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全驸马》浅灰不灰

21、第 21 章

　　旭日当空，天气闷热，栾泽用手巾擦掉了额间的细汗，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多亏了安知萌的到来，她这几日才能专心为百姓奔波，每日按时的布棚施粥施药，总算才让之前满目疮痍，千户萧疏的状况有了一些改善。

　　“大人”

　　栾泽正靠在衙口台阶的阴凉处小憩，就听头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男声。

　　“梁院使辛劳，患病的百姓都已经安置好了？”她挣扎着起身坐直，转头看向了身后的人，扯出了一丝笑容。

　　“回大人，下官已按照大人的吩咐，将患病的百姓送去临时搭建的居养院并分别按照病情的轻重分到了相关的区域安置隔离，您提供的方子熬制的药也已经正式开始分发给百姓服用，托了您的福，目前百姓的病况都已有所好转。”梁子博神采奕奕地给面前人讲解着，脸上满是欣喜。

　　“如此甚好...这几日辛苦梁院使了”栾泽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略微吃力地从台阶上缓缓站了起来，眼角处透露着丝丝的倦意。

　　“这是下官应该做的，倒是大人您要保重您的身体...”梁子博伸手想要扶住面前站起的人，眼神也带着些心疼的感觉。

　　自从三皇子有专人照料后，面前这个人几乎就一直不分昼夜地两头跑，每天天还没亮就能看到她在灾民中亲自端粥送药的影子，中午短暂的休息时间后还能看到她急匆匆地赶回三皇子的卧房询问情况，等晚上回去后，原本以为这人能休息一下，却不料她房间的烛火又一直晃到天亮都未曾熄灭...

　　“有劳梁院使关心，本官会照顾好自己的”栾泽回身冲着身后的人笑了笑。

　　“大人这是要回三皇子那里？”梁子博开口问道。

　　“殿下昨日状态不错，今儿个晌午就先不回去了”栾泽无奈地笑了笑。

　　这几日跑得太勤，连杨星熠和安知萌都开始唠叨她注意休息了，再加上早上自己洗漱时看见镜子里自己难看的脸色之后，她就更不敢去三皇子那了。

　　要是去了怕是又免不了被那两个人一顿数落，说不定还会被写信告状。

　　而她呢，又不想那人担心...

　　“对了梁大人，本官要的东西呢？”栾泽简单地活动了一下微微发酸的双腿，抬起头冲着面前的梁子博说道。

　　“这是大人要的栖霞县水源位置最大比例的地图，下官用笔标记的地方，就是县内各个水井的总水源”梁子博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的图纸，边说边交到了面前的手上略带不解地问道“不过...大人要这个东西有什么用？”

　　“虽然百姓的病况有所好转，但我认为县内应该还有传染源没有切断，为了调查病原，本官得亲自去看看...”栾泽接过地图边说边向前走，是人都能看出她步态中的疲惫。

　　自从确认这个疫病是霍乱后，她就已经确认传播速度如此快就是因为食物或水源的污染，其实她来时便有想过不是因为食物的问题，因为食物受个体限制，传播不会那么广，但水不一样，如果喝了同一源泉的水，就会全部感染...

　　情况已然明了，但她却又苦于照顾三皇子抽不开身，不过好在天公作美，安知萌的到来，恰好给了她详细调查的时间，所以她便直接将矛头调转到了水源的上面。

　　于是，她便吩咐梁子博让他手下的人在照料病人的闲暇时间询问病患染病前都喝了哪个地方的水。

　　现在调查到此结束，她得亲眼看看病源是什么了...

