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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为什么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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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我的确没有再见到那个叫松下助的人了。她就像一个惊喜,忽闪忽闪就灭了,仿佛从未存在过,说不定是我的幻觉,但她是最美丽的怪物。Kevin虽然输了,可是那老SB当然不会就这样放过我,我自觉跟他签的协议的确不太厚道(可以简单理解成我拿七成),他时不时来砸我家的门,或对这院子放上几枪。我不想管他,像一个懦夫连续几天都没有离开。
我察觉不到时间的推移,这是常态,看不见阳光。这几天应该是圣诞,算了,还是不出去了。这应该并不是我的善心,而是我真的累了。Rick说我像蛇,反正就是某种会冬眠的生物,他是Kevin身边的人,他们从不以真实面对我,他们也总在猜忌我,但很了解我,也许比我自己更甚。上一次没有看见他,他应该是死了吧,没有人能活多久,况且那几个SB根本就不是人,恶心的要死。
我的确不想动,不想吃饭。我一直躺在床上,脑子里想的都是热巧克力和那个令人糟心的叫松下助的怪人。
她应该是真的离开了,可我却在怀恋她,我在黑暗中闭着眼,认真审视自己的情感,在昏昏欲睡和睡眠中囫囵切换,我必须要想点东西,以至于去忽略别的什么东西。这里没有电灯,我也不喜欢电灯,它们晃得我心脏不舒服。
有时,我听见夜幕降临的声音,听见隐隐透过没关紧的窗缝溜进来的欢笑与吵闹,听见梦魇般地喃喃自语,听见魔鬼在我耳边哼笑。我不愿去想,他们透过我买来的托人带来的双层隔音玻璃,站在我的床边,闭着嘴巴,时而嬉笑,时而沉默,他们居高临下凝视着我,他们在审判我,我不会得到认可。
这里没有光明,有着无数双拉开黑夜的手。直到后来,我离开了这里之后很久,我看清了那个领头人的脸,是一个熟人。
我应该在家躺了很久,直到圣诞过去,喜悦渐渐沉淀下来,被封在冻土之中,这场冬季何时过去?
最后一天,我还是想为自己冲一杯热巧克力。
下床,敲门声响起。很轻,很慢,像试探。我警惕,凝神,心中强行估量时间,应该很晚了。是谁?我屏住呼吸,很轻铮的一声,我从墙角抽出一把淬着冷光的匕首。我喜欢匕首。
我脚掌着地,很轻的靠近那扇门。敲门声停止,停了很久。幻听了吧,疯了吗。静谧的夜悄无声息,我透过门板,无声的与门外的人对是。敲门声又骤然响起,拍门的人很用力,声音很大,像冰雹击打在木门上,我的心脏摇摇欲坠。
“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门外响起了声嘶力竭的女声,想在哭嚎,像在祈求,但语调中却是命令以及高傲的态度,她的声音是那么的具有穿透力,就像并未隔着门板,我们之间毫无隔阂,她就是我,我在无意之间与她融为一体,我能感受到她的颤抖,因为我们是一样的,一样的激动。也许是这个声音太过熟悉,在我的脑中反反复复的轮回。
也许我早就明白门外的人是她,因为没有人会在意我,会在此时来找我,而她,却也是抱着目的的,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找一个有精神病的人。我胡思乱想,犹豫,不安,迟迟没有打开门,我知道,我不能见她,她也不能见我。
“流亭!”
尾调破了音,我看见她了,看见她狰狞的面容,握住她险些落在我面颊上的手。
冬日里,她是很可怖的。门外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大雪,飘飘洒洒,她浑身湿透了,白雪险些晃了我的视线,街上依旧是空无一人,好嘛,两个精神病是吧,但他们不会离开的。
“呵,怎么,还是想要赔偿吗?”我松开她的手,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在衣服下摆擦拭。
她并没有在意,而是仰着脸,直勾勾地盯着我。他那双层令我动容的乌黑双眼中是浓浓的躁郁和不安,她比先前更加狼狈,她就像黑夜 ,悲观又痛苦。半晌,她轻轻闭上了双眼,似乎在努力回想着什么,但我感觉到了她的松懈。是因为我吗?一个狼狈的旅人。
再睁眼时,她缓慢平静下来,又是那样平淡和冷漠,她更像那白雪了啊。自从我无意识的开了门,她便没有说话,就一直看着我的脸,静谧无声。她的手在颤抖,胡乱地摸进了口袋。哦,原来她的情绪还在啊,难怪不安。短短几天,她冷静又自持。我记得后来她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一开始模仿,你是最好模仿的,当是就是没有保护的受精卵一样。再后来,我才知道我跟她从一开始就是不一样的,我们不属于同一个阶段,都是失败的实验品互相怜悯罢了,且她那句话的含义。虽然我们都早有猜测,但人们始终都在自我欺骗。
