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寒江》萧亭疏风

2、第二章：遇雨

　　符国太子东宫。
　　与宫门外的喜庆热闹不同，东宫严防死守得如同一个铁笼，里三层外三层的巡逻队整齐划一。
　　十一岁的符风朔平躺在床内侧，唇上的紫黑之气正慢慢消退，一抹诡异的红渐渐取而代之。
　　而在他外侧，明黄襁褓内的婴儿兀自昏迷着，一张尚还皱巴巴的小脸白得几乎透明。同样白到透明的还有小婴儿覆在符风朔腕上的手，透明到能看清他纤细的血管里流淌的血液泛着不正常的紫，而两人手腕处豁口相接。
　　“成了！”略有些颤抖的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突兀，鬼医虚怀生勉强抑制住激动的心情。他拂开小婴儿的手，在两人腕上刀口处不要钱似的撒了些止血药粉，又喂了一颗药丸到符风朔嘴里。随后他便摆摆手，让人将孩子抱走。
　　侍女舒兰赶忙上前，轻巧地将襁褓抱在怀里。她是萧青鸾的贴身侍女，因平日办事利索干净，萧青鸾便将孩子交由她处理。
　　她抱着孩子来到冷宫一处偏殿，把事先准备好的新襁褓给孩子换上，全部过程中孩子一声不吭，要不是体温犹热，舒兰都要以为孩子已经死了。
　　他将换下来的明黄色襁褓摊开，从破柜子里抱出一具已经僵硬的死婴裹上，随后将孩子放进柜里。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留下痕迹，手脚麻利地抱着死婴来到院子里一口枯井边，手一托便扔了下去。
　　在舒兰离开后，一符国侍卫装扮却轻功极好的高挑男子来到偏殿内，他将柜子里的孩子抱出检查了一遍，就一刻不停地往符宫南边的大使馆方向掠去。
　　楼雪声带着楼江月与两位贴身婢女早已进宫去，大使馆内只有一众随行侍女和送嫁仪仗队在整理陪嫁物品。
　　西厢房内，虚若谷早已在案上摆满瓶瓶罐罐，正焦急地在房里来回踱步。
　　突然一声砰响，厢房的窗户被一脚踹开，祁步云抱着襁褓撞进屋来，“只剩一口气了，你看看还能不能救回来……”
　　话音未落双手已空，见虚若谷给孩子喂下救心丹，他转身将撞开的窗户重新掩好，这才回身到虚若谷旁边帮忙搭手。
　　虚若谷手掌覆在孩子心脉上，确定救心丹已完全化开才收手停止运功。他将孩子重新放回祁步云手里，从桌案上拿起一个宽嘴瓷瓶，随后示意祁步云将孩子放在桌上。
　　祁步云照做，虚若谷将瓷瓶打开，瓶口对准孩子右腕上已止血的刀口处，但却迟迟不见反应。
　　“灵溪冰蟾都不愿出来，这……”祁步云见虚若谷也是一脸肃容，自觉地住了嘴。虚若谷转头拿起案上事先烤过的薄刀片，在孩子伤口上又划了一刀，只见殷红的血液渗出皮肤，隐约带着暗紫。
　　瓷瓶里的灵溪冰蟾嗅着愈加浓厚的味道，终于试探着将身子缓慢挪出，一点一点，爬到了毒味的来源处，一口咬了下去——
　　两个人对视一眼，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冰蟾整个晶莹剔透的身子吸饱后成了一只紫蟾，虚若谷手指轻点，把它拨回瓷瓶里慢慢消化。
　　“毒解了？”祁步云有些不可置信。
　　虚若谷摇了摇头，“只是暂时保住了命。灵溪冰蟾虽能解百毒，但这“枯骨”乃是我师门先祖炼出的禁药，若是这般轻易能解，虚怀生也不会为符风朔施换血术了。”
　　换血术阴毒至极，乃是用血亲之人以命换命，虚若谷向来不齿用这般阴毒的法子解毒治病。不过，无辜之人虽然可怜，但他也不是个会为救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就千里奔赴的圣人，医者看惯了生死，这些祁步云还是懂的。
　　“那你这次为何会来？你一贯是救不好便索性不救的性子。”
　　虚若谷看他一眼，此时孩子恰巧醒来，微弱的哭声像猫儿一样微不可闻，该是先前虚怀生给他下的迷药连同“枯骨”一块儿被灵溪冰蟾吸了去。
　　孩子从出生就被来回折腾，估计连一口母乳都没喝上，又被划了两刀，灌了一身毒，也真是可怜至极了。虚若谷难得动了恻隐之心，让祁步云去找些动物奶来，他将孩子手腕仔细包扎好了，又抱在怀里喂了点儿琼花露。
　　“为何会来？因为枯骨毕竟是我师祖所制，因为虚怀生毕竟是我同门师弟，因为师门不幸，因为师门传承至今，师祖师父毕生未研制出枯骨解药之遗憾……”
　　突然一阵风来，将方才被祁步云虚掩的窗户吹开，细雨携着秋的凉意倾了一老一小满身。
　　“秋风萧瑟，又遇雨倾身，你就叫萧遇雨吧。”虚若谷颠了颠不再啼哭的孩子，把襁褓捂严实了一些，抱着他来到窗边，看外面瓢泼天地。“雨过还有天晴，遇雨并不可怕。也希望云霁月明，你能平安长大……希望你能比我幸运，看到四海归一，河清海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