　　在短暂的颠簸后，马车停在了距离栖霞县几公里外的一处不算太大的湖边。

　　栾泽刚下马车，就闻到了一股很严重腐臭的味道，只见本就流速缓慢的河水的边缘堆积着很多发黑发臭的动物尸体，由于腐烂得太过严重已经导致这片河水都被弄脏了。

　　最重要的是，这江水虽然流速缓慢却都会流向栖霞县的大小水井内，栖霞县夏季气候又炎热，所以百姓大多都会直接饮用生水来解暑。

　　看来这里就是霍乱病菌的滋生地了。

　　病源找到，接下来便是处理的方法了，回到府衙的栾泽先是和曹渊商议着派人清理河中的尸体，又让对方加派了些人手，在湖水和县内井水交接的水流处用大小石头块、粗细砂砾、泥土和分割为若干层草木的枯枝败叶做了一个简易的“污水过滤器”。

　　面对面前人的提议，曹渊一脸的不情愿，但又碍于官阶的压制，不得不选择接受。

　　有了前车之鉴，整个工程栾泽全程都亲自都在一旁监督，直到日落西山，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住处。

　　而此时，杨星熠已然睡下，而自己隔壁的安知萌也应该累了一天，房间里面的灯光也已经熄灭了。

　　栾泽为了不吵到二人蹑手蹑脚地回了自己的卧房，随便找了本书盖在了脸上就靠坐在了书桌后的椅子上。

　　几日的忙碌让她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软弱无力，好像马上要陷进椅子里似的。

　　终于能睡个好觉的念头缓缓在她脑海里浮现，就在快要她阖上双眼的时候，门口却又出现了一抹焦急的人影。

　　“大人...”梁子博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冲着屋内椅子上的人轻声唤了一声。

　　看着瘫坐在椅子里的人影，他深知这人的疲累，但事出紧急，他又不得请她来做决断。

　　“梁院使”栾泽猛然清醒，用手扯掉了脸上的书，坐直了身体“何事这么着急？”

　　“大人...下官疏忽！”梁子博话没说两句冲着栾泽行了个礼，语气里满是自责“刚才，照料病患的医倌紧急禀告说，大人方子上的药材...所剩不多了，恐怕...”

　　“所剩不多？”栾泽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叹了口气又再次问道“还剩多少？”

　　“只剩...只足够三皇子殿下一人服用的疗程了...”梁子博哆哆嗦嗦地开口回道。

　　只剩一个人的疗程？！

　　这句话如同炸雷一般在栾泽脑中炸开，明明前几日杨谨俞还在信中说明，此次疫情，皇上拨了足够的赈灾银两用来买治病的药材，按照信中所写的数字来看，是绝对能买到足够的药材的，除非...除非是有人在赈济款上面动了手脚...

　　“大人？”梁子博看着面前越来越黑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也就是说，只够殿下一个人用了是吧？”栾泽理清了混乱的思绪开口问道。

　　“是的...”梁子博悻悻地回道。

　　“嗯...不要断了殿下的药，剩下不够的，本官来想办法。”栾泽抿了抿嘴，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之前，她将百姓放在了第一位险些出了大错，而这次又是一个艰难的抉择，事情走到这一步，虽然过程艰难，但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她绝对不能在这里被打倒，一定还有她能做的...因为她很贪心，她两个都要救...

　　栾泽想了片刻后松开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后冲着梁子博缓缓开口“麻烦大人照看好县中的百姓，本官去临近的村子搜集药材，很快回来。”

　　“可是大人...”梁子博看了看外面挤压着天空的墨色浓云小声开口“外面可能要下雨了...大人您...”

　　外面眼看着要下雨，要是在路上被雨淋了的话，一定会感染风寒的。

　　栾泽像是没有听到一般直接套上了外衣，略过梁子博径直走了出去，只留下梁子博怔怔看着那人迈着大步方走出了府门转眼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过一会，雨淅沥开始下起来，越下越大...

