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当天帝那些年》伊莲华裳

6、其六

　　空气中所吹过的风，天空所悬挂的明月，身体所能感受的氛围，毫无疑问地彰示着这里是梦境，是现实与虚幻的夹缝。
　　但这梦境中双眼能够视见的，双手所能触碰的，这个身份正在发生的，是确确实实在遥远过去发生过的光景，存在过的某物，经历过的某事。
　　如此一来，自己便没有理由去挣脱，任凭这梦境发展了下去。

　　那是高墙积筑的深秋大院内，与众多往日一样宁静的夜晚，但发生了些许偏差。
　　践踏声，篝火的燃烧声，金属大门摇晃的嘎吱声，很快打破了这份宁静。
　　被人潮的脚步与细言碎语惊醒，幼小的身体从绫罗绸缎铺设的床上躺起，那便是名为枫原万叶的我。
　　负责服侍的嬷嬷见我醒来，努力收起脸上那像是附近起火一般的慌乱，但还是遮盖不住，我看着她刻意做出的微笑，瞥见了其眼神底下带着的一丝怜悯，一时呆住。
　　“阿嬷，起火了么？地震了么？我们要跑么？”
　　“不，我们哪也不用去。”
　　见我茫然的样子，她终于还是抑制不住，悲伤地抱着尚小的我哭了起来。
　　“少爷，小少爷啊！从今天往后，你就不再是少爷啦！”
　　熙熙攘攘的人声从屋外传来，伴随着瓷器打碎的声音与像是木门被强制打开的撞击声，来人仿佛都带着灯笼或火把，透过窗的玻璃与墙纸，能看到房间外忽地明亮起来。
　　“天领奉行办事！闲杂人等退散！”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人声逐渐消失，只传来翻找东西的声音与箱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像是有人提前打过关照，他们终究没有踢开我的房门，但当一夜过去，看着空荡荡的屋落时，幼小的我心中不□□露悲情。
　　时节如流，待到家宅抵出债务清除，最后一名家仆向我挥手告别，看着曾经居住的屋落与院中的枫树，秋风吹拂，一丝落叶飘落到我手中，我明白自己也要向安定挥手告别，走上如同落叶般飘零游离的道路。
　　——倒是松了口气，终于能成为天涯沦落人，不被这尘世束缚，孑然此生。

　　游走山林，踏足江水，因为自小便有些听风观云的本身，加之耳力与视力都超出常人，离开这稻妻城后，自己的旅程还算顺利，偶尔有些毛贼草盗，也会在我的刀剑下落荒而逃，比起他们，山林中的猛兽反而更具威胁，在长途的旅行中与这些危险的交锋下，枫原家的试刀术在我手中倒逐渐发展成更实用的姿态。
　　在行走山途的某日，一刻万籁俱寂，鸟鸣与虫吟都遍寻不见，只剩风声可闻，我明白这是大雨来临的前兆，视野可见炊烟，便寻了过去，敲响了茅屋外的木门。
　　“这样啊，你是无处歇脚的浪人，那便进来坐会吧，什么？你说要大雨将至，怎么可能呢，太阳可是还好好挂在天上啊。”
　　主人将信将疑，只是邀我进屋坐下，倒些茶水，有事没事地聊上两句。
　　直至晌午，太阳依旧高悬。
　　“你们这些浪人啊，倒不用为了住处，许些信口开河的谎，我自是知道你们的难处......”
　　未等他一句落完，天空便忽地暗了下来，大雨倾盆，见到此景，他忙地请我进屋，许上膳宿，让我受宠若惊。
　　在雨声依旧淅淅沥沥的夜晚，回想起自家财散尽，漂泊流浪，与天地万灵为伴的旅程，体味着其中难处，又想起其中趣味，内心逐渐空明起来，在这样的心情中自己沉沉睡去。
　　伴随着夏蝉低语，在鸟鸣中醒来之时，一抹翠绿便浮现在我眼中。
　　那是神之眼，所谓神明所投下的视线。
　　我带着它继续踏上了旅程。

　　在泥泞的小径，朦胧的雨中。
　　雨丝迎风的方向，吹过纸伞下的脸庞，伞下伸出一只白暂的手。停留在半空，
　　远方的的落叶随风而行，转瞬便飘至这手的指尖之上，指尖刚来得及捻起落叶，风势便骤然变大，伞柄稍微倾斜，带有一缕枫红的白发便暴露在雨中。
　　那是获得神之眼数日后，自己的身影。
　　尽管还不熟练，自己依然知晓，这便是所谓神之眼的力量——那是用以引导元素之力的，外置魔力器官。

