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第 30 章 ...
-
入夜,临云楼。
达官贵人玩乐之地,数层之高,中间一圆形空洞直达顶端。天气好时夜晚可观繁星或明月,不好时就只得如今日般收起上面的琉璃顶盖住,让风雪袭不了这富贵气息。
“这凡事啊都得先预备着,往常都是文老爷同老夫商议。现今文老爷出海不在梁泽,青出于蓝胜于蓝想必大公子会做得更好。”
顶楼雅阁中,管弦乐靡靡,主位一中年华服男子,文安书跪坐在侧方衣摆将将盖住。虽是跪坐也不是直接坐在小腿上,下面还有一个小凳,坐时如下跪之姿,膝骨弯曲两腿放于凳旁。
开口的是梁泽太守云段,面白有须时到中年仍有儒美之态,端坐高位一举一动都不失风度。
文安书面无表情,压下心中厌恶,陡然轻笑一声。
“太守大人说的是,父亲离家,家中的一切自当是我全权做主,商议也得我来。至于这结果好不好不是我一人说了算,毕竟是商议合作还有太守大人的份在。”
端起酒杯遥遥一举,云段“呵呵”两声隔空一碰。
自从文安书上次去请上婴,已过几日。圣架要到梁泽,国师已经到了,太守坐不住请文家商议。多半也是求见上婴未果。循章办事,有何可急。梁泽虽离国都近,但此刻圣驾并未出发仍要几月时间。
文安书摆出好脸色,温和笑笑,道:“太守大人此番邀我怕是还有什么事,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大人直说了吧。”
云段沉下脸,只觉得刺耳极了,皮笑肉不笑道:“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小心引火烧身。”又拍拍手,“来来来,快进来!”
一众美女娇男云贯进入,薄纱覆身金莲碎步,赤足踩在绒毯上,走动间无一丝声响。跪在地上温顺地伏低身子。
阁中四角有火盆,纱幔晃动间几次拂过通红的银丝碳火。文安书半合着眼帘,没投去一个眼神。
寻常操作。喝酒谈话,歌舞伴着雅妓。有何雅之处?文安书心中嗤笑,却不是对着一举一动被调教得无缺处的妓。
“临云楼上等货色全在这里。文大公子挑几个陪陪酒,要是想带回府中自当可以。等火气降下来了,再说事也不迟。”云段道,眼露狭色,先点了几个。
被他点到的低着头颅上前,捏肩捶背伺候着。
“大人雅兴倒好,若不肯直说,我继续在这也是浪费时间。文府事多,就先告退了。”说罢起身,穿上木屐略一行礼就走。
云段目送着他,启唇接过递到嘴边的浆果,眼神诡秘起来。
陈国室内常用木屐,与地面接触时发出声响较大,一般都会遍铺地毯以此减小声音。云段是梁泽太守,一城之主,对此文安书只想嘲笑几句。尸位素餐之辈,哪配他好言相待。你既不愿说,我更不想听,白白浪费了时间。
文安书一出来,门口侯着手下文羽,与寻常下人不同,文羽是他培养起来的心腹。先前被他派出去办事近日才回来。
“公子。”文羽单膝跪下拳头触地行礼,半仰着头,眉目极其清秀,面孔白皙,声线却低沉得很。
文安书揉着太阳穴,周围嘈杂闹得他头疼。
“先回府。”
文羽起身,护在他身侧,从木梯而下。楼高梯长且绕,站在上面可看见一楼大堂。旁边楼层窗户或开或关,端着盘子的侍女赤足穿梭,行过之处留下一串艳香。她们洁白的脚踝戴有银环,行动时在衣摆处若隐若现独具风味。
文安书目光落在下方转角平台,停住脚步。
文羽随着看去,没有东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他吗?”文羽低声道,挡在文安书面前作出进攻的姿态。
“属下离去多日,此物仍跟在公子身边——”
“你想说什么?”文安书打断他,“不必说了。你先回去,告诉母亲先行用膳不必等我。”
文羽似要上前一步,又生生忍住,扭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身后。
“是……”
等他走了,文安书又站了一会儿。有人路过小心又好奇地看一眼。来来往往间,无人知他为何呆住。
文安书继续下楼,走到平台转弯,忽然开口:“想对文羽动手?当真是个坏东西。”
转弯后没有继续下去,一路走过去见到个挂着“空”字的房间,推门进去坐下。
一醉醺醺的公子哥路过,摇头晃脑看着房门自己关上,瞅着天窗看,莫不是未关有风吹进来?
