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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多事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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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嫂,你就近瞧瞧,这霍家姑娘,是不是十足的美人胚子?”
邬贵妃当着邬二夫人的面,煞是亲热的将霍少戈揽在身前,揉来搡去,一派亲昵,全无之前居高临下之态。
霍少戈看着邬贵妃惺惺作态的模样只觉酒劲上涌,被拉扯得不耐烦了,正欲发作,邬二夫人眼疾手快扶了上来。
邬二夫人拉过霍少戈的手,巧妙的隔在霍少戈与邬贵妃之间,又从手腕上褪下一枚颜色鲜亮做工精巧的掐丝珐琅开口镯给霍少戈戴上,温声说道:“我与老爷久未归京,大多人都不认得,只听闻霍小姐亦是将门之女,骑射了得,不曾想还是这样冰肌玉骨月貌花颜。这镯子是旧年间我与老爷往域西都护府看望犬子时,那儿的匠人们根据域西流传过来的时兴样式结合咱们的技艺打造出来的,不过赏玩个新鲜讨巧,霍小姐留着赏人罢。”
霍少戈看着珐琅镯子,又想起邬二夫人前世的所作所为,倒也不愿看其夹在自己与邬贵妃之间为难,暂且歇了和邬贵妃计较的心思,规规矩矩道了谢,又配合着说了几句闲话。
邬贵妃见状,全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平地扔下一道惊雷:“瞧你们娘俩这样投缘,我这心里话可就不吐不快了,二嫂,旁的你都不用管,你只说霍小姐跟咱们明玮般配不般配?”
——“不般配!”
突然闯进来的声音让当事的三人皆是一惊,不由自主齐刷刷看向声音来源。
邬明珠一直留意着霍少戈的动静,见自家姑母叫霍少戈上去近前,以为不过又是一场口舌机锋,便想借机挤兑几句,哪曾想听到姑母想给二哥说媒,阻止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虽然此时后悔不迭,可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顶着众人的目光走到邬贵妃身边,小声劝道:“姑母,婚姻大事,事关终身,好歹听听二哥的意思。”
“你懂什么!”邬贵妃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邬明珠一眼,转身再次面向霍少戈时已收敛笑容,恢复往日态度,淡淡道:“这事本宫想了很久了,本宫觉得,很般配。”
霍少戈怒极反笑。若是旁人,自己少不得折腾几下,可那邬明玮……眼见邬二夫人震惊的样子不似作伪,邬明珠似乎知道隐情,霍少戈懒得陪“图穷匕见”的邬贵妃演戏,一句“贵妃娘娘,臣女不胜酒力,先行告退”转身就走。
“站住!本宫还未答应,你这是从哪儿学的的规矩?”邬贵妃一个酒杯砸在地上,满场霎时寂静无声。
霍少戈抖了抖被酒水打湿的裙摆,顶着邬贵妃几欲喷火的眼神,将目中无人发挥到极致:“贵妃娘娘当真是贵人多忘事,陛下亲自下旨将臣女接进宫中,由皇后娘娘教导五年。若贵妃娘娘当真觉得臣女没规矩,不如去向陛下明禀,让陛下评判评判,看看是谁该好好学学规矩!”
“你!”
剑拔弩张的气氛让席上众人噤若寒蝉,惟独闻昭仪低着头,嘴角勾起似有似无的弧度。
“皇上驾到——”一声高唱,将众人的心思短暂的拉回宴会现场。众人连忙起身,跪迎圣驾。
待众人礼毕,邬贵妃迫不及待快步走至衡安帝身前,体态婀娜,嗓音婉转:“陛下,臣妾知道陛下国事繁忙,今日小宴消遣,不敢过于叨扰,未曾想陛下亲临,臣妾未能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霍少戈看着衡安帝身旁隐隐先于诸位皇子半步的四殿下,以及皇子和伴读身上尚未换下的勤学馆学服,不由得暗中冷笑贵妃心思憨浅易懂。只是不知这母子俩一唱一和连皇帝都算计其中究竟意欲何为,若说只是为了自己,倒有些不像了。
“霍小姐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刘昂的一句话,瞬间让霍少戈成为全场焦点。
衡安帝收回伸向邬贵妃的手,在邬贵妃恨恨的眼神中走向霍少戈,温声问道:“少戈,今日如何?”
霍少戈面色一冷,连忙低头,心中暗恨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刘昂了?他又是怎么看出自己心情不错的!但眼下还是邬贵妃这里比较棘手,只能暂且暗暗在心中给刘昂记上一笔,重新抬起头,眼中蓄泪,看了眼衡安帝,又看了眼身后的邬贵妃,接着就是一副欲言又止,委曲求全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衡安帝侧首,视线瞟向身后的邬贵妃,语气明显冷淡下来。
霍少戈不等邬贵妃开口,期期艾艾接道:“陛下,贵妃娘娘设宴邀请,少戈虽感意外,但也是真心期待。毕竟自皇后娘娘仙去,贵妃娘娘执掌六宫后,甚少与少戈和颜悦色,只是……陛下,若您不想见少戈了,只管与少戈说,少戈立刻回家,绝不碍眼。”
“陛下!”邬贵妃眼见衡安帝面色随霍少戈的话越发不善,也顾不得端庄自持,连忙上前软言软语解释道:“陛下,霍家小姐原先养在先皇后膝下,臣妾跟前有明珠作伴,确是接触不多。可自先皇后故去,臣妾一直有心照拂,只是臣妾性子直爽,可能不知何时疏忽大意才引得霍家小姐误会。说到底,霍家小姐也算臣妾看着长大,臣妾只因想着明珠早早就有了打算,怕霍家小姐蹉跎年华,便想说这一门亲事。”
“亲事!给少戈?”
