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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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的午后，阳光如水般一样轻缓地流动着，湿澈了不同的轻柔与忧伤，路上的树木也都像病了似的，叶子挂着尘土在枝上打着卷，枝条一动也不动。
行驶的马车外风声呼啸，马车内却安静得出奇，只能听到帘外嘟嘟的马儿奋力奔跑的声音。
栾泽坐在马车里心急如焚，那纤细指尖也随着外面的蹄声不停地在腿上快速地敲打着，但时间却像故意和她作对似的走得慢极了，只一瞬，烦躁、焦急便不受控制地一起涌上了她的心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躁急的马蹄声总算是在她的耳边停了下来。
“大人...我们...”
还没等车夫说完，栾泽便像一道闪电似的从刚刚停稳的马车上飞奔而下，径直的冲向杨星熠的养病的房间里面。
她用力地推开门，跃入眼帘的便是梁子博跪坐在床上，用手不停在轻抚着正趴在床边呕吐的杨星熠后背的一幕。
“皇...姐夫？”杨星熠听到了房门被大力推开的声音，虚弱地抬起了脑袋，那清瘦的脸像一张黄纸般不带一点血色。
“臣来晚了，殿下还好么？”栾泽见状快步地走到了杨星熠身边，也跟着轻轻拍打着床上人的后背，柔声询问道。
“我没事，就是有点累想躺一会儿...”杨星熠一脸病苦有气无力地回道。
“好...臣帮您”栾泽蹙着眉用力地扯了下嘴角，伸手扶着杨星熠躺好后，帮他掖好了被子，又偏过头看向了身旁的人，刚才还是晴空一样的脸，忽然乌云密布，笑容顿消：
“怎么回事？”
她不过离开了几个时辰，但是却发生了她没有料到的一幕，明明她离开时一切都是好好的...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好像瞬间落到了冰点。
“下官按照您的吩咐，喂了殿下喝了点粥，可是还没喝几口，殿下就...”过了几秒梁子博弱弱的开了口，但他不敢直视面前人的双眼，手也由于恐惧激烈地抖动了起来。
面对梁子博的回答，栾泽并没有选择理睬，而是直接走到了饭桌前，直直地盯着桌上那还没喝完的米粥出神了几秒后，便伸出了手探了探碗的边缘。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碗粥...是凉的！
“梁院使...这碗粥送来的时候是凉的吗？”栾泽收回了碰触碗边的手指，捏着碗的边缘端到了自己的鼻子下面轻轻地嗅了嗅。
“回大人话，粥端来时，还是温的...”梁子博努力整理着思绪，但语气里面却还是带着一丝慌乱“莫非这粥有什么问题？”
“嗯...这粥被人动了手脚”栾泽放下了手中的碗掏出了手帕轻轻地擦拭起了自己的手。
“什么？”梁子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一样全身麻木。
怎么可能，粥送来的第一时间，他还特意用银针探查了一下，确认银针并没有变黑后才喂给殿下吃的，怎么会有问题呢？
“本官自知在医学方面的了解不如大人，但在膳食方面还是颇有涉猎的。”栾泽一边将手中用过的帕子直接放到蜡烛上面烧着一边喃喃开口“粥本身没有问题，问题在于在煮热粥的中途加入凉水，但这样会导致水和米不能融合分离，而且如果加入的水质不好的话，煮熟的粥也会有些异味出现...”
她把烧得只剩一角的帕子顺着窗口扔了出去后，慢慢地走到了梁子博的身边，轻声开口：“不是大人的问题，是本官掉以轻心了...”
