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川》狮子的太阳

122、战止界门

　　柔川不知道自己这回会跌落到什么地方，她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不能动作分毫，犹如失去一切变回凡人。

　　第二魔君不可置信地和她一起向后倒去，她狠狠砸在了一个坚硬的东西上，金色的光芒将她笼罩，则危稍显透明的身体挡在她身前，用他的天宸剑挡住了魔尊的余威，天宸剑一击而断，则危被直接撞回了大方剑里，再也没有声音。

　　祝霆眼睁睁看着则危强行出剑，他被柔川砸回来的力量拍走，等停住了就只看见他的师弟剑断受伤，他手脚并用朝大方剑爬去，他需要去确认一下则危是否还活着，如果则危不在了，他会一剑杀了那个奄奄一息的人。

　　祝霆还没爬出一步，就被泊伏山掌门按住，不让他往前去。

　　古混沌破碎的界门之前，寻隐仙尊孤身独立，那把毁在苍梧之地的断剑碎片一片一片来到她身边，逐渐凝成一把剑的样子。

　　界门之内魔尊的气息尚未消散，撤退的魔族在感受到魔尊的到来之后兴奋地咆哮着，只要魔尊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再次冲出界门。

　　青棠杵着心剑站起，她站在所有人间仙的最前方，守住魔族去往凡间的路是岐邙山的首要任务，原本站在这里的应该是她的师尊，可是她已经死了。

　　所有人间仙站在她的身后，只要她振臂一呼，他们都会跟着她冲进古混沌，哪怕这是已经可以预见的死亡，他们也会跟着她冲进去。

　　寻隐仙尊静立上空，抵抗妖魔两族是人间仙的职责，在面对苍梧之地的妖族时，一切以浮山之意为尊，而在面对古混沌的魔族时，则以岐邙山为尊，哪怕岐邙山此刻要做主的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孩子，她也会尊重她的决定。

　　第一魔君看着寻隐仙尊身边重新出现的那把剑，越发肯定了自己撤退的命令是正确的，这个人间仙强得过分了。

　　在双方的僵持之中，古混沌的界门已经修复完成，青棠看着界门再一次关闭，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

　　她没法进。

　　她只有退，也只能退。

　　与魔族这一场战场来得猝不及防，又戛然而止，岐邙山的伤亡已难以预计，再打下去所有人间仙门都会受到重创。

　　寻隐仙尊打妖族，那是所有仙门谋划了几十年才形成的共识，如眼下这般情况，贸然开战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青棠回身，朝着身后所有人间仙弯下腰，少女硝烟已平的声音传至四方：“今日一战，若非诸位援手，岐邙山便是千古罪人，今魔族归去，战事已闭，岐邙山青棠，敬谢诸君！”

　　话才说完人便往前倒去，身侧的人连忙将她抱起，岐邙山剩余的几位长老留下几人和众仙道谢，大长老急急忙忙带着昏过去的少掌门去疗伤了。

　　寻隐仙尊收了剑，走向她的小徒弟，九荒仙境抱走了玉渊，岐邙山也抱走青棠，只剩下他们浮山的圣主，还咬着牙站着。

　　柔川微仰着头，她的师尊比她高一些，总是需要仰望。

　　她缓缓说：“师尊的剑，没坏啊。”在那把剑在师尊身边凝成时，封锁在她身上的束缚便消散了。

　　她的师尊替她挡下了因挑衅魔尊而招至的后果。

　　寻隐仙尊一如既往地平淡：“还不倒下来？”

　　柔川闭上眼往后倒去，寻隐仙尊暗骂一声，这小丫头在这种时候犟什么，她若不去接她，她是想直接摔傻吗？

　　寻隐仙尊骂在心里，面上却没让人看出分毫，她一手抱起柔川，一手拎着她的明水剑和大方剑，朝着岐邙山大长老离开的方向去了。

　　所有人间仙的目光都追随着她的身影而移动，她怀里这个人实在给了他们太多的惊讶。

　　若说上回误打误撞打开苍梧之地的界门时有守界妖昆鳌的三分私心，那这回以数万之剑撞开古混沌的界门就是绝对的实力了。

　　一念起而万剑动，甚至连他们手里的剑都隐隐有受到召唤的感觉，此等天赋不再让他们觉得震惊，而是恐惧。

　　岐邙山的山洞里，柔川和青棠并排坐在同一张石床上，寻隐仙尊站在石床之前，左手里拿着的剑也没有放下，只右手掌心朝向柔川二人，蓬勃灵力涌上包裹受伤的两个人，不断安抚着他们身上数不清的伤口。

　　两个同样满身鲜红又毫无血色的人垂着头坐着，醇厚的灵力涌进四肢百骸，痛并舒服着，干涸的经脉受到这股灵力的滋养，开始重新焕发光芒。

　　岐邙山大长老侍立一旁，看着久久未醒的少掌门，又想起那些死去的同门们，沉痛道：“是掌门判断有误，若早些向神谕殿求援，岐邙山也不至于就到了这个地步。”

