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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废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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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尽奢华富贵的蓬莱阁,在一场大火中化为了废墟。那一日,很多人都看到了肆虐的大火将半边天空照得透亮,瓦片、布料、珠宝纷纷散落成碎片,木柱断裂坍塌,楼体在熊熊火焰中坍圮。空气中弥散着的焦糊味道久久不散,繁华无边的蓬莱阁如今人去楼空,凄凉无比。
有人曾言辞凿凿地道,有官员在蓬莱阁为了红颜一笑与人争执,失手推翻了大厅烛台;也有人说,仅仅是周边商铺不满蓬莱一家独大,胆大包天联手纵火;更有甚者道,蓬莱阁藏有旧案党羽,此次是为了蓄意报复,震慑他人。
几位达官贵人在火灾中丧命,据说当时他们尚在三楼包间左拥右抱,还沉浸在姑娘们的温柔乡里。周边有些百姓住所被飘过来的火星沾到,所幸及时发现,并无什么损失。
大理寺忙前忙后查了五六日,仍然查不出一点诡计合谋的痕迹,贵人们的家眷整日派人守在大理寺门前,群情激愤,誓要他们找出凶手,给一个说法。
一位平日做事古板的大理寺少卿因言辞不慎,惹怒了某位贵人遗孀,当日便有不知哪里来的一群百姓门前叫嚷。说是伸冤,却说不出个所以然。这样大闹了几日,那位少卿一病不起,上表调职。
睿王因为身处现场,自是要先听听他的所见。可他一心只有听曲饮酒,哪还顾得上什么异动,提供不了线索。
不过楼阁失火,他倒是得了一个大便宜——邀秋水姑娘到他城郊一处闲置的院子暂居,本以为会被婉拒,没料到秋水姑娘点点头,倒是应了。
“姑娘,宫里给侯爷来了帖子,邀夫人和您一起去千山园赏花呢。”谷雨从任夫人的房里回来,此时任绵之捧着一本新得的书,正沉浸其中。
听闻这个消息,她轻轻点点头,“也是到了赏花的季节了,皇后娘娘仁德宽厚,自然是要去的。更何况,还有位故人好久未见呢。”
谷雨对后面那句话不太懂,但还是撇撇嘴,小声道“上次谷雨有幸跟着姑娘去那边,娘娘的园子花朵种类那么多,处处都是用心至极,怎么却是以‘千山’命名呢。”
任绵之对花园的名字倒不在意,随口道:“大致是娘娘游览山水有感,借此名抒怀而已。”
她这几日一直未踏出过家门,倒不是因为犯懒,而是她暂时不想遇见宋玉川而已。他们师徒如今住进了李山重朋友留下的房子,离任国侯府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那日,她匆忙从殷椿指点的路跑出蓬莱阁时,宋玉川正孤身站在那里,显然是已等候多时。
一见到她,宋玉川愣了一下,紧接着快速脱下外袍,双眼也不看任绵之,用宽大的衣袍罩住她,口中埋怨道:“任记溪,我知你一向胆大,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亲眼目睹了教她读书习字的殷椿葬身火海,任绵之仍沉浸在有些迷茫无措的情绪里。此刻蓦然回神,这才意识到,她穿的仍是属于青楼女子的衣裙。虽然有意把裙子做了一些遮掩,但仍能隐约看到窈窕身材和玉臂雪肩。
任绵之心头一跳,脸上腾地烧起来。饶是见多识广,此刻也不免窘迫。宋玉川一脸复杂,眼神躲闪地向一边,道:“我不问你究竟做了什么,也不想知道这场火怎么烧起来的。你来时的马车在前面,赶快回去吧。”
“下次还是谨慎一点别出岔子,你也不是孩子了,这样被别人看到了也不好。”任绵之匆匆上了马车,听到宋玉川清冷的声音丢下这样一句话,脸上稍稍褪下的红晕又染上双颊。
尽管和他已是总角之交,但即使风气开放如大陈,在男女婚嫁之事上仍需恪守礼法,彼此之间的界限不容逾越。
也许她在少女怀春之际,也幻想过未来的夫君是何种模样,但她肯定那个人不是宋玉川——他们从未对对方有过任何非分之想。
更何况,曾经也有光风霁月的人以玩笑般地口吻认真地对她许下一生之诺。如今,这誓言也无人去兑现了。
任绵之自嘲一笑,或许除了她,也只有天真如孩童才会信这般无心之言。
刻意在家躲着的日子无比清闲,每日弹琴读书,日子眨眼间便流逝而过,皇后娘娘定下的赏花日就在和煦微风里轻轻到来了。
谷雨和霜降一大早就为任绵之梳妆,扑香粉,描细眉,蘸胭脂,涂口红,不多时,铜镜里便映出一张光彩动人的脸,少女神韵如同朝霞初升的柔和绚丽。
一身宝蓝色蝶纹织锦裙衬得她唇红齿白,精心编好的发髻上一支烧蓝点翠蝶形钗,就像蝴蝶翩跹飞舞四周。
说是赏花日,其实各位夫人们心中都清楚的很,京城内适龄的俊男才女都在宫宴受邀之列,定是寻觅良缘的绝佳时机。为这场宴会,各位夫人们自然是煞费苦心,精心为儿女们打扮,即使不能立即定下人选,也希望给诸位贵人留下一个绝佳印象,为日后做打算。
任夫人一大早就亲自嘱咐了谷雨,务必不能再如以往一样随意,任绵之也只能由着她们打扮。
她的心绪却完全不在如何把京城里的闺秀们比下去,占据她心神的是今日宴会可能发生的事。思到此处,她叫住一旁正收拾胭脂水粉的霜降,待她凑近后,附身耳语道,“叫你准备都准备好了吧?”
