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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王都的硝烟(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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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兰城整齐而繁华,带着王都特有的秩序感,显出与其他城市的不同。
笔直的大路上,华丽的马车向着王都北部的宅院驶去,身著蓝黑朝服的俊朗青年面色阴沉,用着楼兰贵族特有的圆润优雅的发音方式,低沉地说道:“双耶为什么会来自首?他到底在发什么疯?”
马车上另外两个官员一言不发,终于,其中一个略显斯文的人犹豫道:“其实……这未尝不是一种方法。”
“是,这是好方法。”师焰冷笑道,不知针对何人,“西域和大唐战事吃紧,若不是血罗刹被急召回长安,只怕就连这片刻的和平也做不到。刚刚安定,便开始争权夺利,丝毫不顾悬在头上的利剑,若没有了能征善战的将士,没有了楼兰,他尼雅就算继承了王位,又去统治何人?”
血罗刹。
车内又是一阵沉默。
大唐国祚衰微,早已不复当年天可汗时代的威风,大唐西境——也就是楼兰东境——唐军一向将弱兵疲,往往不战而溃,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只要楼兰愿意,随时都可以将边境线向东推进数百里。
可是一切,随着四年前那个长安贵公子的到来完全改变。
没有人想到,那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会有那般带兵的能力,他训练出的金甲骑横扫西域所向披靡,甚至有传言,金甲骑过万,则天下无敌。
于是,边境上的人送了他一个好记又贴切的称呼——血罗刹。
马车一顿,打破了死寂的气氛,那个斯文的官员向车外望了一眼,恭声道:“殿下,府邸到了。”
楼兰的三皇子一如既往地沉稳而坚定,至少从表面上看不出受到了何种打击,他抿了抿薄如刀锋的嘴唇,拉开车帘,走了下去。
另外两人也跟了下去。
这时候又有一辆马车停在三皇子府门前,这辆马车低调朴素许多,但却霸气昂扬,车内走下一个一身便装的中年人,一看便知是军旅出身。
“澹台将军。”师焰焦虑的心情总算出现几分欢喜,他走向这个不算老师的老师,“您不是去昆仑山游历了吗?何时回来的?”
“三殿下。”昔日的猛将粗豪的面容上露出微笑,转瞬又浮上疑惑,“老臣走到一半听说王都出事了,所以就折返回来,双耶他真的在逃?”
“边走边说吧。”常年混迹军中,师焰对这位猛将也没有特别的架子,像是普通人家要好的朋友,并肩走进府邸,“现在不在逃了。今天尼雅告诉我,双耶已经自首,恐怕再过叫几个时辰就抵达王都了。”
“太子……”澹台长叹一口气,“你们兄弟啊。”
师焰也笑了一下,几分冰冷,几分离索:“帝王家,哪有什么兄弟?”
幕僚和副将们本都在大厅议事,一见师焰和澹台进来,场面瞬间寂静有序起来。师焰微微笑着算是打了招呼,一如既往地走到主座坐了下来,却奇怪地发现大厅的偏角站着一个从未见过的白衣人。
恍若流云的白衣似乎带着江南柔润的气息,丝毫不同于西域的风沙干燥。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带着的箬笠遮住面容,仿佛只是闲看庭前花落的贵公子,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咦,这个人我怎么以前没见过。”却是澹台抢先问道
师焰看着一众属下,果然有一个人出列解释:“这位公子姓萧名谪字归尘,是双耶将军命令他的随从推荐入府的。”
“双耶?”爽直的澹台心里有疑问便直说了出来,“也对,他既然自首,就连累不到随从,不过他这是做什么,为殿下招揽人才吗?”
听到双耶自首,这群人也无甚大反应,想必是双耶的随从已经宣布了这个不好的消息。
师焰不易觉察地皱眉:“公子是大唐人氏吗?”
箬笠上的面纱动了动,似乎那人在转头看着主座上的贵族,开口道:“抱歉,我只懂汉语。”
嘶哑的声音让师焰不觉愣了愣。
这时候,澹台操着一口还算标准的汉语问道:“你是准备做殿下的幕僚?”
