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我们又在一起了》Rachi

12、过夜

　　钟易成回国，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事情。

　　张导盘腿坐在监视器前，笑骂：“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因为泰国活动主办方的问题，钟易成不得不在当地多停留了两天。

　　副导演悠悠地飘过：“张导来一颗东南亚风情？”他端着盘椰子糖。

　　张导瞅了眼：“粘牙玩意儿。”

　　“你什么时候好这口了？”

　　钟易成说：“给小侄子带的，买多了。”

　　“给小姑娘们多分分，她们准爱吃。”张导朝监视器前的向禾努了努嘴。

　　向禾正在和男二号肖毅试戏。是男二号教导女主学钢琴的片段。可事实上，向禾弹得一手的好钢琴，肖毅对乐器却一无所知。纵使临时补了几节基础课，到了片场，肖毅还是频频弹错。

　　向禾教着肖毅：“手再立起来。”

　　她站在肖毅身后，一手把着他的手，一手在腿上打着节拍。

　　肖毅转头，问着乐谱，两人的距离很近。

　　钟易成眯了眯眼。

　　张导终究没有逃脱椰子糖的吸引，他撕开包装纸，扔进嘴里：“啧，美得很。”也不知道说的是糖，还是面前的两人。

　　向禾在肖毅旁坐了下来，她刚教了他一曲简单的，试试看能不能四手联弹。

　　钟易成侧头：“张导，现在拍吧。”

　　“这么快？不说再调整下，一刻钟后继续吗？”张导还在嚼口中的糖。

　　“现在可以。”言简意赅，他向着灯光处走去。

　　张导：“……”

　　“诶，这么着急作甚。”

　　“行吧，”他拿来扩音喇叭：“现场各就各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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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场休息的时候，向禾接到了陌生电话。一接听，还没说话，就传过来赫赫的声音。

　　“小嫂嫂姐姐，我是赫赫，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了。”想起粉妆玉砌的小女孩，向禾不自觉地放软了语气。

　　“没有打扰姐姐工作吧？”她很有礼貌，只是对面的声音带有哽咽。

　　向禾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赫赫，有什么事吗？”

　　她走到暗处，避开片场嘈杂的声音。

　　话筒里的声音清楚了些：“姐姐可以来学校接赫赫吗？”

　　赫赫停顿半秒：“但是，不要告诉姨妈姨夫。”她指的是吴用夫妇。

　　接着她又补充道：“也不要告诉易成哥哥。”

　　向禾有些意外，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钟易成。

　　“好不好？”似是怕向禾不答应，小姑娘央求着。

　　“好，我保证。”

　　等向禾赶到南城第一实验学校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一个小萝卜头垂着脑袋站在门卫室的屋檐下，一身碎花夹棉外套。估计是站的时间久了，赫赫一下又一下地踢着路面上的小石粒。

　　她走过去，在女孩面前蹲下：“赫赫？”

　　小女孩抬起头，红着眼圈：“小嫂嫂姐姐。”

　　向禾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抚：“好了，姐姐在。”

　　怀里立马有哭声传出，向禾摸着她的头发：“赫赫不哭。”

　　不一会儿向禾感觉胸前的衣服有些湿润，怀里才传来闷闷的声音：“姐姐，班主任还在里面等着。”

　　原来是被叫家长了。

　　她略微松开了点赫赫：“先跟姐姐说说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赫赫低着头不吭声。

　　向禾皱着眉头：“那赫赫先带姐姐去见老师？”

　　赫赫点了点头，仍然安静地掉着泪珠子：“不要姨妈姨夫。”她重申着，满是抗拒之意。

　　“好，我们不见。”

　　向禾牵着赫赫走进教师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只坐着一位中年女老师，穿着职业套装，戴着副框架眼镜，是赫赫的班主任李老师。

　　她看到向禾的时候微微有些差异，不过还是迅速地调整好神色：“您是……？”她从电视里看到过向禾，但是对于向禾和赫赫之间的关系不甚清楚。

　　她本想要直接打电话给家校联系簿上的电话，赫赫却强烈反抗，只好由着孩子自己去打电话。

　　“老师，您好，我是赫赫的姨妈姨夫的朋友。”

　　李老师礼貌性地笑了下，她给向禾倒上茶。

　　“赫赫，去教室里帮值日生打扫下教室，好吗？”

　　赫赫“嗯”了一身，向禾给她整理了下头发上夹着的小熊发夹：“去吧。”

　　支开赫赫后，李老师言归正传：“赫赫同学一直在学校里表现很好的。”

　　“但是，今天赫赫和别的班级同学打架，咬伤了人家的耳朵。”

　　原来，事情的起因是赫赫坏了一同校学生的“好事”，引来那高年级的学生咒骂，说她是是没有人教养的野丫头。

　　赫赫不服：“爸爸妈妈是工作忙，在国外。”

　　“笨蛋，爸爸妈妈再忙，一年总会回来一次。”

　　“就算一年回不来，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不会回来吗？”

　　“你说，你见过你的爸爸妈妈吗？”