成长本就是悲哀又反人性的。
她终于摸到了口袋,且从中拿出了一张薄薄的纸片。她的手一直在抖,但幅度很小,我知道她的压抑。照片被举在了我的脸旁,视线在来回扫视。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可偏偏她的目光又不一样。等等,等等!她哭了吗!那是她哭了吗?那是眼泪吗?是眼泪还是雪水?天啊!我的上帝,她抱住我了!我要被勒死了。
好的朋友们,我要阵亡了,完全无法呼吸啊。
是的,松下助哭了,我却完全没有察觉。我很惊讶。这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超出了我的预判,她脱离了轨迹,可这必将迎来灾难。愿上帝保佑她。这也许是好事。
她挂在我的身上瑟瑟发抖,我听见她的哭声是胸腔振动的悲鸣,她的哭声刺耳难听,就像是乌鸦学会了唱歌那样。非常凄厉的声音,她把眼泪全抹在了我身上。她是那么悲伤,带动了万物的情绪。我依然不知所措,生理告诉我推开她,排斥她,不允许包容她,撕碎她,杀了她,这是我最厌恶的,也是刻在基因中的本能。也许没有人管过我,我第一次体会了理智和本能撕扯得感觉。短短十几秒,像孤独地走过了漫长的冰雪世纪。
我僵硬的动了动,一定特别像个傻子。我的手笨拙的想回抱住她,可也许是上帝想告诉我她不需要,不需要有谁对她的感情作出回应,或是我不能,注定不能——那张纸片从她的手中脱落,她的手无意识的环上了我的腰。我别扭的垂眸去看,1.2的裸眼视力不是吹牛的,照片恰恰落在了我的视野范围内,恰好正面朝上,恰好在我回应她之前,恰好被我看到。好巧不巧,一切都太巧了,现在我也明白了。
制片商是一个手绘的素描人像,画的非常细致,精细到对五官生动地描摹,对每一根发丝的刻画,到那个人就在我的面前,在春天,扶着一辆简约廉价的单车对我笑。
我的心凉了下来,应当甚过融化的冰雪。寒意细细密密地爬上了脊骨。我见过这张脸,我熟悉她,却渐渐忘了她,在许久许久以前我所面对的镜子中,如今却感到陌生。可以这么说,她就是我,而我,就是她。
可她不是我啊,我从未拥有过一辆如此廉价的自行车,也从来到过一个充满春天的城市,从未对着四季微笑。她是美丽的,确是令人胆寒的。
她是谁?她是谁?我是谁?
我的大脑迅速冷静了下来,这才是正常的状态。松下助抱着我的手不知何时也在变松。我们同时平静了下来,我们杀死了方才失控的互相。我向后退了一步,她松开了手,微微垂着头,似乎没有了呼吸。
“哭也哭完了,你冒犯到我了。”我抱起双臂,斜睨着她。
她没有回答,抬起头时,如初见一般普通平静,但却多了一份颓丧的气息,像在虔诚的祷告。
我这才感受到了寒冷,我更加厌恶她了。我想喝热巧克力。
她想开口说话,我打断了她,“你认错人了。”
“流亭,我知道,流亭。”她很平静,完全没有惊讶,这并不值得她惊讶,也并不足以令她感到荒谬,她总是这样沉静,他对这样不合常理的事情没有不合常理的概念,而此时,她会是最理智的。她本是荒谬的载体。可是在有着既定规则的古板世界里,这是难能可贵且令人羡慕的。
她很坦然,就像恐龙看见世界在毁灭,“你不是她,你很像她。她死了,十八年前。”
“哦?”我冷笑,“So?”
“被我杀死的。”她露出了一个很恶劣的笑容,像恶作剧的小孩勾起一边的嘴角,“那个。”她用下巴点了点我手上始终攥住的美丽的匕首,“我喜欢那个。”
我没有回答,看着她自然但是矛盾的表演。
“你还是不懂。”
“哦,我以为你会因此而产生情绪,是我疏忽了。”
“不。”
“我很诧异。”她面无表情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张湿透了的照片,我注意到她右手上层层叠叠泛黄的纱布,“她是我的恋人。”她出神地看着那张照片。“我见过你,但你不是她。”
我挑了挑眉,这么神奇?随便都有能遇到个同性恋?撞脸了还怪恶心的。
“可是为什么呢?是你?”
她轻声喃喃自语,像是在询问自己,也像在质问我,可我无法回答。
“你想怎样。”
突然她变了,那么突然。
她扬起了脸,对我非常明媚的笑,就像画上的那个人。她笑得很好看,乱蓬蓬的头发下显露出了一线生机,撕破了黑夜。她的眼睛很好看。她直接从我身边穿过,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包火柴,站在昏暗的屋子里,我转过身,面对黑暗中的她。火光明明灭灭,她的脸庞在摇摆不定的光明与黑暗中时隐时现,我们相互对视。
“一起吧,我们需要一个过冬的人。”她说。
“好的,你怎么知道我死在寒冬里。”我说。
她带了非常难喝的速溶的热可可,我们就像早已熟知互相而又亲密无间的恋人,一切仿佛回到了起点,似乎是自然的。
我们坐在黑暗里,我坐在白雪中。我裹着依然粘着血迹的右手于她相握,通过最残忍的伤疤传递温暖。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就这样或在假象里。似乎我早已认识她,我们的灵魂高度契合,我们的生命彼此交融。如果我能走出这片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