她在刚刚碰触粥碗的时候，余光就瞥见了碗旁边放落的银针，她知道这个人已经尽心尽力地完成自己的使命了，她又怎么能雪上加霜呢，而且也确实是她的问题。
只能怪她没有考虑那么深的同时也低估了对方报复的速度。
梁子博诧异地看了面前人一眼，快步跑到了桌前，看着碗内漂浮在水上面的米粒，愁眉双锁，他又低下头闻了闻，果然有一缕轻微的异味从粥里冲进了他的鼻腔。
他回头看向了身后的栾泽眼神里满是惊讶，嘴唇张合了几下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栾泽看着面前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便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纸默不作声地递给了面前的人。
梁子博讶异地接过了栾泽手里的纸，摊在手心仔细地看了起来，只见纸上印着几行非常娟秀的字：晚蚕沙五钱生苡仁两钱大豆黄卷各肆钱陈木瓜叁钱川黄连（姜汁炒）叁钱制半夏黄芩各两钱（酒炒）通草各壹钱焦山栀一钱陈吴萸（泡淡）叁钱。
“大人...这是？”梁子博直瞪瞪地看着栾泽的脸，露出怎么也抓不住要领的神情开口问道。
他又怎么看不出来这是个药方，但是上面的几味药，都是他只见过却未曾搭配过的，所以他不免的有些好奇。
“这叫蚕矢汤，是能够治疗霍乱的方子，麻烦大人按照这方子上的药抓给熬好给殿下服下。”
蚕矢汤的方子，出自晚清温病名家王孟英的著作《霍乱论》，其中所列治法方药，多本于临证亲验者，对后世霍乱防治的影响颇大。栾泽回想了一夜的时间，才把这个方子完整地回忆整理出来，本来想着早上交给梁子博，但没想到中途被曹渊叫了出去，耽误了时辰。
“大人您...”梁子博还是有些犹豫不决，毕竟在他看来，这从未见过的方子在他心里可信度并不算高，这也是人之常情。
栾泽并不生气，她慢慢踱了几步，然后口述道：“蚕矢汤中半连蓃，薏苡通草木瓜齐，栀芩豆卷清湿热，吐利复痛转荕医。”
此乃蚕矢汤的歌括，类似于口决，梁子博也是医道名手，听到歌括，再对照手中的方子，心中已然有了方略。
方中黄岑、黄连、山栀是强力的清热解毒药，可用此消除致病原因，蚕砂祛风除湿，半夏，薏苡仁、豆卷、通草淡渗利湿，八药合用，能呈清热除湿之效，使湿去热清，吐泻自止。木瓜入肝舒筋，反佐少许辛热的吴茱萸以条达肝郁，与木瓜治疗转筋腹痛。吴茱萸虽属热药，但与大队清热药配伍，则热性去而条达肝郁作用仍存，不仅无害，且有止痛作用，亦有从治之义。
“此方妙极！”他不由地夸赞道，“且不需要任何名贵药材，真乃绝佳良方！”
“院使大人只管按方抓药，如果出了什么问题，自有本官一人承担”栾泽目光坚毅地看向面前的医官。
“是...下官遵命！”梁子博牢牢抓着方子，两眼放光地看着他面前的人，深深鞠了一躬，“下官，代全县百姓感谢驸马爷高义！”
他并不在意这方子的来历，反正像栾泽这样的大族总会有些压箱底的东西，能拿出来给这栖霞百姓解疫治病，已经是极大的恩义了。
然后，他便慢慢地退出了房间，开始着手栾泽交给他的事宜。
栾泽则是慢慢地走到了床边，看着床上在睡梦中却还依旧痛苦哼叫的杨星熠，想着他小小年纪就经历的这些痛楚，眼角也不由得有些湿润。
心疼过后，她心里也慢慢爬上了一丝懊悔：明明一直以来她的直觉从来都没有出错过，为什么她就没有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呢...
