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暮行尧》宫楚遥

3、驯服

　　江暮抱着书慢慢走上教学楼二楼时，便已经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注视的目光。
　　班主任赖老师站在她身旁，对着那些同学道:“上课铃响了没听见?”
　　拥挤的人群一哄而散。江暮抱紧了手中的书，听见赖然说:“我们班从来没有插班生，你是第一个。大家可能有些好奇。”
　　江暮点点头。
　　一班正在上早自习，大部分人都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地就快支撑不住要伏在桌上。
　　赖然冲语文老师点点头，转而拍拍手，吓走了全班都瞌睡虫。
　　“都别睡了，我们班今天有新同学，大家欢迎一下。”
　　或许是不想让江暮感到不自在，赖然只简单介绍了一下她。她话音一落，班里便爆发出猛烈的掌声。
　　“欢迎欢迎！”翟浩宇叫得最大声。
　　赖然环视教室一周:“你就坐……”
　　宋双阑赶紧抽出同桌的书包顺带着把同桌也推了出去，喊道:“老师，这里有空位，让新同学坐这里！”
　　翟浩宇扑倒在地，痛得龇牙咧嘴:“我靠！你个泼妇！”
　　“没看到后面谢行尧旁边有个空位吗，你坐那去，方便你们狼狈为奸。”宋双阑冲他使眼色。
　　赖然看上去挺满意的:“好，江暮你就坐那。平时英语课代表多照顾一下。”
　　宋双阑:“没问题。”
　　江暮顺利落了座，班里的同学也不在沉浸于新同学来的兴奋中，还是按部就班地和诗词古文较着劲。
　　她有条不紊地整理着书桌时，新同桌也在不停地偷瞄着她。
　　江暮看向宋双阑:“怎么了?”
　　宋双阑顿时红了脸:“没什么，想和你认识一下。”
　　她轻咳两声，正经地伸出手:“我叫宋双阑，我是英语课代表，有什么都可以来问我。”
　　江暮笑着回握她:“我叫江暮。‘江行日已暮’的江暮。”
　　后桌的林子熙探出个脑袋，刚想自我介绍:“你好，我是……”
　　“林子熙。你好”江暮道。
　　“诶，你认识我！”林子熙瞪大了眼睛。
　　江暮看着眼前这个带着眼镜的小卷毛，机灵地像《哈利·波特》里的主角，不过是可爱版的。
　　“是不是我大姨和你说的，还是我哥和你说的！”
　　江暮笑笑，不予置否。
　　一班的男孩女孩都挺热情的，他们此时对新来的同学都散发着前所未有的善意，亲热地给她介绍班里的几位老师，各种班委，班里的规则。大家互相交换姓名，江暮很快就认识了班上的大多数人。
　　翟浩宇和周恒下了课特地去和江暮打了声招呼，江暮也不胆怯，大大方方地和他们交谈。
　　翟浩宇红光满面地回来，拍了拍谢行尧的肩膀:“你妹性格真好，长得也漂亮。”
　　谢行尧拨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抚平了卷子皱起的卷角。
　　“我还以为林子熙说着玩的，没想到你真这么小心眼，怎么了，看你妹这么受欢迎嫉妒了?”