霜降是她身边最大胆的一个姑娘,立即回答道:“姑娘,今日进宫献新曲的一个舞姬是殷椿姑娘的密友,借着买胭脂的功夫,已经跟她说了一些。”
谷雨掀开帘子,从外面唤道:“姑娘,夫人在门口等了。”
任绵之应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走出门外,只见任夫人身着华服,金钗玉簪,她的面容虽已不再年轻,但岁月的痕迹却为她增添了几分雍容华贵的气质。
两人相携走出房门,向着停在院中的马车走去。马车外,车夫早已等候多时,见二人出来,连忙上前恭敬地行礼。
待落座后,马车缓缓启动,向着千山园的方向驶去。车厢内铺着柔软的锦垫,任夫人握着她的手,叮嘱着一些礼仪上的细节,窗外景色飞速后退,任绵之却有些困倦了。
去时已过正午,女眷们被安排在园子里一处最大的亭子内。重重叠叠的凉亭错落有致地坐落在园子里,百花团簇拥着大大小小的亭子。
不多时,有位女官打扮的女子走向众女眷面前,端正地行了一礼,一板一眼地道,“皇后娘娘正在小憩们,诸位夫人且在此稍候。”
此时虽然日头已不再毒辣,但亭子内并未有足够的地方供夫人们坐下休憩,总要有人站着的。立时就有几位夫人和小姐露出微微不满的神色来,一位心直口快的小姐更是立即道:“娘娘休息,你就该把我们安置在凉阁内,在这里吹风是怎么回事?”
那位女官看似呆板,却用精亮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一一扫视了面露不满的几位女眷,微露锋芒,最后对众人行了一礼,仍是道,“请诸位夫人暂且等候。”
一些夫人面露不忿之色,许是她们觉得在场的座位安排并不符合她们的身份和地位。然而,也有些夫人款款入座,神态自若,宠辱不惊,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合。随着时间流逝,半刻钟已经过去,女眷们开始逐渐感到些许疲乏。她们的目光开始不自觉地游移,注意到了室内微妙的氛围变化。
按照礼仪,那些夫君品阶较低的夫人本应起身让座,给身份更高的夫人腾出主位。然而,此刻她们却仍稳坐主位,似乎对礼仪的约束并不在意。而那些身份较高的夫人,由于进来得稍晚一些,此时却未能找到合适的位置坐下。
在这样的场合下,众人的心情本就容易受到影响。如今看到座位安排如此混乱,且明显有违礼仪,心中难免会产生不满和嫌隙。
任绵之站在角落里,和任夫人一起欣赏着最近的几处牡丹,不时看看这里的情况。只听几位性情有些直率的夫人已经冷嘲热讽起来,那些原本就心怀不满的夫人,此时更是巧舌能辩,含沙射影。
正乱着,刚刚那位女官清亮的声音在此刻尤为明显,“皇后娘娘驾到!”
萧皇后姗姗来迟,一顶皇冠熠熠生辉,神色淡然地注视着这场闹剧,“各位夫人们,本宫来迟了。”转而又面带愠色,对着一旁的女官道,“疏女官,本宫不吩咐,你连事都不会做了?就让贵眷们待在这里?”
“娘娘,疏女官也是好意,我们在这里乱走,岂不是打扰了您休息。”一位夫人立即上前,笑着说些奉承之语。
萧皇后淡淡地道:“今日是本宫误了时辰,诸位也莫为了无谓之事争吵,大家可自行游览我的千山园子,待会诸位青年才俊们结束了比试,可一起赴本宫的遇春宴。”
被这场闹剧打扰,又有些夫人们生了嫌隙,女眷们是没什么心情去好好赏花了。草草走马观花了一番,就纷纷先行告退去宴会场地了。
萧皇后目送着她们离开,站在花团锦簇之间,唇间溢出的叹息微不可闻,“只为你一人建的园子,你却不肯迈进一步。”
夫人们携着女儿前往宴会场地,本以为午后已是被略略难为了,心情或微恼,或淡然,都是只想着安稳度过此日。没成想宴会时却目睹了更大的变故,改写了后宫中稳定的格局。且过了此日,此事必将传遍京城,为众人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