　　栾泽驾着马车赶往了临近的村子，但由于雨水的冲刷，道路开始变得泥泞，马车渐渐难行了起来，无奈之下，她便只能选择弃车从车上拿了件蓑衣后继续徒步前行。

　　“站住！前面封村了！你是哪来的？”

　　栾泽刚刚到了一个村口，就被一个士兵拦住。

　　栖霞县药材告急麻烦贵村施以援手...栾泽站在雨中，雨滴打在她身上，虽有蓑衣遮挡却还是浇湿了她半个身子。

　　“栖霞县？走走走，别把瘟疫传给我们！”士兵一听到这三个字，脸上露出了惊慌，他厌恶地挥着手告诫着面前的人远离，好像面前人是个什么可怕的怪物一样。

　　封村执法无可厚非，即便是官府也不能强行征药，无奈之下，栾泽只能掉头前往下一个村子。

　　“栖霞县药材告急，请求援手...”此时栾泽喘着气开口，声音已经没有刚才那般有力。

　　“我们村子的药材也不多，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不出所料，这次她再次被拦住，但好在这次的士兵并没有为难她，语气也还算温和。

　　栾泽见状也没有多做停留，只轻轻地回了个礼，便又向下一个村庄走去。

　　“栖霞县药材告急...请求...请求援手...”顶着绵绵细雨接连跑了附近的几座小村庄蓑衣也已经被淋透，豆大的水珠不断的从蓑衣上面滴落，寒风吹过，她站在雨中像筛糠一样哆嗦地对着面前的士兵再次开口。

　　这个村子已经是她最后的希望了，无论如何她必须要把握住...

　　这次看守村子的倒不是个士兵，而是一个胡须发白的老人，老人看着被浇得像落汤鸡一样的栾泽一脸的不可思议惊声询问：“栖霞县？你是跑了多远的路啊...”

　　此时的栾泽已经顾不上什么身份问题，直接对着面前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希望贵村可以救栖霞县百姓于水火，分些药材...”马不停蹄的跋涉此已然让她虚弱得不行，弯腰的瞬间眼前一黑，险些没有栽倒地上。

　　“诶？你不是之前那个哥哥吗？”

　　正当老人想要开口婉拒时，一个小男孩从老人身后跑了过来，眉开眼笑地对着身边的老人笑着开口：

　　“爷爷，这个哥哥就是我之前和您说的那个人，上个月我去临安城给娘亲抓药，没有带够银两，就是这个哥哥帮我付剩下的银钱的。”

　　在男孩绘声绘色的解释下，栾泽才猛然回想到，之前她因为衣服不合身，便去裁衣铺做了几套新衣服，恰好那天遇到了一个买药但钱没带够的小男孩，自己见他可怜，便自掏腰包地帮他买了药材。

　　没想到，会在今日以这种情况再次遇到。

　　“大人既是我孙儿的恩人，便也是我全家老小的恩人，恩人有难，老朽不能坐视不管，村子里还有些药材，如果大人不嫌弃，就先拿去救急吧…”老人捋了捋发白的胡须语气也变得更加的温和。

　　“感谢村长慷慨解囊…”

　　栾泽欠身一拜，却被面前人用双手扶起“大人不必多礼，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过回去的路想必也不会好走，还望大人稍等片刻，老朽命人将药材装上马车大人便乘着马车一同回去吧…”

　　栾泽此时已经有些感动得说不出话，便只能红着眼眶再次拜谢了面前的老人。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寻来了一些药材，她将药材搬回了马车，运送回了栖霞县内。

　　刚到府衙门口，一个人影便迈着风一般的步伐快步走到了栾泽的面前。

　　“下官就知道，您定会排除万难，不负众望的”梁子博看着一身泥泞的栾泽和其身后马车上的药材红了眼眶，就连声音也略微有些颤抖。

　　这个人不顾自身的安危，拖着疲惫的身体在雨中走了一夜，明明她也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啊…

　　“把这些拿下去分了罢…”栾泽抬起手拍了拍面前人的肩膀微微一笑。

　　她也不过是尽了自己的微薄之力而已，哪有不负众望那么严重。

　　梁子博见状也不再感伤，忙按照面前人的吩咐，将药材拉到后院放好。

　　而一旁的栾泽总算也是放下了心上的石头，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府中，身子一下子就瘫倒在了床上，话也不想说一句，就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雨后清新的空气，弥漫在了整个夜色当中，有了雨水的滋养，花草也在漆黑中悄悄地挺起了腰板，它虽经过了风雨的洗礼却并没有选择屈服，反而变得安然无恙…

　　就像某个人和某个地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