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落寒江》萧亭疏风

3、第三章：前尘

　　十五年后，郁州，苍梧山。
　　虚若谷寿终正寝，享年八十有五，在一个梨花如雪的早晨结束了他漫长的一生。
　　虚若谷离开得很安详，据祁步云说，除了终究没研制出枯骨的解药，他没什么可遗憾的。
　　祁步云是虚若谷养大的，因为挚友祁惊寒英年早逝，祁步云从小跟着虚若谷，一直到他老去，到他如今黄泉埋骨。
　　“祁叔。”萧遇雨叫了祁步云一声，两人并立在新起的坟茔前，细雨无声沾湿了他们的衣发，“师父还交代过什么吗？”
　　“他让你下山去，你的身世我们不曾瞒你，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只是记得把灵溪冰蟾保护好，你如今枯骨未解，冰蟾便是你的命。”
　　“我知道。这些年里，师父与祁叔的教养之恩，霁明此生不忘。”说着，萧遇雨又给祁步云磕了个头。
　　“行了，你今天跪得够多了，起来吧。”祁步云将眼前看着长大的孩子扶起，也许是这雨太过缠绵，让他恍惚意识到从此天大地大，便只剩他孤身一人了。
　　于是难得的话多了起来，“想不想听故事？”
　　萧遇雨其实并不太想，他因着血脉里的毒，从小身子骨就虚，这雨淋了之后怕又是半个月不得好过，也怪他师父为他取了个这样的名，坏事常常伴着沁寒的雨。
　　祁步云却不待他回答，只当他是默认了，目光看着新坟旁并立的旧茔。
　　“在六十三年前，那时候五国还不像现在这样战火四起，江湖人也还在江湖潇洒畅意。
　　那时候的东苍国有个闲王，是个武痴，他父皇把江山的重担全部交到他当太子的兄长手上，而他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必要时再出一份力就好。
　　就这样，闲王学武如痴如迷，二十出头已在中原难逢敌手。他又转而搜罗天下武学孤本，自修自学，一度被整个江湖传为神话。”
　　“然而这样的天才，他兄长会放心让他好好当个闲王？”萧遇雨适时搭话。
　　祁步云愣了愣，“确实，他皇兄不放心有这样的威胁活在身边，他太子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于是，在一次闲王闭关修炼孤本功法的时候，他成功走火入魔了。
　　当时的东苍王不忍见爱子死于非命，于是献出本国秘宝血鲛珠遍寻天下名医，你师父，便是那时候结识他的。
　　你师父成功救好了闲王，不仅带回来了血鲛珠，还带回了一个挚友。他们在这苍梧山里，研医的继续研医，练武的继续练武，春来采药秋悟剑，两人都以为日子便是这么过了。直到——
　　直到闲王的太子皇兄找来，彼时的他已经登基为帝，原是攻打别国未果，反被兵临城下，东苍国难危在旦夕。
　　祁惊寒还是去了，他答应帮苍王退敌，答应把敌军将领诛杀城下。祁惊寒一一照做，在最后的庆功宴上，一杯毒酒，命归西天。”
　　皇家无情，萧遇雨明白了，他祁叔是在告诫他。
　　祁步云看他脸上神情已然明白他听进去了，便在他湿透的头发上狠揉了一把，“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小院的方向走去，萧遇雨看着眼前大步流星的人，还是没忍住疑问：“那您，不是祁前辈的儿子？”
　　“谁是他儿子？”祁步云气笑了，扯了路边竹丛里一节春笋在手里颠了颠，“若谷去时已经晚了，鸩毒太厉害了，祁惊寒整个人都已经僵了。当时整个闲王府被抄家株连，乱作一团，他带走祁惊寒时看到我，就顺路救了。”
　　那你姓祁，你还是从闲王府出来的。萧遇雨腹诽。
　　祁步云岂有看不出来之理。“臭小子，”他将手里的笋子抛到萧遇雨怀里，侧身去竹林深处又扳了一根，“够晚上吃一顿的，吃完了明天早点滚。”
　　他笑骂，也许是心里一下子空落了，他整个人变了许多。顿了顿还是接着往下说了起来，“准确来说，我是他弟弟。不过我没告诉若谷，他为什么要让我姓祁，那只有他知道咯。”
　　祁步云抬起头来，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住了几乎一辈子的小院，慢慢地笑了起来。
　　前尘不可追，但谁说陪伴，比不过长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