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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九十一章 辅导孩子写作业 ...

  •   时间过得飞快,好像一转眼就到了春天。路上冻硬实了的雪开始变成冰,又从融化凝结的过程中每天缩小一点点。太阳变得越来越毒,昼夜温差越来越大。罗浩带来的光鲜亮丽的衣服,终究败给了生活几百年的原住民,他像是藏民一样穿着纯色毛呢的藏袍,在中午的时候也褪下来一只便于活动的袖子。
      正常生活,在一个饮食、语言、气候都大相径庭的地方,罗浩找到了自己正常的生活。
      早上七点,手机闹钟准时叫起来,罗浩睁开眼,深呼吸几口做足了心理准备,把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插入水一般的空气。趁着睡了一晚,身上还带着点温乎气儿的时候,他一鼓作气地起床,把衣服一股脑儿地往身上套。
      穿好衣服,他坐在床边喝两口保温杯里的水,那水是昨天晚上灌进去的开水,杯子的保温性不错,但是在绝对的低温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变冷了,比口腔温度稍微低一点,喝起来也还算能接受,比冷水来得舒服。
      等喝完了水,身上的衣服也被体温同化逐渐变得贴合,他站起来,去隔壁叫小孩起床。

      敲门,没人开,不出所料。三声过后,他推门进去。房间里漆黑一片的,小孩像是见不了光的吸血鬼似的,把每一条能透进阳光的缝隙都堵死。罗浩凭借着长久以来的记忆和直觉,绕开每天都不重样的地上的障碍,走到那张大到夸张的床边,敲了敲床柱子。
      “旦增,起床了。”
      翻动被子的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紧跟着就是一声不耐烦的□□。
      这时候他要再重复一遍,“起床了,旦增,已经八点多了。”
      小孩会发出小猪一样哼哼哧哧的声音,然后顶着睡毛了的一脑袋小辫子怒气冲冲地看着他。可能会喊,“我为什么要起床,还这么早!”或者“我不起来,你先去吧,我困得要死”之类的话,每天早上都要闹上一通,每天几乎都一模一样。
      但要是罗浩真的听他的话,自己先去晨练而不等他,他就会更加生气,甚至可能连续几天都要跟罗浩闹别扭,不好好吃饭,或者是在他工作的时候故意捣乱。他干过把相机藏起来,把罗浩的笔埋进土里,给他吃的饭里加上很多糖或者盐……种种事情,罗浩深受其害。他愿意每天早上麻烦一点,以此来给自己换取一种长久的安宁。

      他把小孩从被子里剥出来,给他递过去衣服,小孩被冷空气冻到了才会变得清醒起来,然后开始慢吞吞地穿衣服。直到罗浩看得不耐烦了跟他说,已经快九点了,他不等他了,他要先下去了,旦增穿衣服的速度就会猛然加快,然后在十五秒内站到地上。他一边穿鞋一边揪着罗浩的胳膊看表,发现现在其实才七点半,继而大吼大叫“根本没到九点”“你又骗我”之类的话。罗浩搂着他的肩膀,一边哄一边带着他赶紧下楼。
      他们会在院子里做一套没有背景音乐的广播体操,也可能是罗浩跟老王同志那儿学会的太极拳,锻炼内容的选择主要看罗浩当天的心情。做操做出汗了,就去慢跑,围着官寨跑上三圈,俩人累得呼哧带喘的,相互架着慢慢溜达回去。俩人都是从没有锻炼习惯的人,刚开始锻炼的时候,慢跑结束,嗓子里都是血腥味儿,上楼梯腿都发软。
      喝水,擦身子,换干净衣服。等收拾完之后就开始吃他们的“早”饭。

      冬天,没什么事情干,觉得自己胖了的罗浩开始一天只吃两顿,旦增向来是紧跟着他宝贝哥哥的所有步伐的,于是这个正处于发育期的大小伙子也只吃两顿,一顿在十一点,一顿在七点。所幸牛肉干酥油茶之类的零食是不缺的,他倒是也没有被饿得嗷嗷乱叫。
      在罗浩这次回来之后,旦增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依赖,他还是会尊重罗浩的一切选择,例如他哥曾经明令禁止很多次的,“禁止在晚上爬上他的床”这样的行为,但是在罗浩没有明确禁止的事情上,他愈加得寸进尺。他要坐在一起,要时刻都能看见,要跟他讲话,要记住他在说什么,甚至要一起上厕所。就像是刚结交了好朋友的初中女生。
      没有封顶的挑厕决定了环境的整洁气味的干净,但同时也意味着透心凉的风。罗浩很多次在厕所门口冻得待不住,等得不耐烦,想要走,但是听见了他的动静的旦增能裤子都不提地冲出来拉住他。这样的事情发生到了第三回的时候,罗浩爆发了。旦增垂着脑袋任凭他数落,因为没听见他哥说“禁止”两个字,于是他屡教不改。
      一个大型,并且逐步变得更加大型的挂件。
      罗浩很心累。