“驸马爷想什么这么出神？”
正当栾泽沉浸懊悔中不可自拔时，一个熟悉清冷的声音却在门口响了起来。
栾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当她震惊地转过头时，一个熟悉的人影却确确实实屹立在了自己的身后。
“安姑娘？！”栾泽被突然出现的人震到了，以致就像受到电击一般张大了嘴巴“你怎么来了？！”
“臣女安知萌，拜见驸马爷”安知萌慢慢移到了栾泽的面前，微微欠身一拜再次开口道：“是公主殿下收到了驸马爷寄的信件，有些不放心您，便吩咐臣女，来助您一臂之力。”
依旧是那副平静如水的面容和波澜不惊的语调，但此时的栾泽竟觉得无比的亲切。
“啊...当然...是两位公主都不放心...”安知萌觉得自己解释得不够通透，赶忙又补了一句。
“这个地方守卫森严，安姑娘是怎么进来的？”栾泽看着面前的人略带不安的轻声询问道“安姑娘进来怎么也没有人和我通报一声啊？”
要说这个地方对外来人的戒备心理有多重，恐怕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了，何况安知萌与此事无关，就更不可能让她进来了。
面对栾泽的疑惑，安知萌并未过多解释，而是直接掏出了怀中拿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她，示意她自己拆开看。
栾泽伸手接过了信封，只见上面笔酣墨饱地写着“驸马亲启”四个大字，字旁边还有两个不一样的公主的章印。
栾泽看着信封上的红色印记恍然大悟：原来安知萌就是靠着信上的章印进来的，毕竟这个朝代见印如见人，这栖霞县内还没有哪个大胆的敢拦带着印有公主印的人的去路。
可是为什么会有两个章印？
栾泽抬起了头，向面前的安知萌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啊…这个嘛…”安知萌尴尬地扫了下巴，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
时间还得归溯到两天前...
杨桉宁正悠闲的和安知萌在卧房里面品茶。
“萌萌”杨桉宁轻靠在安知萌肩头，手指一边卷着她垂在肩上的头发一边开口轻唤。
“嗯？”安知萌一边往杨桉宁茶碗里面斟茶柔声回道。
“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帮助栾泽去栖霞县啊...总感觉这样有点对不住我二皇妹”杨桉宁微微叹了一口气，眉宇间满是苦恼。
“公主不要多想，您的选择都是对的”安知萌轻轻地放下了手中的茶壶，将自己的头轻靠在杨桉宁的头上，闭着眼睛柔声回到。
“你呀～就知道惯着我～你就不怕把我惯坏了？”杨桉宁抬起了头，伸出手掐上了面前人的双颊，语气略带娇嗔。
“不怕”
安知萌丝毫没有顾及自己被掐起的脸颊，双眼直接对上了面前人的眼眸，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满是柔柔的光。
一时间，四目相对的两人身上仿佛散出了淡粉色的粉红花瓣...
“咳咳...”就在屋内的两人准备借着这么好的氛围发生点什么的时候，门口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一声轻微的咳嗽声。
二人听到声音同时向门口看去，只见清儿正推着杨谨俞缓缓走了进来。
“二皇妹怎的突然来了？”杨桉宁看到来人被惊得一身冷汗，急忙慌慌张张地拉开了安知萌的距离，心虚的开口问道。
自己妹妹进门时，她和安知萌已经快亲上了，这么亲密的举动还不偏不倚被自己这个古板的妹妹捉了个正着，她正想着要如何解释的时候，那人却率先了口：
“本宫也着急使然，如果打扰到了二皇姐，还请二皇姐莫要怪罪”杨谨俞侧目看了安知萌一眼，许是怕她们尴尬又缓缓开口：“二皇姐的私事，本宫无意多问，皇姐不必惊慌”
听到面前人的话，杨桉宁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换上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开口问道：“皇妹来找本宫所为何事呀？”
她这个妹妹肯定已经察觉到了她和知萌的关系并不普通，但她却没有选择质问或拆穿，是因为事情真的很急？还是因为她心里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悄悄变了呢？
杨谨俞深沉地看了面前人一眼，将手中的信封一边递了过去一边淡淡开口“这是驸马从栖霞县寄过来的信，信里提到星熠的状况目前已经稳定下来了，并无性命之忧，但…栖霞县其他的情况似乎并不是很好…所以…”
“所以你想托本宫打听打听？”杨桉宁抬起手，帮面前的杨谨俞倒了一杯茶试探的开口问道。
“是的”杨谨俞回了一声后又好似有些犹豫的再次开口“但其实也还有另一个请求…”
