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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纵火 ...

  •   任绵之心头一紧,她这张脸已做了十足的改变,柳眉夸张地多画了好几笔,修改了鼻型和唇型,施粉时也刻意用了深一些的颜色,若不是朝夕相处,大致是不会看出的。

      宋玉川到未曾想到他的第一个问题就如此直接:“何以见得?”

      “这还用问,哪有小厮能穿得起锦缎衣衫?莫不是,你有些不为人知的爱好?”睿王似是乐不可支,暧昧的眼神上下扫视了一番,“怪不得,这种地方你也要带他来。放心,即使遇到太史令大人,我也不会对外说出去的。”

      宋玉川无奈地挑挑眉,正要解释些什么。忽闻一声响板,声惊四座,四周立时安静下来。重重飞舞的帷幔后,琵琶声缓缓飘出,初如清泉流淌,跳跃在石板间,后又如夜风拂过竹林,叶浪声阵阵,惊起鸟兽旋舞,仿佛穿透云霄,直抵人心处。

      一曲终了,帷幔后款款走出一人来,纤手执一琵琶,一圈人看到真容,感叹声四起。与想象的庸俗面貌不同,那女子身着素雅,略施粉黛,却未有任何妖媚之气,自有一番清雅脱俗。

      在周围人目不转睛的直视和毫不掩饰的欲望中,那女子踩着声声呼唤秋水的浪潮中,莲步轻移向睿王面前走去,微微敛裙行礼。

      艳羡的目光顿时四方射来,睿王似是很享受这一刻,毫无顾忌地与秋水攀谈起来。

      在大多数人乱哄哄地央求着秋水姑娘再来一曲时,任绵之却悄悄离席了。

      大致理清了蓬莱阁的结构,任绵之蹑手蹑脚地踏上一道偏僻的窄楼梯。为了方便,平日阁里姑娘们走动时就从这里上下,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富丽堂皇的蓬莱阁还有这样一道隐蔽阴暗的角落。

      此时门口看守的大多都被秋水姑娘引了心神,未注意到一个隐约的声影。任绵之快速脱下罩在外面的宽大衣袍递给一旁侍卫,内里露出阁里女子常穿的淡紫纱衣来。

      学着青楼女子们的步子踏上去,看守只瞥了她一眼,就转而又去看秋水姑娘了。她心下略定,目光快速扫视一周,姑娘们紧闭的门前挂着各式的新鲜花枝,她在找属于桃花的那一瓣。宁嫔的话又在思绪里悠悠响起:

      “如果……你真想做些什么,也许你可以去找春桃。”

      她正小心翼翼地寻找着门上带桃花的那一枝,忽被一道艳丽的声线叫住:“你在做什么?”

      任绵之心知是遇到了哪位姑娘,心中早已有说辞,巧笑嫣然:“姐姐好。”

      话音刚落,沁人的桃香就侵袭而来。她惊诧地望着这个面色不善的女子,脸上妆容厚重,几乎看不出来那个曾经机谋善变的女官。

      她轻轻吐出几个字,“宁嫔娘娘让我来……”

      春桃微微变了脸色,娇笑地轻推开了一旁察觉有异赶来的看守,嗔怒道:“人家的妹妹你们也要看,怎么不到我这里看个究竟?”

      看守讪讪地离开,春桃保持着悠悠的步伐,轻哼小调,将任绵之带进了她的房间,无人知晓,她的手心已略微出汗。

      “小姑娘,你说的是什么,我可听不懂。”她有些嫌弃地瞧了瞧那有些刻意的粗眉。

      任绵之掏出胸口的衔月玉,微微一笑,“殷姐姐,好久不见。”

      “绵之!”春桃惊讶地捂住嘴,眼泪在下一刻夺眶而出,“我以为此生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她紧紧搂住了这个看作妹妹的姑娘。

      一个拥抱完毕,春桃便擦去了滚落的泪珠,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宁妃娘娘如何了?”

      任绵之没有纠正她的称呼,只是把近期的事都细细说了一遍。

      “如此,那我便知了。”春桃微微点头,曾经的意气风发好像还在眼前,此刻便是隐姓埋名、落入风尘。她掀开枕头之下的一个暗格,翻找了一会,不多时便拿着一样东西走了过来。”

      任绵之凝神看去,铜块被雕刻成了精细的虎形,线条流畅,栩栩如生,不由得愣住,“是……哥哥的兵符?那些人不是早就散了吗?”