      今天也是,连吃饭的时候也不安生。
      罗浩以前从没发现他那爱端着架子的大土司,原来这么能挑食。在他禁止旦增浪费食物之后,小孩就无师自通了把不想吃的东西夹给罗浩的手法,饭桌上的情境越来越混乱,你拦我挡像是打架一样。
      他真的很能挑食,罗浩想破头都想不明白这人打哪儿学会的挑食,他小时候哪儿有那个挑食的条件?
      拿鸡蛋来说,这人煮鸡蛋不吃蛋黄,煎鸡蛋不吃蛋白,炒鸡蛋不能硬,荷包蛋不能软,鸡蛋羹不能放油……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不能出现的。往往上来一桌子菜,这人拿筷子翻腾两下,然后就让人撤下去倒了,继续上新的。“不合口味”“都是垃圾”,他这么说。
      不是,这什么家庭啊?你这儿还多的是人吃不饱饭呢大哥!我们就算是水稻亩产一千多公斤了也没这么浪费的啊。
      俩人因为这事儿打了一架。在汉历新年那天。

      仗着还有些微弱的身高优势,罗浩把旦增按着打。
      “为什么瘦肉也不吃啊!”罗浩看着鬼鬼祟祟出现在自己碗里的一块瘦肉抓狂。
      “不好吃啊……”旦增被骂得很无辜,“我把肥的都吃干净了,你看。”他举着他的碗。
      罗浩深呼吸。
      带孩子就是这样的,很正常。
      “给我把你的米饭吃干净!”
      旦增瞥瞥他,“噢……”
      吃完饭,歇一会儿,然后开始学习。罗浩教,旦增学,从小学一年级开始讲起。
      旦增一开始还是蛮抵触这个的,他不想学习,也完全没有学习的概念,学得挺快,但是压根儿坐不住,写个五分钟内完成的口算题卡,都要站起来去找他哥磨叽个两三次,一说学习,不是胳膊疼了就是眼睛疼了,要么就是要去上厕所。这时候也不要人陪了,一个厕所能上出去半个小时。罗浩没少因为这个生气。

      有时候罗浩也会被旦增不想学习的歪理带进沟里。觉得旦增说得也对,他什么都有了,不需要任何努力了。会觉得比起那些别的东西,小孩唯一的任务确实就是平安快乐地活着。
      那些房子车子甚至是女人,都是他已经太过富余了的东西,小孩不需要凭借自己的努力来换取任何的成就,从而兑换那些“必需品”,他不需要这样,他拥有的已经足足够够了。
      既然如此……那确实,小孩还有什么必要学习?
      学习没用。他被自己这个结论惊住了,然后才反过味儿来,学习没用?这可不对啊。学习可不仅仅是个功利性行为。
      他往小孩的后背上扇了两巴掌。都开始在这儿绕他哥了。
      小孩看他生气了,赶忙把头埋下去装作一副好好学习的样子,借此躲避他哥充满了怒气的视线,坚决不给罗浩任何一个可能借题发挥骂他的机会。
      罗浩看着那个金光灿灿的脑袋顶头疼地叹了口气。
      学知识明事理,也不指着他能参加高考考个七百,更不指着他进京赶考拿个状元,学习对他来说的唯一意义,就是改变他看世界的方式,就是告诉他世界上不只是有红的花绿的草亘古不变的雪山。
      罗浩看了看小孩抓耳挠腮的姿势,深感路途遥远。

      小孩长得很快,天天熬着骨头汤喝但还是喊胳膊腿疼,有时候半夜会抽筋,他在隔壁都能听见坏脾气小孩的喊叫。听见了,他披上衣服赶过去给他揉揉,能好点。但是后来小孩觉得自己影响他睡觉了,半夜疼醒了也强忍着,他发现不了,于是只能通过每天早上看地板上有没有被小孩扔下床的东西,来判断昨晚小孩难受没有。
      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要去镇上的医院买点钙片回来。自己长个儿那时候也像他这么难受吗?他记不清了。天天这么难受着也不是个事儿啊,得想想办法。
      罗浩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看书,看着看着目光就从书上移到了旁边那人的身上,然后发现,小孩的铅笔不知道什么时候插在了头发上,而本应该写课后习题的某人在扣手指甲玩儿。
      “旦增!”
      小孩一个激灵,下意识道:“写着呢写着呢!”可左找右找找不到笔,课本被翻得哗啦啦响。
      “……我笔没了。”
      “没了?就这么大点地儿,能上哪儿去?”罗浩抱着胳膊看着他。
      “真的。”旦增抬头看着他,一脸真挚,“你看着地方这么小,都找不到,这可能是天意,我今天不该学习。”
      “哈。”罗浩气笑了,他从小孩头上把铅笔拔出来,扔到他桌上,“天说‘我没说过’。就这么三道题,就这么三道题而已!你要是写对了,我就知道你会了,咱们今天的学习任务就结束了,就这么三道题你都不给我好好写!你知道我小时候我作业有……”

      旦增捡起来铅笔捂住耳朵,“知道了知道了!别念了别念了我马上就写!”
      “不写完你今天别吃饭了!”罗浩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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