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长烬》盛夏晚晴空

23、Chapter 22

　　海水没过头顶的瞬间，夏日有种窒息的恐慌，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裹让她忍不住想逃离这一切。

　　但很快，手腕被坚定的力量握住，体温透过潜水服传递过来，像在茫茫大海中攀住了一棵大树。

　　手电筒打开，对方关切的眼神笼住了全身，女孩本想说自己没事，后来一想自己戴着呼吸器男生看不到，于是弯了弯眼睫，示意对方放心。

　　青时点点头，手腕仍然紧握，女孩是他带过来的，虽然内心清楚不会有任何问题，但还是忍不住会担心，仿佛只有将女孩牢牢攥在手心，才觉得稳妥。

　　手掌划过海水的纹理，脚蹼滑动，推着人向前游。
　　青时在前方开路，夏日小心翼翼的跟随，手电筒的灯光穿破层层水波，抵达了另一个世界，那是海底的盛夏——
　　白日里吸收了太阳光的珊瑚在此刻散发出星星点点的荧光，热情绽放的海葵，害羞躲藏的小丑鱼，色彩鲜艳的蝴蝶鱼，提着灯笼的安康鱼...是如热带雨林般瑰丽的海底丛林。

　　夏日睁大了双眼，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却被青时攥住了手腕，拉回身边。
　　男生的眼神透露着危险，示意女孩不可贸然接近。
　　可女孩的反应是出乎意料的开心，内心的期待得到回应，如同成熟饱满的浆果，稍稍一碰都会迸出汁液。

　　第一次走进青时世界的夏日，莽撞又欢喜，拿多了未免显得有些太贪心，拿少了自己又不甘心，于是只好小心翼翼捧着手里的那份。

　　握紧女孩的手往回带，将UV手电筒递到她手心里，男生眨眨眼，手指虚按了一下，女孩依照对方的指示按下开关，看见了海里的第二层世界——
　　蓝色荧光星斑铺满了视野，顺着海底的水流游走浮动，仿佛置身于无边浩渺的星空，有将近10秒钟的时间，夏日近乎被眼前的景象美到失语。只是目不暇接的看着灯光下的新世界，是比万花筒更加绚丽的存在。

　　青时是用心带夏日来体验和感受自己的世界。他想把所有的美好事物都呈现给女孩。

　　灯光在海水中穿梭，星光在海里跌宕。

　　水下8米，这已是初学者能到达的最好深度了，更别说未曾接受训练的夏日。男生眼神透露着关切，询问女孩是否还能继续？得到肯定的回复后便牵着女孩的手向前游去，女孩的接受度超乎他的预料。

　　一行人行至一片海底沙地中停下，青时拉住夏日的手，按灭了一直开着的手电筒，手指竖起，覆在两唇中间，是噤声的意思。

　　女孩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却被男生的力道带着往下坐，一旁的教练有些促狭的眯起双眼，配合青时卖起了关子。

　　少年人的第一次浪漫，不允许出任何意外。

　　万籁俱静，水波浮沉，四周是全然的黑暗，只有远处的珊瑚借来点点微弱荧光，过了一会儿，海里像是起了风，从远处传来回声——

　　成群结队的manta从头顶上方游过，像是白垩世纪才会出现的远古场景，是宏大而摄人心魂的壮丽。
　　万千个大大小小的呼吸与自己共存，生命的壮阔令人肃然起敬。男生的世界，比女孩想象的更为宽广。

　　浮出海面的那一刻，夏日觉得自己宛如海里的人鱼，只为了在月圆之时歌唱，却未曾想过要换取什么，纯粹愉悦感的油然而生。

　　仿佛从一个盛夏回到另一个盛夏，天上海底，两重世界。
　　在一刻，她突然理解了男生对大海的迷恋，也明白了对方想要看到的盛夏。

　　“喜欢吗？”男生双臂围过来，从后握住女孩的腰，将她托举上甲板。将近半小时的浮潜，耗尽了女孩身上所有的力气。

　　“嗯？什么？”刚摘下面罩的女孩来不及反应，有些不确定男生问的是什么，但，好像不管是什么，答案都没差。

　　“我说，刚刚看到的一切，你喜欢吗？”
　　确保夏日安全后，青时用力一撑，蹬上甲板，坐在女孩身边，“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半小时的浮潜对男生好像没有任何影响，语气里丝毫听不出体力消耗后的疲倦。

