些我埋藏心底的记忆。紧接着就是汪府当初被陷害,爹爹娘亲一世白忙,大哥在驿站惨遭毒手,背叛亲离,绒绒和我在山里奔波的日夜,又不知去向。不停变换出现,迷惑我的心智。
“不行,啊。。。疼”头痛到爆炸,我抱头崩溃的大喊,不自觉满地打滚。
被路过的人指指点点,原来是个疯子啊!
终于脑海里声音平息了,原来夜色早已降临,街道空空如也,只我一人。狼狈的爬起身,走向城东的客栈。
“三小姐?”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在巷子里响起。“是三小姐吗?”我迟疑了,这么久还有人认识我。是当初的帮凶还是追兵?慢慢转头看去,原来是京城的老管家,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三小姐请随我来。”老管家提着灯笼向前走去,乌黑不知尽头的巷子,好比汪府深不见底的过去,一时有点胆怯,不知还会有什么。
老管家家在城南,燃着的一盏油灯照亮了厅堂,勉强看清房屋矮小,物件摆放倒是颇为齐整。老管家看着屋子有些局促,将凳子抹了几遍依礼请我入座。此时的我白日街道打滚后,破布烂衫,披头盖面一身狼狈。想到这是老管家给我的礼遇,一时鼻酸。
“老管家,你一向呆在在京城,何时回到郑州的”我开口问。三年了,我想知道当日,在郑州在汪府,究竟发生了何事。
老管家端着茶壶添茶,摸着茶杯讲述在我和大哥离京后不久,他也变卖汪府资产回到郑州。“是大小姐让我卖的,不计亏损,以求早日离京。我们回到郑州时三小姐你已出发去往荆州。我记得很清楚,在四月十日清早,老爷夫人突然间遣散了所有的奴仆,每人都多结一年工钱。大家不知缘由,请求留下来,老爷没有答应,还记得老爷那天的神情十分严肃。最后大家只能各自回乡置业。我老了,就不回乡了,每日做点零碎的活计,酒楼打打杂,也能生活。”
“仅过了十来日,街上百姓人人都在传言汪府倒了。待我赶到时老爷夫人已戴上枷锁被官兵押着跪在汪府门口,官兵宣读皇上旨意,说是汪府重大贪污,愧对百姓,皇上震怒,为了震慑其他官员,当街行刑。百姓不知缘由,听到是贪官便向老爷夫人砸东西,老爷护着夫人被石块砸到昏迷。夫人怨恨皇上,开始破口大骂,刽子手当即手起刀落。。。。。。”讲到这,老管家神情激动,彷佛醉酒后怒气十足。他为汪家感到不值。最后他神情哀哀的说:“就这样,老爷和夫人走了。”
听到这里我死死咬住嘴唇,沁出血珠也浑然不觉。今日在街道的突然头痛,想必是母亲的残魂,因为太过怨恨,久久不散。原来母亲一直在等我。
“那父亲母亲的尸首是如何处置的?”
“大家伙在乱葬岗找到老爷夫人的尸首后,下葬了。当时的情况没敢立碑,在杏花村那边。”
听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跪下像老管家磕了三个响头。“老管家,感谢您的大恩大德。铭记于心,来世必定报答。”挡住老管家的手,我扶着桌椅起身。喝了一杯茶后,问大姐是否平安。
“三小姐!凡事皆是命,由不得我们自己。这世间的苦难都得我们自己熬过去!熬过去就好了。”看劝不动我,老管家叹口气。“我是听那天的官差说的,大小姐在宫里做了才人,受皇上宠幸,得以怀上龙胎。虽说汪府出了事,但是皇上看在龙胎的份上,暂时不问罪。不想这引起宫里其他娘娘的嫉妒,趁大小姐御花园散步时推她落水。一尸两命。。。。。。也有宫人传言说大小姐因为知道汪家满门覆灭,不想独活,怀着龙胎上吊了。”
哪个传言不重要,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大姐已经不在了,他们都不在了。这世间只有我了,我早该想到的。“凡事都有一线生机”大姐出府好似昨日,就是想着那一线生机我才撑到了今日。
“老管家你早日歇着吧!我。。。我以后。。。得空再来看你。”说完我大步离开了屋子,不敢回头看他,越行越快,任眼睛生疼,泪水模糊了视线。
回到客栈休息,坐在床上看着烛火直至天明。
第二日,待到天黑后我提着酒去完爹娘坟前,整理干净后来到当初襄樊的驿站后山口,不敢惊动他人。新建的驿站在老驿站旁边不远。如今这里杂草丛生,荒凉,掩埋了一切。想到大哥当日在这里被困唱诵满江红,心里止不住一阵悲凉。
跪拜三下,倒上酒。
“大哥,我很想你,想父亲母亲,想大姐。若是时光能够流转,我想回到八岁那年,阻止你,这样你兴许能够多点快乐。这样我们汪家可以早日避世,一家人也不会落到今日这般田地”说罢又磕了三个响头。
