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魔修却要舍身殉道》山巷

131、挑衅

　　新春过后，草长莺飞。

　　柳浪很久没有再见聂冲，据萧恬透露，靖惠公主自上元节后便将其留在公主府内闭门自修，确保他在三月初七能够安心渡过结丹，不出半点差池。

　　他们这一届弟子走而走，散的散，已渡元婴的基本都各自外出云游而去，留在妙光的大都是些等待结丹的年轻弟子，除了柳浪萧恬，还有祁眷、林氏兄弟在内统共九人。

　　柳浪自己的结丹日还有四个月，因此他一点都不着急，还是日日练剑看书、和萧恬孙停等人厮混。

　　这日清早，柳浪提着觅晴，萧恬背着拓雪，二人一路溜达到溪桥后的校场。见他们到了，祁眷忙站起身，向他们挥手。

　　一如往日，三人开始练剑，与其说练剑，其实就是柳浪单方面暴捶祁眷。

　　自聂冲闭关后，祁眷独处无聊，便与柳萧二人凑在一块儿，日日相约校场。其他弟子这时候都要上早课，听辅教啰嗦一上午的妙音道法，但因他们是即将结业的弟子，没有这项要求，可以在学宫内随意走动。

　　起初，柳浪知祁眷剑术一般，不想伤他自尊，常常打上个十几二十回合不分伯仲，但后来祁眷主动提出，希望柳浪可以放开了与他比试，他羡慕柳浪的天资，想认真学习剑术。

　　从那之后，祁眷每日辰时便赶到练剑场，眼巴巴地等“师父”前来，然后就被按头捶上两三个时辰，萧恬在旁观战，时不时也提点一二。

　　这日，当柳浪再一次打掉祁眷手中的剑时，力道把祁眷右手的虎口震得发麻，他蹲坐在地上揉了半天都没有知觉。柳浪劝他先回去歇一歇，不必急于一时，若因练剑把身子伤了，不值当。

　　祁眷很听柳浪的话——他其实谁的话都听。
　　于是他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准备将佩剑收入剑鞘，正在这时，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传来：“一点小伤就受不住了？如此窝囊，练什么剑，修什么道？”

　　抬头望去，见阴魂不散的林穹站在练剑场入口处，一左一右紧紧贴着林葳、孟迢两大护法。林穹怀中抱剑，目光在他们三人脸上溜转一圈，最后转向面色逐渐变白的祁眷，讽刺道：“要是受不住了，不如收拾行李回老家去。这剑砍人不行，切菜倒也中用。”

　　孟迢与林葳叽叽咕咕地笑起来。

　　林穹：“照我说，倒不如老老实实回你的外八州去当个樵夫，做了这么多年的梦，是时候该醒醒了，免得几个月后渡不过元婴，结不出金丹，说不定走火入魔变成失心疯，那多可怜呐。”

　　柳浪：“你在废话什么，还嫌上次剑试大会不够丢人？”

　　听到他提“剑试大会”这四个字，林穹的脸立刻涨的通红，他恼羞成怒道：“你你住口！上次若不是这乡巴佬用阴招伤了我，我怎么可能输？”

　　贼喊捉贼，世上还有这般不要脸的人。柳浪懒得理他，拉着祁眷就要走。

　　林穹：“怎么着？走这么快，害怕了？”

　　他见柳浪头也不回，便给胞弟林葳递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三两步冲到柳浪面前，伸开双臂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柳浪：“？”

　　林穹冷笑道：“你不是老说我林子昂的剑术连这乡巴佬也比不过么，他这些日子得了你亲传，想来精进不少吧？不如就在这里与我比划比划，看看是你教得好，还是我的剑法更高明？”

　　孟迢补充道：“输的人得亲手写下‘我是蠢材’这四个字！”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崭新的宣纸，展开足足有半人高度，另一旁的林葳则立刻取出一套完备的笔墨，看来是早有准备，就等着看祁眷当众出丑。

　　祁眷清瘦到甚至稍稍有些凹陷的面容由红转白，他一声不吭，用力咬紧了下嘴唇，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瘦弱的身躯好似一棵迎风摇晃的细竹。

　　柳浪：“有病。”
　　说着，便伸手去推挡住去路、一脸张狂得意的孟迢，道：“好狗不挡道。”

　　林穹在身后高叫道：“不比也成，你让乡巴佬乖乖写了，我回去就把这幅字裱起来，挂在墙头日夜欣赏。”

　　他们三人哈哈大笑，在这挑衅的笑声中，祁眷忽然扬声道：“比……比就比！”

　　笑声骤然停止，林穹扬起细长的眉毛：“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啊，别到时候打输了又哭鼻子又反悔不认账！”

　　心知这人素来蛮横无理，柳浪扯扯祁眷的衣袖，后者抬起头看向他，眼神渐渐透出坚决：“我不怕他，我要跟他比。”

　　柳浪松开了手，往后倒退三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我信你，能赢。”

　　萧恬亦倒退三步在柳浪身边站定，温和笑道：“我也信你。”

　　有了这二人的支持，祁眷似乎更有勇气，以至于他面朝林穹走过去的时候，连一向微微弓着的脊背都挺得笔直。

　　林穹“嗤”地笑了一声，似乎在讽刺对手的不自量力。
　　他不日就要结丹，心中忧思烦躁，整夜整夜愁的睡不好觉，夜里时常想到，倘若不能渡过元婴，自己会不会变成一个疯子，每当此时，他脑海中便会浮现起自己披头散发在地上打滚的疯癫场景，吓得他几乎不敢合眼。
　　今日他从林葳口中得知，祁眷一直在向柳浪讨教剑术，整个上午都在偏殿枫林后的练剑场里，一逮一个准，且那次剑试大会后，林穹就跟祁眷结下了梁子，现下聂冲不在妙光，正是折辱这乡巴佬的大好时机。