眼睛看成斗鸡眼天旋地转地要往地上倒,后头赶来的下人连忙扶住。
“哎呦!我的少爷诶!”
屋里隔了声音清净不少,文安书倒杯茶推到空无一人的对面。
“今日我们好好谈谈。”
话音落,茶水被打翻,杯子咕噜咕噜滚到桌子边上悬悬欲坠。来回晃动的杯身像是在嘲讽着他,文安书看着看着就要火冒三丈,狠狠闭眼压着怒气。
茶水是顺着他泼过来然后甩开杯子,所以茶水溅他一身,劈头盖脸打下来从脸上顺着滑到唇上,温凉温凉的,让他稍稍回了理智。
——谈什么谈?不谈。要我走没门。还有其他话没有?没有就不要谈了。
文安书维持着风度,拿出帕子擦掉茶水,耳边的吼声刺得他头更疼。
“能不能不要发疯?我在好好跟你说话。”
——你也有脸说我发疯?我就好好站在那等你,看了眼你那侍卫,还没说什么呢。你就劈头盖脸给我来一句想对文羽动手?我真是个坏东西?!文安书你也不想想到底是谁一直想对身边人下手的!亏得我还担心你,大半夜跑去偷窥别人,你以为我愿意吗!!!
桌子震动起来,被拍得啪啪响,杯子滚到地毯上。文安书垂眸看着手上稳坐不动。
——你瞧瞧你这模样,好似我对不起你得很。年少相识我陪你近十年,你说要我陪着你不要走,我说好。你现在却来赶我,言语恶毒对我冷颜相向,我装作没心没肺死皮赖脸继续跟着,你就真以为我没心没肺啊?
文安书继续垂眸,听罢冷笑一声:“你听听自己说的,好似我辜负了你似的。少时单纯,我是要你陪着。神佛面前,我拜你为师,你又何曾真心拿我做徒弟?心知肚明的事就不要挑明让你我难堪,我只要你走,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耳边声音戛然静住。
——心知肚明的事?何时心知肚明的?那时你又是怎么做的?文安书当时你可没有一点不情愿的。
声音含着讽刺跟无奈,同针似的不知挑断了文安书身上哪根筋。
他猝然站起,“时至今日,我同你已无话可说!你既不愿离开,我就让你不得不离开!”
语气如寒冰,说罢拂袖离去。
门口,白玄隐了身,看看文安书飞快离去的身影又看看房里。虽然他看不见那个魂魄,只感到一阵很悲伤的气息。
“他们这是……”白玄道。
“吵架。”白荷回道。
“哦,那我们来得可不妙。好时机也不好了,找哪个好像都不行了。”
“不一定啊。”白荷笑笑,轻摸一把他的头发,目光落在房里。
白玄思考起来,“先前我是想利用文安书从魂魄下手,现在好像利用不起来了。是我把事情想复杂了,走吧这里没什么有用的了。”
白荷收回目光,牵起他的手捏了捏,两人从楼梯走下。
“凡间之人要让一个类似鬼魂的东西不得不离开,就是要请道士做法除祟。文安书也想这么做?”白荷道。
“嗯。凡人也只有这样了。”白玄道,“魂魄并非真为鬼祟,就算文安书请了真才实学的道士来也对他没有任何办法。”
“到时候他会更加心急焦躁。”白荷接道。
“所以就该我们登场了。”白玄道。
两人走至大堂,从喧闹中穿过,白衣出尘无人能瞧见他们,仿若在另外一个世界。
“文安书不像是个等闲之辈。变故暗藏,若没有顺着我们的猜想发展下去。我们就要提前动手,确保我们顺利登场。”白荷道。
白玄点头,两人走出临云楼冷气袭来清凉得很。城北夜晚人少,百姓熄灯也早。临云楼横在这里突兀得很,楼身散发的红光,照耀大片区域。小雪飞扬,转着圈地落下来。
“陈国国师。”白玄轻咳两声,“倒是得去瞧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