　　寻隐仙尊道：“她的判断没有错。”

　　大长老听了这话不由盯着寻隐仙尊看了一会儿，想要继续问个明白，却又隐隐觉得他不该问也不能问，寻隐仙尊也没再给他任何回应。

　　岐邙山掌门已死，至于她当时为什么不及时求援已无人可以解答，岐邙山上下皆认为是他们没有清楚地认识到魔族的意图，而不论如何，事情已成定局，再论前人过错已经没有了意义。

　　青棠先柔川睁开了眼睛，她直起背，又朝寻隐仙尊弯腰：“多谢仙尊救命。”

　　寻隐仙尊又抱起柔川，岐邙山战事既了，她便不会多留，否则只会给青棠增加不必要的压力，岐邙山战后诸事还需她这个少掌门做主。

　　青棠目送寻隐仙尊抱着人离开，祝霆也看着。

　　他看着大方剑被拿在寻隐仙尊的手上，就像是师弟的咽喉被抓住了一样，生死皆不再由己，而是由人。

　　泊伏山的掌门他的师尊，强硬地将他留下，不准他再守着大方剑里的师弟。

　　岐邙山掌门的死亡，让泊伏山看到了危机，如果泊伏山也遭遇了如岐邙山这样类似的事情，那么泊伏山也需要一个能立刻撑起宗门的人。

　　原本则危就是这个人。

　　但是以则危现在的状态，不是他们不够乐观，而是真的乐观不起来，他们需要一个新的继承人。

　　祝霆的天分和实力都不算弱，只是在则危的光芒之下，岐邙山所有人都只能活在他的阴影里，在则危离开之后，泊伏山便再无人能越过祝霆。

　　之前的放任是因为他们也都怀有一丝期待，期待则危的归来，只是此时此刻他们才明白过来，期待则危的归来，和培养一个新的继承人并不冲突。

　　浮山对妖族的开战不会是结束，未来也许还会有更艰难的战要打，那具挡在妖族之前的神影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间仙心头，不必明说他们也都感受到了异样。

　　总要有所准备才行。

　　浮山的夜寂静如昨日，寻隐仙尊将柔川和明水剑放下，只将大方剑拿在手里，大方剑感受到她想要命令自己的意图，开始自主地反抗起来。

　　寻隐仙尊屈指敲了大方剑一下，大方剑便绽放出耀眼的金光来，它的反抗没能阻止寻隐仙尊将则危从它体内抓出。

　　则危双目紧闭，如婴儿般蜷缩在大方剑之上，身体淡得宛如虚烟，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

　　他感受不到寻隐仙尊的目光，对周围的危险一无所知。

　　寻隐仙尊朝他伸出手，一株散发着晶莹光芒的小草慢悠悠落入则危眉心之间，片刻就消失不见。则危看起来没什么变化，寻隐仙尊又将他放回了大方剑里，这才转身离开，她没回浮山仙宫，却是去了另一边的苍梧之地。

　　她那个胆大包天的徒弟动了苍梧之地封印上的剑。

　　留在这里的有两把剑，一剑止杀一剑止善，被她徒弟拿来伤了第二魔君的是止杀剑，在破开古混沌界门的最后一刻，冲进界门之内的除了她的心剑，还有这一把止杀剑，它穿过第二魔君的胸膛，即刻又回了苍梧之地，是以此刻还尽职尽责地印在封印之上，好像这样就能抹去它被召走的事实一样。

　　寻隐仙尊探查过一遍苍梧之地，便又消失不见。

　　柔川再一次睁开眼睛已经躺在了浮山圣宫里，大方剑和明水剑都好好待在她身边，她尝试喊了则危一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则危会挡在她身前是她没有想到的。

　　柔川抚上大方剑的剑柄，大方剑一阵颤动，委屈地和她告状，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动了它，柔川安抚了下大方剑，透过剑身看到了其中蜷缩着的则危，幸好还在。

　　柔川往外走去，站在圣宫的边缘上俯视脚下的浮山山脉。

　　浮山山脉比岐邙山更大，苍梧之地也比古混沌要大得多，曾经这里生活了许多苍梧之地里住不下的妖，三天两头的就要闹上一场，那时候柔川就已经在用它们练剑了，所以斩星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杀戮而生。

　　柔川一转身朝后倒下去，如孤寂的星一般飘落。

　　浮山圣宫很高很高，这是人间仙能抵达的最高处，她从上坠落，不知落下多久，周围的山变成了白色，大雪纷飞，寒风呼啸，她又落在了这里。

　　铸造斩星剑的材料就是她掉落到这里的时候捡到的。

　　“掉下来了。”一片白茫茫里走出一个淡得能和白雪融为一体的人影。

　　柔川不知道她在这里多久了，她第一次掉下来的时候就遇到她了，她失去了眼睛，忘记了过去，无知无觉地在这一片冰雪里活着。

　　她会从雪落下的这头走到雪落下的那头，循环往复不知疲累。

　　“又见面了，郦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