　　周恒在一旁道:“他可能是妹控。哥哥对妹妹都会有点占有欲吧。”
　　翟浩宇在一旁笑得很大声:“活久见啊谢行尧。”
　　谢行尧深吸一口气，捏起他的耳朵往外拖:“你犯法了，跟我走一趟。”
　　“疼疼疼！我犯什么法了，讲不讲道理你！”
　　经过前座时，谢行尧瞥见一个男生坐在江暮的前桌，那男生不知同江暮说着什么，神色兴奋，江暮同样带着笑，很耐心地和他交谈着。
　　这世上真有万人迷。谢行尧心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耐不住家里人“百般请求”，从此以后谢行尧的上学回家路上他便多了一个小“跟屁虫”。
　　早上他们通常是李叔接送，但陈尔岚为了让江暮多睡会，总会晚点叫醒她，于是谢行尧只能先一个人做公交车去。
　　江暮每次起床都要望着墙头6:50的时钟欲哭无泪:“阿姨，你下次早点叫醒我好不好。”
　　“小孩子多睡会长得高，别学你哥，每天还没六点就起床。有李叔接送，不会迟到的。”
　　江暮只能咬着吐司边，发誓下一次一定要凭生物钟早起。
　　第二天她竟然争气地6:10就醒了，等她赶忙洗漱完下楼时，谢行尧已经在玄关处准备换鞋了。
　　陈尔岚正帮着王姨准备早餐，看见她睡眼惺忪着急慌忙地下来，惊道:“哎呀，今天起那么早。”
　　谢行尧闻言看着那个一头炸毛瞪大眼睛的女孩，不禁放慢了动作。
　　“让你哥等等你。”陈尔岚冲她挥挥手:“过来吃早餐。”
　　江暮有些紧张地看向谢行尧，暗自道，我都起这么早了，还没赶上他的脚步。
　　却见谢行尧真的掏出一本单词本，倚在墙边慢悠悠地等着。
　　李叔今天难得接到两人，看着后视镜里整理头发的女孩，有些兴奋地说:“暮暮今天起得早啊。”
　　“啊。”江暮压平头顶炸起的碎毛，有点羞耻:“是啊。”
　　一只手忽地伸过来把温热的水煮蛋塞进她的手里，江暮有些惊讶。
　　谢行尧瞥了她一眼，淡淡解释道:“我妈给的，一人一个。”
　　不用他说江暮也知道，但还是说了声“谢谢”。然后向李叔要了张纸巾，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问道:“我吃鸡蛋，你们不介意吧。”
　　李叔:“吃吃吃，吃饱点好上课。”
　　谢行尧没说话，看他神色也是赞同的。
　　江暮于是认真地剥开蛋壳，露出光滑白嫩的鸡蛋，她一边饶有兴致地和李叔搭着话，一边小口小口吃着。
　　谢行尧撑着脑袋看外面的景色，他余光瞥见女孩眼里漾满的笑意，嘴巴一鼓一鼓地嚼着，像只小仓鼠。
　　刚来的这几天江暮都在忙着跟学校进度，从前在桐乡的中学班级不按成绩分，鱼龙混杂，她虽一直名列前茅，但芸城四中的教学质量与进度明显先于桐乡中学，她几乎很少出教室，只能偶尔休息时出去透口气。
　　宋双阑替她打好热水，看她还在皱眉算着一道数学题，用杯罩贴住她的脸:“歇歇吧你。”
　　江暮接过水杯，笑着说:“谢谢阑阑。”
　　“走走走，出去透透气。”宋双阑拉着她出去。两人便倚着栏杆说话。
　　隔壁二班是文科班，女生是绝对占优势的阵营。
　　姜璐跟着一些女孩刚出班门时，便看到隔壁班那两个女孩沐浴在阳光下的身形。
　　宋双阑是一班出了名的美女，长相明艳个子高，学习成绩也好，平日里有话直说，谁都敢怼。
　　只是旁边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格外眼生。
　　有人眼尖道:“宋双阑旁边那个女孩子是谁?好漂亮啊。”
　　“是插班生，刚来的，好像叫……江暮吧。”
　　“那和你名字很像诶！”那人笑着推了推姜璐。
　　“一班还来插班生啊，走的后门?”
　　有人轻哼两声:“你知道她是谁?谢行尧的妹妹。”
　　姜璐惊呼:“胡说八道，谢行尧明明是独生子。”
　　那人看她两眼:“不是亲生的。”
　　“难怪了。”
　　姜璐心里觉得奇怪，却又听有人叫她:“姜璐，老师找你。”
　　二班的门口陆陆续续散了人。
　　江暮听着宋双阑说一班曾经的“名人轶事”，比如物理老师在课上用力过猛掉出的假发，英语老师百试不爽的口头禅，语文老师给学生作文的许多搞笑评语，比如林子熙曾经为了他被缴掉的言情小说半夜翻主任办公室被抓包，比如翟浩宇无数个奇葩的前任。
　　“我听到你说我坏话了啊。”翟浩宇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一手抱着篮球，一手捏着衣袖擦汗。
　　江暮猜到他们一众男生翘了上节的英语课去打球，现在才回来。