      ”是散了,可旧人还在,力量还在,蛰伏这么多年,看来总要有再见的一日。”她的眼中燃起如火光芒,有些细纹的容颜也坚毅起来,“既然娘娘这么说了,它就托付给你了。”

      手执着冰凉的铜块,任绵之的心里无比复杂。拥有它,到底算是万人之上的权力,还是来自皇权的无边猜忌。

      春桃突然瞪大了眼睛,身形迅速,把任绵之扑到一旁的角落。只听一道破空之声,一点寒光闪烁,一支羽箭裹着浓浓杀意袭来,直刺向片刻前她们所在的地方。最后那支箭深深扎进了墙壁,箭尾的羽毛还在剧烈地震动。

      她们二人都不是深居内院、不经世事的柔弱女子,此时遇到险况,片刻便冷静下来,迅速退到离窗户较远的角落,屏息听着。

      “大概有六七个人,从后门进来。”任绵之悄悄道。

      春桃苦涩一笑,有些自责,“这枚兵符之前被涂上了可供人追踪的涂料,我一直都把它放在檀木制成的箱子里。没想到气味已消散大多,他们还来得如此快……是我考虑不周,连累了你。”

      任绵之摇头,“跟殷姐姐、跟这香料有什么关系,八成是早就怀疑上了这里,只等有异动就上来。就算进来了什么也没发现,他们也会以搜查为借口掩过去的。”

      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春桃嫣然一笑,眼里有些看不懂的决绝,“我去跟他们说吧,你初来这里,一张口就会被识破的。”

      任绵之被春桃推进衣柜旁躲着,不至于一眼就被发现。下一刻,几个显然是官兵模样的男子便迅速堵在了门口,毫不掩饰不善的眼神。

      春桃挂着娇媚的笑上前,斜斜倚着门框,道:“梁大人,几位官爷,怎么如此闯小女子的房间?”

      “少废话,刚刚进来的人在哪?还有你,也跟我们走。”被称为梁大人的男子有些阴恻恻地一笑,“之前暗地跟御羽军旧部牵连,做了不少小动作吧?这么久了才露出马脚,倒是藏得好。这里马上要被查封了,早点把东西交出来,也少受点苦。”

      两相对视,暗流涌动。半晌,春桃似是首先败下阵来,媚眼如丝,但笑意却不达眼底,“大人说什么,我也不懂,您要我走,我跟您走就是了,大人暂等春桃整理衣着。”

      梁山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匆匆赶上来的几位姑娘缠住了,“大人,您可好久不来了。”

      春桃见状,满足地一笑,莲步轻移,悠悠抬手,一支一支地点燃了房内的蜡烛,神情专注,似是在做一件极重要的事。

      因为怕黑,她的房内总是放了许多烛台。回过神来之时,燃起的烛火已经照亮了整个房间,有些刺目,浓烟四处弥漫。

      “你在干什么?”梁山略略脱身,见此情形,竖眉喊道。

      平日里一举一动尽是风尘之气的春桃此刻面色如水,毫无波澜。她将几支燃得正旺的烛台随手扔了出去,就像扔了几个无所谓的绣球。蜡烛沾到的地方霎时便燃起火焰,她不忘嘱咐任绵之和几个姐妹们,“走你们刚刚来的楼梯,那边暂时还安全。”

      又转身望着一旁的梁山,面色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滥用私刑、草芥人命,这些年里,残害女子性命,事后又一卷竹席草草扔出去的事,你们做了多少?百姓跋涉上京陈情,你们借安排住所之名封口的,又有多少?”

      火势在眨眼间便不可收拾,火舌无情地爬上每一寸柱梁,正宴酣的宾客们如鸟兽一般四散奔逃,一时之间,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场面无比混乱。任绵之的声音淹没在火焰的炸开声和周围人惊慌的呼救声里,“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春桃脸上仿佛又有了曾经的顾盼神飞,不再是青楼里惯用的娇媚姿态,而是属于殷椿女官的镇定自若:“我从籍籍无名的奴婢出身,一路成为殿下的女官,最后为了保命又跌到风尘堆里,真是如此可笑的周而复始、命运无常。这么些年,我早已放弃了寻仇,唯一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就是替殿下保管好这枚兵符,如今夙愿已了,我也不愿再苟活于世。”

      “我早就体验过被人欺辱、只靠吃泔水过活的日子,曾经短暂地拥有了权力和名誉,也长久地倾慕着一个人。可我是如此孤单,无边的思念和痛苦快要把我淹没了。”

      “我不想再过幼时那种孤魂野鬼一般的生活了,因为拉我出来的那个人自己都已经走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烧了这个从根里烂掉的吃人蛛穴。”

      殷椿尽情地笑着,长袖肆意地舞着,脸上的泪痕已干,熊熊烈火之间,她的剪影似有些模糊,却是唯一的色彩。惊慌的喊叫声中,清亮的歌声悠悠飘过,“明台辩千机,玉指弦上寄。此生逍遥客,尽付长辞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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