　　赫赫无力反驳，只能一声声重复：“你说的不对，他们每年都给我寄礼物。”

　　“好啊，那你去问，可不可以电话视频通话。”

　　赫赫想起来了，几个月前的生日她收到一块儿童手表，她问姨妈的第一个问题，这个手表可以打电话给爸爸妈妈吗。

　　姨妈没有正面回答，只说爸爸妈妈工作的地方信号不好，电话打过去也接不到。如果赫赫想爸爸妈妈，可以给爸爸妈妈写信。

　　写信，是她跟爸爸妈妈唯一的通信方式。

　　“我们都会写信。”

　　“你傻啊，写信就一定是真的吗？再说都什么时代了，谁还写信啊？”

　　“你胡说，就是爸爸妈妈写的信。”

　　“跟你说不通，活该被人骗。”高年级的学生嘲笑地看着她，他端着手“切”了一身，丢下“笨蛋”二字。

　　赫赫的脸涨得通红，身体都在都抖动，最后她揍了那个高年级同学。

　　她个子不高，力气不大，但胜在身子灵敏，冲上前就抱住他的胳膊，借着力往上爬，然后冲着耳朵狠狠咬了下去。

　　那个男孩子估计也没有想到这么一出，疼得哇哇大叫。

　　他甩开赫赫，捂着耳朵，恶狠狠地说：“你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

　　向禾越听越是紧皱眉头。她第一眼看到赫赫的时候，一直以为她是个幸福顺利的女孩。

　　李老师扶了下眼镜：“受伤的同学已经被接去医院了。”

　　“这件事要论对错，毋庸置疑是那孩子挑起的事情。等他处理好伤口，我们会对他批评教育的。”

　　“不过，赫赫这边，关于她的爸爸妈妈这件事……”她是知道实情的，早在入读前学校领导就有所指导，家访的时候赫赫的姨妈也暗地里说过。

　　“我觉得还是需要家长多费点心。赫赫刚刚您也看到了目前是拒绝沟通的状态，恐怕还是得由家长这边先开个口。”

　　“我会建议敞开了跟孩子讲。毕竟也到了该懂事的年龄，咱们做家长的不必要总是避讳死亡这件事情。”

　　“讲明白，说清楚，让负面的情绪先释放出来，不要闷在心里。”

　　“后续我们学校也会注意孩子在这方面的心理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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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禾将赫赫先接回了家。因着赫赫的要求，她只好悄悄发消息给钟易成：赫赫在我家里，你过来一趟，南城花园15单元8层。

　　卧室里，向禾隔着被子抱着赫赫。她指着相片上的人：“这是我的爸爸，不过我从来没没有见过他。”男人清瘦，面容端正，周身透着几分严肃。

　　“在我出生前，他就去世了，因为一场医患事故。”

　　“这是我的姐姐，她现在，也在一个很美丽的国度。”

　　赫赫握住向禾的手。

　　向禾笑了笑。

　　她曾以为说出来会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可是当和赫赫分享的这一刻，才发现原来在经年累月中，她其实已经接受了事情的发生。

　　母亲无声的抗拒，自己一年又一年的赎罪，不过是通过自我折磨的方式，换取心理上的安慰，可是在潜意识层面，接受是注定的。

　　赫赫喃喃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姨妈带她回外婆家的时候，她躲在衣帽间的时候，听到一切。

　　向禾一怔。

　　赫赫流着泪：“我以为只要不说，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爸爸妈妈有一天，会真的像姨妈说的那样，坐着飞机，从太平洋的另一头飞回来。”

　　“他们会给我带很漂亮的小裙子，也会给我买新学期的书包。”

　　“我一直在等……”

　　“故事书里的最后不都是会有反转的吗？为什么赫赫的爸爸妈妈不能回来？”

　　“他们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爱过我？”

　　赫赫埋在被子里，放声哭了出来。向禾拍着她的背。

　　哭出来就好了。

　　“赫赫你看，这树叶是不是从枝头掉了下来，其实死亡就是这样。”

　　“那就是生命的另一面。”

　　“它落下来，掉在土里，成了养料，以另一种形态滋养着它所爱的大树。”

　　“他们的爱不会消亡。”

　　“只是换了一种存在的方式”

　　“就像我依然相信，姐姐对我的爱，会是最好的庇佑。”

　　赫赫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泪痕。

　　向禾叹一口气，她将被子轻轻地盖在女孩的身上。

　　她掩了门，走到客厅。钟易成早就到了，正坐在沙发上，脸上有担忧的神色，他听到了屋内传来的哭声。

　　钟易成开口：“给吴用发过短信了，我将孩子带回去。”

　　向禾点点头。

　　钟易成进来，本想将赫赫抱起，却被已经悄悄转醒的小女孩拉住了手，她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脸上有倔强的表情。

　　“赫赫，你姨妈在家里急得不得了，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还是无声的摇头。其实，她的心中没有埋怨，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姨妈姨夫。她需要一个缓冲期。

