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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九十章 未来还远着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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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浩醒过来的时候感觉像是被三万只大象从身上压了过去,疼,哪儿都疼,哪怕只是抬抬小手指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它所连带牵起的肌肉都在咆哮着,躺都躺得难受。静止的时候,疼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忽视的酸胀,从骨头里往外挤出来,怎么呆都别扭。
罗浩睁开眼。
熟悉的床幔,大团大团红的黄的花,有点太熟悉了。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他闭上眼睛想以睡眠继续抵抗疼痛的侵袭。
眼睛合上,脑子才后知后觉地醒了,他反应了两秒,才咂摸出来不对,昨天自己不是打的地铺吗,怎么这又跑到床上了?
他支起来胳膊,一边抽着冷气一边想要翻身跑掉,心里不断骂着脏话,他妈的该死的脑子疯掉了,掌握的词汇骂了一个遍也不知道是该骂给谁。抬起来半个肩膀,冷空气像是掌握了冰冻魔法一样,让他攒了一晚上的暖和气儿消失殆尽,还没等惊讶自己的衣服上哪儿去了,他就被一只握住了自己肩膀的手给按回了原地。
“早。”小孩带着点沙哑的嗓音从他的背后响起。太近了,他甚至能感觉到气流在喷薄在自己后背上的运动轨迹。亲密到可怕,他一瞬间感觉自己背后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早。”一个音节都被他说的结结巴巴。
被按在床上的罗浩保持着入土的姿势在床上躺着装死,脑子转得飞快,但是除了生产出更多不知去处的脏话外没有任何作用,不知道怎么面对也不想面对,他索性把眼睛给闭上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他赤裸的后背就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温度。真的太近了。他竖起来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大声叫着这样不对。他的眼睛紧紧闭着,眼角的纹路格外明显。头皮发麻。
“你为什么不看我。”
他的心咯噔一声,这话要让他怎么接,眼睛就闭得更紧了。他生怕自己睁开眼睛的下一秒,就能看到一个离自己近到可怕的某人。
“嗯?”
短促的音节像是个不耐烦的催促。
“……腰,咳咳,腰疼。”
“腰疼为什么不看我?”小孩问得格外真诚。
罗浩扯着嘴角干干巴巴的笑了一声。
“行吧。”
咚的一声。罗浩觉得是那人躺回了他自己的位置。
还没等他喘口气,就听见:“你没什么想问的?”
罗浩不知道着话该怎么接。想问的?想问的那可太多了,但是哪个答案是你愿意告诉我的呢。
“没有?”小孩又问了一遍。
“……嗯,”罗浩从鼻子里发出了个象征着自己是在思考,而不是不理他的音节,“没有?有吧?我应该是有还是没有啊?”
也不知道是哪儿让人家不满意了,小孩气哼哼的翻了个身不理他了。
等了会儿,他听着旁边的动静,没有动静,他不想再躺下去了,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罗浩掀开被子坐起来,然后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这才发现他竟然被脱得只剩下一条内裤了。他嘶了一声。
下床,趿拉上他被雪泡得不成样子的登山靴,勾着背,一边吸鼻涕一边满地找自己的衣服。
真是奇了怪了,就这么大点儿地儿,能把衣服扔哪儿去呢。
罗浩在屋里转了两圈,地板上除了地毯外什么都没有,整个空间一览无余。零下十几度,他只穿了一条黑色的内裤,就算裤衩是羽绒做的这也撑不住啊,他狠狠打了两个哆嗦。他距离那张令他又爱又恨的大床两步远,叉着腰看着那些在床上堆满了的被子和毯子,脑袋里天人交战。要不要过去呢。过去?继续钻一个被窝?那叫什么事儿啊。不过去呢,难道自己真的要裸奔着去找自己的行李?或者在雪地里被冻成冰块?
他打了个喷嚏。
小孩抱着被子坐了起来,像是雷达一样在黑漆漆的屋里锁定了他的位置,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喉结上下翻动。
有时候罗浩真的佩服自己的视力,这么黑的情况下,自己竟然连这么小的细节都能看清楚。经受了这么多年学校教育的折磨后,还能保持着这样好的眼神,这可是比发了篇核心都令人感觉骄傲的事儿。
小孩垂下眼睛,说:“你真的没什么想问的吗?”
