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当天帝那些年》伊莲华裳

5、其五

　　月上柳梢，夜幕渐起。
　　月光透过树隙的疏影下，某处的空气于瞬间扭曲，毫无章法的重拳直勾勾地打出。
　　看着神父打过来的，无法捕捉的一拳，万叶下意识做出了格挡。
　　这是每天晚上固定的课程，被神父称为《神职者格斗必修课》。
　　这个世界的神职者似乎是相当危险的职业，神父曾告知过自己，‘为了应对未知的威胁，这项学习不可避免。’

　　硬接下这记直拳，万叶的身躯被凌厉的拳风裹挟着后退，在泥土地面上留下了长长的拖痕。
　　看着万叶成功防下了自己的攻击，神父微微点了点头。
　　“就算失去了记忆，身为武士，身体上的机能与战斗的技巧在还么，说到底在体术方面已经相当可以了。”
　　“我这种程度的表现都能算可以的话，神父先生所使用的中华武术是已经达到顶峰了么？”
　　万叶揉了揉发痛的手臂，神父的动作相当利落，毫无多余的部分，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到了大道至简的地步。
　　“自然不是，我没有能够到达顶峰的技艺，无论是什么东西，在学到最后一刻的时候，我便放弃了，”
　　神父摇了摇头，收回了悬浮在空中的手，
　　“但对于使用刀剑战斗的你，只要能做到这种程度就够格了。”

　　“在这个时代佩刀，未免过于宣扬了，会被作为管制刀具没收的吧，”
　　万叶舒展了一下筋骨，稍微缓解了训练带来的疲惫，
　　“说到底在这个时代真的还需要跟恶徒格斗吗？社会看起来相当和睦啊。”
　　“不要大意，万叶少年，作为神职人员的话，要与恶魔与死灵搏斗也说不定。”
　　“欸？那种东西原来是真实存在的吗？”
　　“呵，”神父的喉咙中发出一声轻笑，将手背到身后，“或许有吧，记得明天上午的教义宣讲。”
　　他取走挂在树上的紫色风衣，披挂在健硕的身躯上，消失在夜色之中。
　　“或许有么......”
　　一阵风吹过，看着神父离去的背影，穿着单薄修士服的万叶感到些许冷意，便戴上了连身兜帽，走上了返回房间的道路。

　　【这样啊，你要引领他走上罪恶的道路，如此一来，我们便是同路人了】

　　第二天的清晨，教会内果然已经找不到神父的身影。
　　或许是天气转冷，教会内的人减少了些许，加上本身来这里的人便不多，一时间竟可以说是稀少了起来。
　　万叶带着准备好的教义走进礼堂，按神父平时所做的流程开始祷告，讲道，回答信徒的疑问。
　　因为人实在是不多，今天的聚会很快便结束了，万叶合上笔记，松了口气。
　　在鞠躬告别时，一道陌生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梳着亮丽秀发的西方面孔，双手戴着黑皮手套，左手拎着一个厚重的棕色手提箱。
　　“外国人么？”
　　对方似乎也感受到了万叶的目光，向万叶点头致意。
　　住在新都的外国人并不少，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万叶回了一礼。
　　然而当人群散去，这位西方面孔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径直向着万叶走了过来，并伸出了右手。
　　“Mr.枫原，未来的神父大人，很高兴认识你。”
　　“您是？”
　　万叶与其握完手，看着对方从大衣内侧掏出卷烟与钢制外壳的火石打火机，熟练地点火，叼到了嘴上，深吸一口，吐出烟雾，却突然像是被呛到一般咳嗽了几下。
　　“咳，船牌烟，要试着来一根么，”
　　他又拿出一根新的，准备向万叶递过来，未等万叶拒绝，他便轻笑一声，收回了递烟的手，
　　“骗你玩的，烟草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不能让你这样的好孩子沾上。”
　　‘似乎是有点恶趣味的人啊。’万叶在心中暗自腹诽。
　　“看你的表情，我对某人的模仿还算成功嘛，Mr.枫原，”
　　他似乎莫名地很开心，随后在口袋中摸索了一阵，把一串钥匙丢向万叶，万叶轻轻接住，钥匙上有着带教会标识的木牌，上面刻着门牌号，显而易见，这是教会房间的钥匙。
　　“如你所见，我是这里的新租客，来自英国伦敦，神父的旧友，来这里长住的，言峰神父可能还没来得及向你介绍我，你可以叫我约翰·华生。”
　　华生？万叶想到了那位与福尔摩斯搭档的退役军医，但那位是文学作品中的角色，而且在西方这种姓名实在过于常见了。
　　“原来如此，上次神父让我购置的生活物品就是为您准备的......华生先生，”万叶接过自称华生的男人所提的厚重箱子，“不过有一点我需要补充，我可不是什么未来的神父大人，或许连教徒都算不上。”
　　“谦虚是难能可贵的美德，”男子哈哈一笑，向教会内部走去。
　　“还有，不必那么勉强自己，只要你想，叫我华生叔叔也没问题。”
　　“我只是还不习惯先生这个称呼而已，您看起来相当年轻， ”
　　万叶跟上了华生的脚步。
　　“206，就是这里了，好像很久没住人了，真的没问题吗？”
　　万叶插入钥匙，轻轻转动。
　　“放心，我已经让神父提前收拾过了，不会有灰尘呛你，说起来这座教会很大啊？有其他的租客吗？”
　　“其他的租客？”万叶打开门，看到整洁的内部，和已经布置好的屋内摆设，感到些许意外，
　　“嗯......短租的话或许还挺多的，而且教会有时也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人居住，但长住的话，好像只有一位，应该也是外国人，性格好像有点孤僻，神父也不允许我接近那位的房间。”
　　“这样啊，把箱子放到桌子上就好，”华生脱下手套，随手扔到边上的橱柜上，“你不好奇箱子里是什么么，Mr.万叶？”

