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山庄大愚岭》常山渐青

76、莫待无花空折枝

　　老太婆再时尚，再自以为是，还是不惹人喜的老太婆，谁闲着没事会喜欢一个处在夕阳阶段的老太婆呢？
　　顶着稀疏发白的头发，佝偻着曾经苗条过的身子，满身的优质核桃纹，一脸的廉价老年斑，走不稳的路，说不清的话，吃不下的饭，听不懂的话，浑浊的眼睛，哆嗦的嘴唇，止不住的口水……
　　何之洲应该说，把握住当下就好，我不去想将来。
　　“我只讲今生，不想来世……”女儿国国王说得多好啊。
　　可惜的是，她没把这句更有意思的话说出口。
　　她还缺点特殊的情调，她还没有全身心地投入和我的聊天。
　　“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你说，我敢聊吗？”我反问道。
　　是啊，从前的她是我不敢随意打扰和唐突的，有些情意绵绵的话也就是说说而已，在心里默默地说说，并不能当真。
　　我现在有顾虑，从前更有顾虑，正是这重重的顾虑严重阻挠了我和她往更加亲密的方向大踏步地前进。
　　她单身时，我努力克制自己，不想玷污她的清白。
　　如今她结婚了，她有孩子了，我更得要克制自己了。
　　我觉得，我在正确的道路上走得越来越远了，以至于这条道路看起来就像是错误的一样。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句话我又何尝不懂呢，只是我心中存满了太多的无奈和悲哀，所以才一直在花下默默地徘徊和游移，不敢迈出坚实的一步。
　　一粒种子要想生根、发芽、生长、开花、结果，必须要有适当的阳光、空气、水分、养料等，而我总是觉得这个条件不行，那个条件不管，所以迟迟不能萌动，不敢走向茁壮成长的道路。
　　没有开始，又何来过程和结果？
　　“那个时候，你光有想法却没有胆量。”她开心地嘲笑道。
　　我也跟着笑了，遗憾而愉快地笑了。
　　何止是当时，哪怕是现在，我依然没有足够的胆量。
　　“女人，需要时光去打磨和雕刻她。”我故作深沉地说道，说起这种老气横秋的中肯而无聊的话，我真的感觉有点郁闷。
　　我希望自己能像个没心没肺的没脸没皮的渣男一样逗她开心，引她上钩，诱她失去自我，进而怀着迷离的梦想投入我的怀抱，可惜我始终都做不到这一点，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透着漫无边际的笨拙和愚钝——或许我活得太过正经了，而且还是假正经。
　　我在撩拨女孩子这方面确实不在行，既没有过人的天赋，也没有“勤能补拙”的希望和趋势，比《三体》里的逻辑老师差远了。
　　何之洲究竟是如何回答我的，我早已记不清那些具体的话了，所以也就不好持续地发酵和篡改它们了，所以我只能接着往下说了。
　　呃，这就像我有时候喝酒不小心喝断片，从而不知道酒后都干什么恶心人的缺德事了，可是后边的日子还得继续过，我不能老是纠结于断片的那一阵子是怎么过的一样。
　　至于她当时是怎么想的，我更是无从知道了。
　　我当然很想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想的，我恨不能把她的脑子和我的脑子用导电性能最好的电线连接起来，或者干脆疯狂地搅拌之后融为一体，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们根本就分不出彼此。
　　“现在的你，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想法了，不是吗？”我抽风一般问道，把她当成了一个质量可靠的黑色遥控器。
　　我想，只要我不胡乱操作它，它就不会发出什么意外的指挥信号，调动起更为庞大和可怕的，完全不可预知的电子机械系统。
　　她是相当可靠的，这一点特别重要，因为谁也不愿意和一个情绪不稳定的人做情人，虽然她根本就不可能成为我的情人。
　　趁早死了这份心吧，我有时候会这样劝自己。
　　可是，绝大多数时候，我又死不了这份心。
　　或者，就算是我本人死了，我这份心还没死。
　　“是的。”她轻盈地说道。
　　然后，我的脑子里立马就浮现出了杨丽萍的外甥女小彩旗在马年春晚舞台上所展现出来的那个机械身影，娇娇小小的她不停地转呀，转呀，转呀，不知疲倦地整整转了4个小时。
　　她用自己超凡的实力，顽强的毅力，做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不仅我这种小人物记住她了，全国亿万人都记住她了，她像她姨妈事先预计的那样，正儿八经地出名了，成为娱乐红人了。
　　我想人生大概就是这样的状态吧，就像那4个小时里的小彩旗，人不停地转呀，转呀，转呀，直到倒下的那一刻——
　　只要不倒下，就得不停地转呀，转呀，转呀……
　　言归正传，结束胡扯，何之洲方才的这句话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难回应了，这句话看似礼貌周全，圆润厚道，其实却搞得我完全无处对它下手，根本没法就此开启另外一场对话的旅程，甚至直接让我陷入思维的死循环也是有可能的，就是谈崩了也没什么稀奇的。
　　这种情形就像是有时候你问别人有意见吗，别人面无表情地说，没意见，然后你心里就开始发毛了。
　　想想看，人家果真是没意见吗？
　　显然不是这么回事，人家只是不想当面说破而已。
　　所以，一句简简单单的“是的”，就把我给彻底搞晕了，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恰当地接她的话茬了。
　　“我现在即使说点出格的话，你也能一笑了之了，对吧？”稍微愣了一会之后，我终于想起了一个巧妙的对策，便如此问道。
　　我这样说话就和给她戴一顶漂亮的高帽子有点类似，基本上就是在刻意地夸她，夸她大度，夸她见过世面，夸她会处理尴尬和矛盾。
　　“应该对，必须对！”她调皮地说道。
　　我猜测，她其实是希望我当场说点出格的话来试验一下的，看看她到底能不能一笑了之，要不然的话这半天聊得也太无趣了，太死板了，太正统了，而多数女人恰恰不喜欢这些规规矩矩的老实巴交的玩意，她们需要不断的变化，需要新鲜的刺激，需要男人孜孜不倦地围着她们转圈子，哪怕她们不怎么喜欢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