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在裸奔的罗浩抱着胳膊站着,这样的姿势或多或少能给他来带点安全感,他那两条久不晒阳光的腿笔直地竖着,偏着头,看着旦增,“你想我问什么?”
“……我不知道你想我问你什么。”说着罗浩自己都笑了。车轱辘话似的。他们好像总是这样。
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重新组织一下更直白的语言,就见小孩儿把被子掀开了,然后一个白花花的人影飞过来。
在下一秒里,他被人抱住了。胸膛贴着胸膛,像是烙铁一样。
好暖和。他发出了声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喟叹。
旦增的脑袋在罗浩的肩窝磨蹭,像是只看见了远行归家主人的小狗,他的嘴唇经意或者不经意间一遍遍蹭过罗浩跳动着的动脉,鼻尖划过他曾经无数次垂涎的锁骨,睫毛让男人痒痒的,男人想要扯开身体,他越退后他就抱得就越近,他把男人的气息全部嗅进自己的身体里。男人被他的肩膀架到了半空的胳膊终于放下来了,它们轻轻落在旦增的后背,像是不想要惊扰谁一样。
他说,“我没有要结婚,我骗你的。”也说,“我很乖了,我看了很多书,学会了你教给我的数字,按时吃饭,每天都想你。”
或许两个人就是比一个人要抗冻一点,罗浩现在竟然感觉不到有多冷了。小孩絮絮说着什么,他就站在那里任凭他抱着听着。他低头看看,然后惊讶地发现以前能看到发顶的小孩,现在已经长高到了自己眉毛那里。小孩的头发盖在自己的身上,有些是黑色有些是棕色,像是毯子一样长长的。
哎不对,难道现在就已经有了染发药水了吗,怎么头发还会有两种颜色的。罗浩定睛一看,原来有些是自己的。
原来自己的头发已经长得这么长了吗?
“……我真的很想你。”
这听上去像是一个结尾。
罗浩再微微用力,果然,小孩就从他的怀里被分离出来,旦增紧紧盯着他。
罗浩在旦增的眼神里顿了顿,然后垂眼避开小孩灼灼的目光。他想要去床上找衣服,他现在又感觉好冷。他刚迈步,旦增就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动,力气之大都扯得他踉跄了一下。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旦增看着他的眼睛。
罗浩笑一下,“嗯……我也想你。”
“啊!”旦增气急败坏地叫了一声,像是个被惹怒了的小狼,“不是……”
“是。”罗浩笑着打断他的话,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我也想你,很想你,是真的。”
小孩还想说什么,罗浩没给他这个机会。罗浩用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小孩的头发,说:“看,你现在长高了不少啊,头发也长了,你长大了。”
“我不是要你说这个——”
“我知道。”罗浩用手指捏住小孩气呼呼的嘴,“但是以后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好吗?过去的事情就都让它过去,现在的事情我们现在也说开了,而未来的事儿,未来还没来呢,对吗。”
“那未来会不会来呢,什么时候才是未来呢?”旦增显得有点急迫。
“未来——未来总是会来的。不是吗?”罗浩笑得很温柔,“就像……一段时间没见你,你长大了,健健康康的,我很开心。”
旦增把这个笑记了好久。
走了很长的路才到这里,罗浩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或许有些事情就是没有结果,有些事情就是急不得,就像春天来了,不是每一朵花都会开,他们也是一样。
或许未来会有什么样的故事,或许会有一个喜欢或者不喜欢的最终结局,但是现在这样就已经足够好了。
要等他再长大一点,要等自己再想明白一点。水面下的东西总有一天要浮上来,哪里有一直不见光的生命呢。
一个冬天,一个传奇般的冬天,饺子,汤圆,干炸虾,红烧鲤鱼,藏汉大辞典,巧克力味饼干,旦增朗杰,还有一切的一切。他做好享受生命的准备了。
未来?未来还那么远呢。
小孩一直在看着他穿衣服,目光要把他的后背烧穿了,罗浩啧了一声,小孩就慌慌张张把头埋下去,罗浩用余光瞥着他,无声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