　　“赫赫听话。”

　　向禾出来打圆场：“要不然今晚就先留在这里，明天我们再回家？”

　　赫赫没有赞同，也没有直言拒绝。

　　瞧着有商量的余地，向禾进一步道：“那我们拉钩钩，今晚跟姐姐睡，明天回姨姨家，嗯？”

　　迟疑片刻，赫赫伸出白胖的小手，跟向禾拉钩。

　　“一起？”她拉着二人的手，又重复一遍：“可以和哥哥姐姐一起吗？”

　　“就像一家人那样。”她想感受和爸爸妈妈睡在一起的感觉。

　　向禾愣了下，她尴尬地抠手指：“赫赫……”

　　“好。”向禾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钟易成的声音打断。

　　向禾飞速抬头看了眼钟易成。

　　只见他蹲在小姑娘身前：“哥哥姐姐答应你。”

　　“但是，”他加重声音：“明天就一定要回家，不许赖皮。”

　　小姑娘郑重其事，击拳盟誓：“赫赫听话，不赖皮。”

　　向禾的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家里多余的被子收纳在壁柜里。

　　“我来。”钟易成扶住向禾，顺手从她的手里接过被芯，提醒着：“慢点下来。”

　　手里空了，向禾还站在脚凳上。钟易成刚洗漱完，留下沐浴后的香气。因为临时过夜，用的只能是向禾自置的沐浴用品，这抹香气里还带花朵的甜香。

　　他帮忙着将床铺收拾好。

　　赫赫睡在中间，钟易成和向禾一左一右。

　　起初向禾还有些扭捏，但是下午赫赫的事情一闹，她也疲了。头刚一沾枕头，便沉沉进入了梦乡。

　　向禾和赫赫睡熟了。

　　但是，赫赫还是将二人的手拉在一起。她睡觉不安分，喜欢踢被子。钟易成轻轻地抽出手，而后俯身，将被子重新拉过掩好。

　　兴许是感受到外部环境的变化，赫赫皱起眉头，不太乐意。她翻过身，钻进向禾的怀抱里。

　　向禾抱着赫赫，侧身面对着他，平稳的呼吸。

　　五年前，向禾脸上还留有些婴儿肥，现在婴儿肥褪去，露出天生线条上的优越。

　　思念是抑制不住的冲动。

　　钟易成伸出手将其散下来的发丝别回耳后。

　　仅是停留片刻，他收回手，复而曲臂枕在头下。

　　借着点月色，瞥了眼墙上的钟表——因迁就小孩子睡觉时间，关灯关的早，时针刚刚指向九。

　　月色浓厚，身旁是心上的人。

　　大概这这就是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希望，今晚的时间可以过得再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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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厚重的窗帘遮挡住光线，房间里依然昏暗一片，窗外有哗啦哗啦的雨声，一颗一颗重重地打在玻璃上，想来应该是下了一夜的暴雨。

　　两人早上都有工作，只能商量着让钟易成先将赫赫送回吴用家。

　　赫赫昨天闹了一天，一整晚都睡得很沉，以至于钟易成将她抱起来的时候，仍未转醒。

　　“外面在下雨。”向禾站在门口。她只简单梳洗了下，鲨鱼夹夹住头发，身上还穿着天鹅绒的家居服。

　　钟易成回头看了她一眼，眸光深沉。他高大的身影伫立在门框外，挡住了楼道的光。

　　他低头看着她，怀中的小姑娘还在安静地睡着，半露出娇憨的睡颜。

　　向禾上前将赫赫的帽子往下拉了拉，不放心地嘱咐道：“风大，小心着凉。”

　　钟易成嗯了一声，又是一阵沉默。

　　“地上滑，走慢点。”

　　钟易成听话地点头。

　　楼上有开门关门声，应该是到了上学的时间。女人急切又嘹亮的声音透过楼层飘荡下来：“慢着慢着，囡囡的鸡蛋我放她手提袋子了，等下在车上记得监督她吃。”

　　“一定要亲眼看着她吃。”语气加重。

　　“遵命，老婆大人！”男人带着玩世不恭的回答。

　　“好了，妈妈你别再说了，爸爸快去车库，我要来不及了。”来自小孩子的催促。

　　声音渐渐远去，短暂的喧闹后楼道重新恢复安静。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像妻子送着丈夫孩子出门，与楼上的一家人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向禾脸颊微微发烫。

　　她支支吾吾，再次叮咛：“我……你抱着赫赫，路不好走，别把她摔了。”

　　“你……”

　　“你自己也当心点。”

　　“再见。”

　　话音刚落，她快速转身，将门关上。

　　落锁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浮动的灰尘粒子随着声响在光线中跳动。

　　“到家后给你发消息。”钟易成隔着门说。

　　“知道了。”声音立马从另一侧传来，想必人还倚在门上。

　　钟易成心情有些愉悦，连带着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他抱着赫赫走出楼栋，向着光亮处。

　　看着渐晴的天空，他勾起了唇角。

　　雨过天晴，从今往后，都会是个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