　　“就你那点破事还用说啊，整个四中的贴吧都给你出了个情史合集，谁不知道你翟浩宇水性杨花。”
　　“水性杨花是这么用的吗！江暮你说说她！”
　　江暮忍着笑，看见谢行尧穿着火红色的秋衣从教室后门进去，还好心地折返回来提醒他们:“打铃了，观音的课。”
　　宋双阑拉着江暮恶作剧地把翟浩宇的球拍掉。
　　“敢翘英语课，你真是不把我放眼里，我记本子上了。”
　　翟浩宇瞪了她两眼又屁颠屁颠去捡球。
　　四中5:30准时结束课练放学回家，住宿生都争分夺秒地飞回宿舍争洗澡位。
　　余晖撒在校园，为相伴而行的少年们镀了层金光。
　　江暮照旧和同学们道别，握紧了手中的纸条。
　　那是谢行尧课间去接水时经过她课桌时扔给她的。
　　言简意赅，和他本人一样。
　　“下午有两场球赛，不用等我，自己坐公交回去。”
　　后面的字似乎被划掉，他在下面又补了一行。
　　“算了，来体育馆等吧。”
　　下面附了体育馆的地址。
　　宋双阑好奇地凑过来:“什么什么！”
　　江暮摊开给她看。
　　宋双阑震惊了，不是因为这纸条上的内容。
　　“不是，你们是一家人吗，说个话还传纸条！”
　　江暮尴尬道:“我们还不熟……”
　　站在校门口，江暮心里挣扎了会，最终掏出手机给陈尔岚发了个消息。
　　江暮背着书包走进场馆时，赛事正如火如荼。观众席上人不多，她挑了个靠得近的位置坐下，一抬头便看见那个火红色的身影飞速地移动着。
　　他三步并作两步 ，如魔术般抓住了已经飞到头前的篮球，然后双手一沉，握着球放在腰间，接着右手单独轮起了篮球，划出一个美丽的半圈，
　　侧着身将篮球砸进了篮筐。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飘逸洒脱。场上的人都吹起了口哨:“尧哥牛！”
　　谢行尧捡起球扔进球框，拎着瓶水走进座位席时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伏在座位上认真地写着什么。
　　他顿时愣住了，没想到她真的来。
　　翟浩宇眼睛也尖:“那是江暮吗，她来看你打球啊！”
　　谢行尧拿了瓶新的水大步走过去弯腰放在她跟前，江暮瞬间停了笔:“你就打完了?”
　　“不想打了。”谢行尧瞥了眼她摊在座位上写了一大半的数学试卷，顺带着捞起她那瓶水拧开了瓶口递给她:“还要写多久？”
　　江暮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那瓶水喝了一口，接着继续埋头奋笔疾书:“快了快了。”
　　“嗯。”谢行尧就在她旁边坐下了，微微仰着头散热。一副要等她的架势。
　　江暮吓一跳，不禁加快了做题速度。
　　翟浩宇和周恒正好冲过来:“江暮！”
　　“嗨喽！”江暮对着他们挥挥手。
　　翟浩宇看一眼坐在她旁边拽得个二百五似的谢行尧，打趣道:“来看我打球啊？”
　　江暮也顺着他的话:“对啊，听说你是一班的球草，特地来看看。”
　　翟浩宇乐死了:“哎哟你真会说话。”
　　他正想多说几句，就感觉一道寒光袭来，谢行尧正面色不虞地盯着他。翟浩宇知道他的眼神里就写了一个字，滚。
　　他识趣地和江暮说了声“拜”，走回球场的路上还和周恒抱怨:“纯纯就是个妹控，还不让我说。”
　　周恒:“……他都谢行尧了，忍忍吧。”
　　江暮抓紧写完最后一题，正要收笔，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伸出来指了指她的答题过程。
　　“有点问题。”
　　江暮问:“哪里?”
　　“题干里条件是㏑x，x要大于零，你这里分类讨论中没有考虑到。”
　　江暮一拍脑袋，暗恼自己写得太快了，连这种低级错误都犯。
　　“谢谢啊。”她赶忙划掉又修改了一遍。“这下好了。”
　　“走吧。”谢行尧起身要走，江暮赶紧说了声“等等。”
　　她赶紧掏出手机点了两下，递到他面前:“加个微信。”
　　女孩澄澈的眼睛看着他，谢行尧有些心虚。下午时他分明也是听到了宋双阑的话的。
　　“好。”谢行尧很利落地通过了她的加好友申请。
　　“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谢行尧的微信名就一个大写的“Y”，朋友圈也很干净，很符合江暮对他的刻板印象。
　　“走吧。”江暮收拾好东西，先一步出了场馆。
　　她好像还挺高兴的。谢行尧看着女孩的背影，鬼使神差地跟着她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