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千千万万遍》七女

8、为你，千千万万遍（8）

　　她很痛。她很痛。
　　疼痛在她的体内翻江倒海，绵延到四肢百骸。
　　她希望她的身体再痛一点，痛得再剧烈一点，这样或许就不会那么心痛了。
　　她陷在床里，陷在她的梦魇里。
　　他走了。是啊，他走了。
　　她把他推走了，是她放开了他的手。他的手一直那么僵硬地伸着。
　　她又看到那个北上的火车站。
　　他对她说，我留在这里，帮你照看这个城市。
　　他对她说，央，我是你最后的退路。
　　他对她说，我来找你。
　　……
　　她的指甲深深地扎进手掌，她看到她的血在流。她放任自己痛快地去疼。
　　……
　　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摇摇摆摆地背着诗经。
　　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踉踉跄跄地躲避着孩子们的群殴。
　　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趴在沙地上用树枝认真地练字。
　　她看到一个小小的背影，期待地遥望着一个男人模糊的背影。
　　那个男人转过身来，那是她小时候如神般膜拜的舅舅。
　　那个小小的背影转过身来，那是她小小的自己。
　　小小的她，眼里全是倔强的坚持和脆弱的强悍。
　　每一种情感都那么决绝。
　　……
　　他对她说，央儿，不要再写了。这些东西没有用。
　　他对她说，央儿，不要再问。你的妈妈她恨你。
　　是啊。她的妈妈恨她。
　　一个未见过面的妈妈恨她未见过面的女儿。
　　可是她的妈妈并没有死。
　　她只是恨她，不想见她。
　　……
　　她在梦里痛苦地扭曲。像一尾鱼，搅浑了整个池塘。
　　她听到他陌生的熟悉的声音。他说，央，你可以出来吗。我在你楼下。
　　她看到他突兀地站在千里之外的北京，身后法国梧桐的叶子破碎地摇曳进他的眼里。他轻轻地抱她。她听到他们的心怦怦地跳。
　　他们认识八年，默契地相守了八年。因为他千里之外的到来终于完成了他们的第一次拥抱。
　　他们去爬长城。他背着她。那么陡的石阶。
　　他流了好多汗。
　　她赖在他背上。
　　……
　　她多想一直赖在他背上。她在梦里泪流满面。
　　……
　　突然，一张脸闯了进来。是那个古代的士兵的脸。
　　他穿着冰凉的盔甲，全身流着血。
　　他的身后有一把迫近的大刀。
　　他是她。
　　……
　　————她撕心裂肺地惨叫——
　　……为什么，为什么要来阻隔她的幸福？
　　明明那么近。明明那么近。他就在眼前。他拥抱她。他心甘情愿地背伏着她。
　　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坚定地要她跟他走。
　　他低低地央求她跟他一起走。他为了她的幸福央求她。
　　……
　　为什么她不能跨过那一步！为什么！
　　……
　　你的妈妈，她恨你。
　　舅舅给她打来一个唯一的电话。
　　如果——可以叫舅舅的话。
　　或者，叫爸爸？
　　……
　　她在梦里笑出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