一直站在四皇子刘腾身后的刘朔终于有了反应,震惊过后就要上前,却被刘腾当了个结结实实:“父皇还未说话,你这是要做什么?”
刘朔看着衡安帝的背影,终是不甘的立在原地。
刘昂将兄弟二人的拉扯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转动着拇指上金缠银绕镂空象牙扳指,将视线重新移回霍少戈。而霍少戈重新低下头,看不见表情。
衡安帝沉思半晌,问道:“不知贵妃看中了谁家的孩子?”
邬贵妃顿了顿,留意着衡安帝的神情,又换了种语气:“陛下,别人家的孩子如何放心,是自家孩子,还是陛下钦点的金吾卫右将军,早年间也曾在霍大将军麾下上过战场的。”
“邬明玮。”衡安帝平静的念出名字,听不出明显喜恶。
邬贵妃听到衡安帝亲口念出的名字,便不再似之前一般小心翼翼:“正是他。陛下,邬家这些儿郎中,就属二郎能文善武,前途不可限量,也只有这孩子亲事迟迟不定。臣妾想着,眼见明字辈里最小的明珠都有了安排,若二郎那还没个说法,也不像话。这也算是亲上加亲的喜事,陛下意下如何?”
衡安帝向邬贵妃伸出手,声容浅和:“你真的想好了吗?”
“是。”邬贵妃自然的扶住衡安帝伸过来的手,笑态极妍。
帝妃两人相携走向上座。
坐定位置,衡安帝松开邬贵妃的手,目视座下形形色色的或熟悉或陌生面孔,开口道:“传旨,太仆寺卿邬贤继之女邬明珠,温婉恭顺,秉性端淑,赐予四皇子为正妃,婚仪交予礼部与司天监共同操办,择期完婚。”
突如其来的赐婚旨意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便是刘腾,几乎手脚并用跪扑衡安帝面前,山呼道:“儿臣叩谢父皇!”
邬明珠相较于刘腾的欣喜若狂,明显含蓄得多,大方的叩谢了皇恩后,得体的回谢各方的道喜。
霍少戈恍然大悟。上一世,哪用得着赐婚圣旨,自己眼中不揉沙子,为求一网打尽,事事咄咄逼人,强逼邬家站队。这一世,自己纹丝不动,但求无为,倒让邬家起了两头下注的念头,难怪邬贵妃坐不住,选择主动出击。
一场枫林宴,不过得罪一个本就得罪的人,换来举棋不定的邬家生死与共的契约,好一招“以进求退”。
不过……霍少戈看向高高在上的衡安帝,与身旁笑逐颜开的邬贵妃相比,虽然也是面上带笑,但那笑意未达眼底。
帝妃对饮,恭贺声排山倒海而来,霍少戈夹杂其中,寒意遍布全身:皇帝允许邬家站队,又会如何看待霍家?
刘朔不知何时蹭到霍少戈跟前,衣袖遮掩下偷偷拉住霍少戈的小指,低声道:“少戈,我真羡慕四哥,你羡慕邬明珠吗?”
霍少戈有些犹豫,并未如往常一般立即制止刘朔手下动作。如果说今天之前,霍少戈还心存侥幸凭爹爹纯臣身份,任谁继位都能平安终老,可现今看来,四皇子刘腾绝对不可以!可是,二皇子母族式微且身体不好,三皇子身怀异族血脉,六皇子情深不寿,难道,兜兜转转,还是要与刘朔重启一段孽缘?
察觉到刘朔衣袖下顺着手指爬上手掌越发放肆的手,霍少戈心烦意乱,眼神四处飘乎,直至与一道玩味的视线相触。
这一次,霍少戈没有躲避,甚至没有掩饰眼底汹涌澎湃的杀意。
四目相对,电光石火,刘昂为之一震。
“少戈,你过来。”——衡安帝金口一开,宴席重回肃静。
霍少戈顿觉手上的触感转瞬即逝,侧头看了眼身旁笔挺如竹目不斜视的刘朔,叹了口气,转身向上位走去。
“陛下。”霍少戈跪坐于衡安帝座前。
“少戈啊,你可知你父亲今日送上的军报里写了什么?”不等霍少戈接话,衡安帝声如洪钟,满面慈爱的继续说道:“你父亲班师回朝途中,遭陌卜罕残部偷袭,当即决定连夜折返,大破疆北三道主力包围,直捣王庭,如今陌卜罕族灭,云中十六地皆愿归顺我大亓。少戈,此等功业,你觉得朕应如何嘉赏你父亲为好?”
霍少戈心如擂鼓。这场战役的捷报与上一世并无不同,不同的是皇帝的态度。嘉赏一人和犒赏三军,影响不止了了。尤其本朝因经历公侯之乱,除皇室子弟和追赠嘉谥外,一般不再另封异姓公侯。爹爹官拜镇国大将军,已是武将之首,麾下兵力仅次于周王刘昂,还能如何封赏呢?可眼下的形势,顺着邀赏万万不可,可若推脱,只怕更是万劫不复。
此刻,不仅是皇帝,在场众人,但凡多想几层,都等着霍少戈的回答。
霍少戈权当不察,笑问道:“陛下,是不是少戈要什么赏赐,陛下都答应少戈?”
衡安帝环视众人面色,投向霍少戈的目光越发和蔼:“自然,君无戏言!”
“陛下,少戈希望陛下赏爹爹一个长假,让爹爹好好陪陪少戈,少戈好久都没见到爹爹了,少戈想爹爹了。”
霍少戈避重就轻,衡安帝却另有想法:“父女天性,应该的。不过,若仅是如此,怕寒了将士们的心。传旨:镇国大将军霍耿右迁镇国公,加封太子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