“皇妹只管说就是了”杨桉宁将面前的茶杯往前推了一下，嘴角带笑地回道。
难得自己这个妹妹有求于自己，她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能推脱呢？
“本宫想让皇姐派一个人去栖霞县看看，看看皇弟…”杨谨俞拧着眉头抿嘴犹豫了一瞬再次开口“和驸马…”
“吼～”杨桉宁听着杨谨俞嘴里最后那三个字后，故抬高了声调坏笑着挑了挑眉开口道“二皇妹这是在担心自己驸马？难得啊～难得～”
她没想到自己这个妹妹竟然也会有主动关心人的一天，要是小驸马知道了话，怕是得高兴坏了。
听到杨桉宁的话，杨谨俞猛地怔住，随即便像是被拆穿了什么事情似的，心虚地低下了头，脸也一下子红到了耳根，不再言语。
“好了，本宫不逗你了～”杨桉宁轻笑了两声后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那皇妹可有合适的人选？”
“目前还没有…”杨谨俞悻悻地回道。
说起来，因为她不与人亲近的性格导致她身边一直没有什么太过可信的人。
她抬头看了身旁的清儿一眼，只见那个孩子也正用一脸“看我选我”的表情期待地望着自己。
“清儿还要照顾本宫，本宫是没有放在考虑之列的…”杨谨俞轻轻地摇了摇头，否了这个决定。
本来她也有考虑过让清儿去，但她又有些过于单纯，在那种虫蛇混杂的地方肯定难以应付，还是算了吧。
听到自己被否决的清儿则独自一人蹲坐在角落，落寞的一边在地上画着圈圈一边小声地碎碎念：
呵…还是我不配了…
“既然两位公主都没有合适的人，那就让臣女去吧…”安知萌看着面前愁眉苦脸的两人，难得地淡笑着开口。
“不行，本宫不许你去！你去了出了什么事怎么办？”面对身边人的自荐，杨桉宁皱着眉，语气心里也略带些了嗔意。
虽然她也担心朋友的安全，她怎么可能让她的心尖尖去那种不安全的地方。
“公主忘了？臣女的母亲也曾是名医官来的，臣女也略微受母亲影响对医学略有涉猎，而且说到信任的话，想必除了臣女不会有第二个人能令二位公主放心了吧？”安知萌边说边回望杨桉宁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再告诉对方不要担心自己。
杨桉宁知道这些道理都是事实，但又无力反驳，只能气鼓鼓偏过头，不再看身边的人。
“那就有劳安姑娘了…”杨谨俞冲着安知萌低了下头表示着自己的感谢之意后又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交到了安知萌手里轻声说道“这信上有本宫的章印，看到这个栖霞县的官员肯定不会为难到姑娘的。”
“臣女谢过公主…”安知萌小心翼翼地接过了信，冲着面前人微微欠身轻声回道。
“本宫也有！本宫也要按一个章印，有了本宫的章印，到了栖霞县谁敢拦你，你就告诉本宫，本宫亲自找他算账！”杨桉宁眼眶含着泪，但语气里却满是跋扈。
她杨桉宁可不能让自己喜欢的人受一点委屈！
“好好好…”安知萌宠溺地回着面前人的话，嘴角也挂着一抹柔意。
而一旁看着两人打情骂俏的杨谨俞和清儿同时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默契地感受到了一股不可名状的酸意。
时间在嬉笑打闹中又回到了栾泽这边…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手中的信仔细地看了起来信上的内容并不算多，只着重地写了皇帝下达的命令和让安知萌来的原因等等，既没有望眼欲穿，也不带款款情意，难道真的只是一纸公文？但眼尖的栾泽却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在信纸的某处角落，有一小块因沾水而起皱的地方，指尖抚过，淡淡清痕，似乎怕人宣问。
啧～也不算没有期待吧～
将手中的信轻轻折好，栾泽说话时也带上了微笑：“安姑娘能来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也可以放心处理疫情的问题了，之后就麻烦安姑娘帮忙照顾三皇子殿下，姑娘切记，以后殿下所有的饮食都要煮沸后才能给殿下食用，而且绝对不能途经其他人之手，无论那人是谁”
“是，臣女知命。”安知萌自然听明白了栾泽话中的含义，坚定地点了点头轻声回道。
栾泽听到回答，又仔细地嘱咐了面前人在照顾殿下人的同时也要保护好自身的安全后便快步走出了房间。
走出府门后，她抬头一望，天空湛蓝湛蓝的，极明，极静，极为宽广，像一块蓝宝石，又像一片海…
栾泽收回了目光，用力地呼了一口气后，脸上也洋溢起了一抹自信的笑：
接下来，该看我的了。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20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