“不。”出乎意料的,萧谪回答,“双耶将军怕在下效忠殿下的敌人而对殿下不利,想让殿下看住萧某罢了。”
“你就这么有本事?”澹台不屑,又有点好奇。
萧谪慢慢走到大厅的正中,飘摇的面纱笼罩着水一般的光华,他郑重地行了一个楼兰的大礼:“草民并无大用,只想过普通的生活,还望殿下成全。草民发誓,不会效忠殿下任何敌人,否则愿遭世间最痛之苦。”
“无大用?鬼才信你。”澹台用楼兰语咕哝了一句。
三皇子淡淡笑着,仿佛一个信任下属的主君——然而在楼兰宫室活到今天,他又岂会信任他人?师焰用着一口及其标准的中原官话,显然经过专门训练:“你若真想安闲度日,又何必卷入我与太子的争斗?双耶会这么推崇你,你定然有过人之处,如我所料不错,应当是你劝说双耶自首的吧?”
这句话不出所料地镇住所有人。
“是我。”萧谪嘶哑的声音似乎是有些黯淡,但是因为太过不真切而让人忽略,“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师焰语气的冰冷藏在重重掩饰之下,所表现出来的只有威严和压迫:“所以你现在还指望能安宁生活吗?”
“当时的情况,我若不说些什么,双耶将军随时会杀了我。殿下,若您不放心,我可以离开楼兰,永不踏足。”
师焰却道:“为了对抗血罗刹,西域现在是一个联盟,你能走到哪里去呢?”
听到血罗刹三个字,一直显得粗豪直爽的澹台,竟在刹那间失神。
“血罗刹?”萧谪波澜不惊的声音里终于带上点疑惑。
“就是你们大唐人口中的靖夷将军、相府公子、一等侯爵、永宁侯秦臻。”师焰带着讽刺,看着萧谪的反应。
“秦臻……秦臻……”萧谪喃喃道,忽然发出森然的笑声,“血罗刹倒也传神。”
这种笑,配合他嘶哑的嗓音,让人无断觉得毛骨悚然。
“你认识秦臻!”澹台忽然惊道。
低沉的冷笑,萧谪漠然道:“我这等平民,如何认得大名鼎鼎的秦小侯?听说而已。”
“血罗刹之事不必再提。”师焰挥挥手压住厅内细碎的议论声,目光有如刀锋看向厅下静静而立的白衣人,“我不管你是何人,现在所想何事,你既然站在这里,就要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礼节的最基本,就是把你的箬笠拿下来。”
说着,一枚飞刀从他手中射出,寒光闪烁,一刹那间劈开萧谪的面纱而不伤人分毫。
飞刀与裂开的箬笠同时落地。
感到了那股凌厉的气息,萧谪闭上眼睛,身形却没有颤动分毫,当他重新睁开眼睛,只看到一室惊艳的目光。
只有澹台不为所动,似乎真像佛家所说的看美人如看白骨。
事后有人用膜拜的口吻问澹台怎么能做到那么镇定,澹台将军却理所当然地说,自从跟秦臻那混小子待了一年,看谁也都那么回事了。搞得那人无话可说。
如果非要文绉绉地形容的话,大概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萧谪白皙的容颜带着中原南国的柔媚,让他看去恍然如妖,这个少年睁眼,夺去了一室的华光。
“劳殿下亲自动手,归尘之过。”他躬身,看不出是嘲讽还是真心悔过。
“这里的规矩,我会找人慢慢教萧公子。”说着,楼兰的三皇子挥挥手,“府里还有几间客房,来人,送萧公子去休息。”
萧谪抬起头,深深地看了师焰几眼,那眼光宁静漠然,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祈打量着挣扎在凡尘的芸芸众生,让师焰感到一阵恍惚,仿佛在不知何时陷入一个无底的深渊。
“归尘谢过殿下。”脱身无望,萧谪也没有太多的失望,只是在踏出厅门之时用低不可闻的声音幽幽叹息,“我本以为三殿下是不一样的……”
“你说什么?”站在门边的澹台惊愕地回头,面带疑惑。
“一些感慨罢了。”萧谪对他微微颔首,不停步地离开厅堂。
澹台皱着眉头,目光显得茫然,似在追忆着什么:“奇怪,真是奇怪。”
“此人来历不明,深不可测,您也觉得奇怪?”师焰笑着问道。
“不是的,我觉得他长得三分像秦臻。”澹台脱口而出。
厅堂里传来众人生不如死的呻吟声,连师焰嘴角也有些抽搐:“我说,你能不能不要看谁都像秦臻?”
澹台爱慕大唐的永宁侯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起初还有政敌以此攻击,国王也屡次训斥,但后来次数多了,大家都麻木了。毕竟年轻俊美、心高气傲的秦小侯怎么着也不会看上澹台大叔的。
“不过,”师焰转瞬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萧谪的身份,还是要仔细查查。好了,现在双耶下狱,我们该想想下一步如何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