　　“嗯？不是您的行李吗？”
　　“说是行李也没问题，不过用货物来形容更加合适吧。”
　　在万叶的目光下，华生利落地打开了箱子。
　　里面是一整套崭新的枪械，还有几枚手雷。
　　几滴汗水从万叶的脸颊滑过。
　　“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成员或是恐怖分子，当然，神父也不是，这些东西就是他订购的，”华生拿起了其中的一只手枪。
　　“PX4‘风暴’，最新的紧凑型半自动手枪，枪身下部分是用工程塑料打造的，带有流线型设计，外形更短小，更轻便灵活，它能发射9mm、点40、点45三种手枪弹药，以及......”
　　华生将一枚弹匣装入其中，扔给了万叶。
　　“拥有三种弹匣，分别是弹容量为17发、13发、和10发三种不同口径型号。”
　　见万叶发愣，华生又补充一句。
　　“就从这个开始吧，要战斗的话，光靠那些圣言咒语可不行，你就当作见面礼收下好了。”
　　“那就谢谢你的好意了，华生先生，”
　　万叶触碰着冰冷的枪身，想着将它收到什么地方去时，突然思考到了什么，
　　“华生先生，您能告诉我，‘战斗’究竟是什么吗？”
　　“嗯？”华生用黑布擦拭着一柄步枪的枪身，“看你的反应，神父他什么都没向你披露啊。”

　　“欸？什么？”
　　“所谓成熟的神职者，就是圣人一般的存在吧，算得上是消除邪恶的抵抗军？那么死灵、恶魔、以及会危及他人性命的邪恶之人，都算得上是神职者的义务范畴，也就是要清理的秽物，”
　　步枪被擦净，华生注视着光滑枪身上万叶的倒影，
　　“你有勇气踏上这样的道路么，为了普通的民众，夺走那些恶者的性命。”
　　未等万叶回答，华生便将手中的步枪放了下去，拿起了一把手枪，
　　“既然神父没有告诉你，这些东西对你来说也未免太早了，我还是先教你开枪好了。”

　　满月高悬，天色渐晚。
　　与名为华生的男人学习了枪械的使用，待万叶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已经到了睡觉的时间，他关上门，将灯熄灭。
　　‘这个世界的神职者是猎杀恶者的抵抗军。’
　　这样的话自己还是第一次听说，神父也说过所谓好人就是排除恶人的存在，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这位拯救了自己的高尚之人，没有理由对自己说谎才是。

　　想起那段雷光，想起那具被一刀两段的尸首，万叶的内心拂过一阵刺痛。
　　没有错，那些夺走弱者生命的上位者，一定会加害越来越多的人，如果能阻止的话，如果将其的生命终止的话，就不会再有被杀害之人了。

　　恍惚间有什么东西让他感觉有些刺眼，他抬起头，看见月光透过了窗帘的轻纱照进房间，如同水光倾注，在地板上凝结了一层月白色的寒霜。
　　他推开窗帘，天空之，上是一轮璀璨的满月，周边毫无乌云围绕，因此光亮异常。
　　“真是好久没有看过这样的月亮了啊......”
　　万叶注视着远方天空的陌生光景，感受着难得如此的宁静，
　　如同白夜般的恢宏之夜，如同骄阳般的璀璨之月。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
　　突然间，有些许记忆片段回归。
　　在夜凉如水的仲夏，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蒲公英，一阵风吹过，便有无数繁花起舞，心中莫名闪过一丝悲意。
　　“真是开玩笑，像我这样失去记忆的浪人竟然也会想家么。”
　　万叶拉起了窗帘。

　　不同于以往的，转瞬即逝的梦境。
　　轰鸣的雷光斩破天际，坚定的躯体一分为二。
　　面无表情的自己，不知道内心是带着愤怒，悲凉，亦或是恐惧。
　　伴随那道灼热的灵魂在自己身前陨落，残破的尸骸落入跌跌撞撞闯入此处的自己怀中，
　　失去光泽的玻璃球自天空滑落，
　　那是......
　　（过去？）
　　那是......
　　（梦想？）
　　那是......
　　（友人？）
　　那是——神之眼。
　　自己记起了那个名字，连同被斩断之人的姓名一起。
　　如果坠到地面，等待它的便是被收缴镶入冰冷的石像。
　　在那神之眼落地前，自己抓住了它，迅速逃离了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