　　眼前的朦胧散去，从这映射过往的梦境中脱出，思绪回到现实，枫原万叶看向腰间镶嵌着两块玻璃球的吊坠，正是透过那份翠绿，悠远的过往在自己脑海浮现，那些记忆片段得以找回。
　　那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被名为言峰绮礼的神父捡到前的光景。
　　记忆的片段到此为止，虽然脖上所佩的勾玉，墙上架起的刀剑，仍然都没有印象，尽管还还记不起自己获得神之眼更久之后的事情，但却有了可以知晓的事情。
　　原来如此，这里不是稻妻，而是自己不知为何所旅行到的，【第二个世界】。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力量么。”
　　言峰绮礼感受着风的流动，看它将院中的枯叶汇集到一处。
　　“真是精彩的表演。”
　　他弯下腰捡起一片树叶，轻轻一捻，黄色的叶片便化为碎末，飘散在风中。
　　风止息吹，万叶腰间神之眼的亮光退去。
　　在从梦中醒来，思考了数刻后，万叶还是决定将自己回想起的这份能力告知神父。
　　神父似乎是在空气中感受着什么，随后双眼的瞳孔一凝，闪过一丝惊讶。
　　“你回想起了自己的记忆么，万叶少年，控制风的魔术，没有魔术回路的你竟然能做到这种事情......
　　——通过你腰间那个玻璃球产生的魔力？”

　　“魔力？”万叶兀地头疼了一下，仿佛有白发的身影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啊呀，这个东西可以当做吸纳周边魔力的媒介呢，这样的话......】
　　回过神来，便看到神父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
　　“记忆什么的倒是只想起了一小部分，不过......我确实可以用这个来转移空气中的力量。”
　　“没有魔术回路，但是可以使用这种外置的魔术器官来使用魔术么，古人的智慧可真是伟大啊。”
　　“魔术...？”
　　“或许有其他的说法吧，比如道法、咒术、阴阳术之类的，”
　　“阴阳术么......”似乎有一股熟悉感涌上万叶的心头。
　　【这样的话，你或许能成为一个合格的阴阳师也说不定。】
　　言峰绮礼示意万叶跟着自己，一直走到了万叶的房间，看向墙上悬挂的刀剑，随意地拿起一把，用力拉了一下刀柄，剑身却纹丝不动。
　　“果然锈蚀地很严重啊，不过演示的话哪怕是块废铁都无所谓。”
　　神父将另一只手放置在了刀鞘上。
　　“万叶少年，什么样的时代都会存在神秘，而很不巧，你现在所在的教会便是神秘的据点之一，也正因如此你才能存活。”
　　话语间，神父手中的刀剑逐渐透明，直到彻底消失。
　　“这也是魔术吗？”万叶的呆毛抖了抖，似乎感觉不可思议。
　　“算是障眼法之类的吧，是最基础那一类的，只要拥有魔力，学习起来应该相当简单。”
　　消失的刀剑在神父手中又慢慢显形。
　　“你说你能想起并使用的，就只有那个操控风的魔术，对吧。”
　　神父把手里的剑挂回墙上，拿起那把吃虎鱼刀，扔给了万叶。
　　“那么就从这个开始吧，既然已经忘记的话，那就重新记忆学习。”

　　万叶看向吃虎鱼刀，手轻轻抚过剑鞘。
　　“要把这把刀......隐匿起来么。”
　　“身为武士，刀剑不离身才是理所应当吧，”神父将双手背到身后，“听好了万叶，感受你的魔力，随后运用它，透析、解明......”
　　“但是神父......”
　　听着神父不断说出的术语与并不复杂，但难以理解的咒文，万叶直接打断了他的发言，
　　“我根本不知道什么以太，也不明白什么是魔术回路。”
　　长篇大论被打断，神父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是么，哪怕你会使用魔术......就是说，你其实连五大要素的处理，以及通路的做法都不知道？”
　　得到了万叶的眼神肯定，他突然意识到了万叶其实是个根本什么也不通的门外汉，露出恍然的神色。
　　“那么，你随我过来。”
　　领着万叶走到书房，言峰绮礼在书架上寻找着，随后推动了某本书籍，书架从两边延展开来，露出新的区域，他在里面抽出一本厚重的，连书名都看不清的书籍，递给了万叶。
　　“这是我的老师，名为远坂时臣的魔术师赠予我的，你就按着上面的教诲，从头开始学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