“大哥,对不起,以后我不能再来看你了。”有太多话想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身后的草丛随风摇摆发出一阵束束声,好似大哥在同我打招呼。
在市集买了一把锋利的镰刀带着进山,有镰刀在手,我也更安心。跟着小地图,偶尔也会分不清山路的方向。进山第三天我再次迷路,索性燃起火堆歇了一晚。
到了清早继续出发。走山时一边认准方向径直前行,一边留心是否有大虫熊瞎子等猛兽。还要注意周边山体的动静,堤防山体崩塌,倾塌而下,很容易丧命。
进山已五日,一路都很顺利。估摸再有四日就能到达温水村,我满怀斗志。下午在小溪边饮水食饼子充饥,稍作歇息。‘啪嗒’我立即起身手拿镰刀护在身前,警惕周围的动静。不一会从树林另一边走出一个三十五左右满面胡须身背药篓的高壮男人,篓里装满了药材。
“姑娘,我的饭食用完了,不知可否讨两张饼子?”他一边说一边向我走过来。
姑娘?糟糕,大意了,猛然想起昨晚歇息没有涂大婶给的药水。我心里开始不安,脚悄悄地往后撤,强自镇定答“没有多的饼子,你可以摘林里的果子充饥。”
他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是眼神闪过一丝阴毒,脚步不停一直向我走过来。
“他想杀了我”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意识到这点。我立刻转身飞奔逃入山里。镰刀虽是锋利,我却不敢贸然冲上去一博。由于不熟悉路线,我只能像松鼠一般乱窜。身后的男人紧追不舍,过了两座山后我的身体开始沉重无力。
天色开始暮沉。
就在我准备反身拼死相争时,听到前方有流水声,不能死在这个男人手上。想到此我拼尽全力奔跑过去,目测前方两块高矮石头之间距离概似六尺,我纵身一跳,却跌落山崖。雾气浓重遮挡了视线,那块石头是对面的山。
可以见到大哥大姐和父亲母亲,挺好。我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感受自己如同母亲竺院里的花瓶,散落一地。
我感觉不到疼痛。望着灰蒙蒙带点红红的天空,翠绿的树林,听着鸟儿的欢叫和不远处溪水洗刷石头的声音。我释然的笑了,这三年的日子,不知滋味,可以结束了。
“姑娘,你受伤了?是从崖上不小心摔下来的吗?”一道苍老带着心疼的声音在耳边想起,一个灰白头发的婆婆进入眼帘。
“是啊!躲避歹人,天色晚没看清山崖,就掉下来了。婆婆你怎么在这?天黑山里不安全,尽快归家。”看着婆婆我十分亲切,半点害怕也无。
没想到婆婆不走反而坐在我身边。“老太婆没事的,陪陪你,你一个人在这我不放心。”
婆婆的眼睛,有点眼熟,很亲切,但是我不认识她。感觉到力量一点点流逝,就似那晚和绒绒在山洞一般。
“婆婆,谢谢你陪着我,我讲个故事与你听。。。在郑州府有一家人,夫妻同三个孩子,大女儿冰雪可爱,儿子聪明伶俐,小女儿则乖巧安静。一家尚算和美,不想父亲有个心思多疑的上官,为了不让上官多心,也为了家里小女儿的平安,大女儿和儿子前后葬送了自己。不料小人陷害,一家无一完好。婆婆,你说这家人惨不惨?”看着婆婆我故作轻松的笑道。
“世间人,世间事,一切都是修行。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一切早已注定。”婆婆摸着我的头安慰我,她的手特别温暖,带走了山里的凉意。她的声音沙哑无力,于我却似天籁。
“刚刚是我编的,婆婆。其实以前有个大人,他的夫人有一颗玲珑心,他的大女儿聪明伶俐,小女儿温柔可人,儿子天资聪颖。一家和乐,这个大人一直想辞官归家,开学堂报答故里。他的上官不同意,每日照旧勤勤恳恳,为百姓谋求生计,为上官排忧解难。他步步高升,家中风头大盛,享尽百姓爱戴。只可惜他的小女儿在八岁那年突然患上不治之症,京城太医束手无策,他向皇上多次请柬,方才回归故里。回乡后他办理学堂,带领当地乡绅造福百姓,培养能人义士为朝廷排忧解难。兴许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他的小女儿也无碍。他临终之时儿孙满堂,桃李满天下。’
“是个有福之家。”婆婆将她的外衫披在我身上。
看着婆婆的眼睛,我告诉她脖子上挂着的小布袋里有一双白玉手镯,送给她。
绒绒,我先去找大哥大姐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