　　“嗯！你呢，你也很喜欢吧？”女孩眼底映着月光，剔透胜琼玉，直直的望进了男生心里。

　　“嗯，我很喜欢”，青时不自觉把玩起女孩的手指，分开，交叉，再覆上自己的，握住，心里还留了一句没说出口：不然也不会带你来。

　　“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要从事跟海洋相关的事业呢？”反手扣住男生的手，女孩肩膀微微旋转，身体是靠近男生的姿态。

　　“以前，初中的时候，也不是没想过”，这似乎是男生第一次提及过往，高中之前的过往，女孩听得很认真。

　　“可是，当爱好变成工作的话，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会热爱它，毕竟，以往它存在的意义更多是为了让我从其他事情中解脱出来；但如果纯粹是兴趣的话...人当然不能只为了兴趣而活”，男生神色认真，是从未对他人说过的真心话，连父母都不曾知晓。

　　“你那是什么表情？”俯下身，却看到女孩有些错愕的眼神。

　　“青时，我在想...你究竟是十七岁，还是七十岁呀？”女孩抬起头，迎向男生的目光，是疑惑和诧异的神色。

　　“你才十七岁，为什么要这样畏手畏脚的活呢？”女孩的眼神透着不解，“哪怕是后悔了，也还来得及啊，毕竟，人生这么长。”

　　“青时，你有什么好怕呢？这不像你啊”
　　女孩自顾自的说完便转回头去，看晴朗的夜空，看无际的大海，看触不可及的月亮，就是没看身旁男生。

　　“我…”他有些哑然失笑，为女孩的天真与柔软，也为自己的世故与早成。
　　“我只是，不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增加无用的试错成本，如果一件事物可能会因为我而变坏，那么我宁愿它从来不曾出现过。”

　　“可是，我倒觉得，没有什么是必然因为某个人而改变的，
　　你会不会，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
　　女孩的天真柔软轻而易举的划破了男生的坚硬外壳。话语里是不曾对他人露出的锋芒。

　　“从来没有人当着我的面说过‘我不重要’，夏日，你是第一个”，男生的骄傲被打破，但他并无恼意。
　　因为他知道此刻的女孩是认真的，她坚信自己的理念并践行它，就像她认为绘画与数学是平等的一样。她不属于自己过往固有圈层里的任一个，她是自由的。

　　“青时，我没有说过你不重要。”女孩有些顿住，但语意坚持。
　　“我只是觉得，你好像一直在压抑自己，如果说，你不确定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的话，不妨试一试；
　　就像，我从前不了解大海，觉得很可怕，可是，今天才知道原来真正的大海很美很美，超乎想象”，夏日忍不住笑了笑，“海洋这么大，生物也好，潜水艇也罢，你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的吧。”

　　“更何况，你每年暑假都会为了它不惜奔赴万里，对骨子里这么热爱事情，怎么可能因为一些似是而非的选择就轻易放弃了呢？”
　　“为什么不趁年轻，做点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呢？”女孩的话语似呢喃，散进夜晚的海风，也透过天边的月光，漂过海面，映入男生眼帘。

　　男生忍不住侧目，女孩双眸盛满月光，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海洋，分明是无边的黑暗，他却在女孩眼里看到了晨曦。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受控制的被女孩所吸引，不仅仅是因为对方柔软不设防的天真外表，更因为女孩内心对追寻理想的自信与坚定。
　　这样的夏日，令人着迷。

　　可骄傲的波塞冬怎么会承认自己被一个小女孩轻易地蛊惑了心神——
　　“夏小夏”，男生话语里带着调侃，却偏偏要装出一副正经模样。

　　“嗯...怎么啦？”女孩用余光观察着对方，忍住偏过头的冲动。她有预感，如果此时转头，一定会掉入对方的圈套。

　　“我发现，你挺有当老师的天分嘛，嗯？夏老师...”男生耐心十足，在捕猎一事上得心应手，一只手向后撑住上半身，另一只手悄悄绕到女孩身后的甲板上。

　　“是吗...哪有...我不过是说了自己想说的而已...”女孩终究脸皮太薄，上一刻侃侃而谈的坦然面孔支撑不住，率先败下阵来。

　　“啊！青时...我背后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男生趁虚而入，甲板上的指尖划过敏感的腰腹。

　　“唔...是吗，我看看...嘘，别动——”
　　“怎么了？唔...”

　　男生的唇落在女孩光洁的额头，伴随着月光和海水的温度，温热轻柔，带着克制而汹涌的爱意。
　　没人知道今晚青时在海里究竟收获了什么。
　　但显而易见的是，海神波塞冬终于拥抱到他的小美人鱼。

　　在海平面的交界之处，海风仿佛吹过两个季节，两个盛夏的温度彼此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