　　他从未将这个外八州来的白生当做过同门，一次也没有。
　　每每看见祁眷低下头，流露出怯懦的神色，都叫他感到无比厌恶，心里咒骂着不长眼的颐州太守，怎会把这么个不中用的废物强塞进妙光来。

　　而这一回，他也未曾料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祁眷竟然一反常态，答应与他比试，也不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毕竟剑试大会后，他们围殴这乡巴佬的时候，他可是连拿剑反抗的胆量都没有。

　　难道我还怕这个废物不成？林子昂在心里暗暗冷笑：借此再暴打这厮一顿，岂不痛快！

　　二人站定后，便由柳浪萧恬、林葳孟迢四人观战，同时担任判官职责。

　　比剑正式开始。

　　林穹率先出剑，凌厉的剑锋直冲祁眷门面而来，招招都是杀意，祁眷迅速举剑格挡，三五招之下，竟也没让林穹占得半分好处。但他的精力都被防御占据，一时间无法分心去思索突破之法，只能暂且以守为攻。

　　旋转的剑花擦着祁眷的衣袍刮过，剑气瞬间将他前襟割的支离破碎，甚至连脖颈上有破皮的迹象。柳浪发觉不妙，厉道：“林子昂，你是比剑还是杀人！？”

　　林穹并不搭理，他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尽快将对手置于死地，手中的剑越发刚猛迅疾，力道之大、速度之快使得祁眷倒退了几步，锋利的剑刃距离他前额只有一寸之远，堪堪停住。

　　祁眷脸色发白，额角沁出冷汗，他天资不高，且刚刚与柳浪相搏伤了右手筋脉，此刻握剑时隐隐有酥麻之感，他心中明白，若不能快速解决战斗，越往后拖他只会输得越惨。

　　正在他苦苦支撑之时，林穹手腕加大了力度，试图以剑将祁眷往后推去。

　　祁眷一个闪身避过，剑雨立刻不甘示弱地蜂拥而至。

　　“唰——”利剑划过祁眷的右臂，割破明黄道袍，在他的细瘦的手臂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口。

　　萧恬蹙眉，柳浪：“同门比剑点到为止，你怎纵剑伤人！”

　　林穹瞥了一眼被刺中后立刻捂住伤口的祁眷，这人惨白的面色看得他十分满意，于是转过身来，向柳浪翻白眼道：“你要是看不下去，就让他投降呗。再不然，那四个字你替他写也行，我可不挑。”

　　柳浪还未答话，只听见祁眷忽然沙声低吼道：“我，不投降……！”

　　闻言，林穹优哉游哉地转回去，刚要出剑，这回却是祁眷先发制人，他一手挽剑，冲林穹门面击刺而去，耳畔划过呼呼风响，速度快的惊人。林穹心无所防，险些被他刺个正着，赶紧往旁一退，试图格挡住这凌厉的剑气。

　　“铛！！”

　　是两把剑的剑刃相互碰撞的剑鸣。

　　“咣当。”两声。

　　众人定睛看去，只见祁眷手中的剑只有半截，剩下的那一半被生生震断，跌落在地。而他对面的林穹竟然丢了剑，弓着身子，面色痛楚地捂住了右手虎口。

　　“你想杀了我？？？”林穹疼的呼天喊地，林葳与孟迢都变了脸色，赶忙冲上前去扶住了他。

　　祁眷的脸色煞白，但面颊上泛出一片红晕，他用力咳了几声，嘴角竟然流出刺目的鲜血。

　　“你……你输了。”他一面咳嗽，一面断断续续道。

　　柳浪萧恬扶起祁眷，见他张口说话时下排牙齿都被血染红，便知他内伤不轻。萧恬从袖中取出丝帕，递给祁眷，示意他擦去嘴角的血迹。

　　祁眷接过来，哑声道：“多谢……”

　　林穹骂骂咧咧：“你他娘的……你这疯子……你，你……”十指连心，方才那一撞仿佛要把他虎口的皮肉都从骨头上震下来，他疼的龇牙咧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柳浪：“林子昂，你输了。”

　　林穹心中愤愤，刚要分辩，忽见他被打落在地的佩剑赤泉凭空而起，竟向着他们三人直直刺去！

　　还好柳浪眼疾手快，一脚踹飞了这企图伤人的暗剑。

　　柳浪：“混账东西，打不过还敢使诈？”

　　林穹：“谁使诈了！我没操纵它……这破剑，它，它今天不听我使唤！”

　　柳浪：“倒也不必推诿到剑的身上去，它又不能代你写字，你只管乖乖把方才孟江远说的那四个字写好，刚才的无耻行径我就当没看见。”

　　林穹涨红了脸，愤道：“我……我才不写……让我向这乡巴佬认输，你们想得美！！”

　　柳浪摊手：“你要是不想写，就再跟我打一架，要是能赢了我，别说你不用写，我和萧忘言从今天起每天都给你写一百张，一直写到你结丹为止，怎么样，打不打？”

　　林穹一颤，恨声道：“……你这是乘人之危！”

　　柳浪：“没错，我最喜欢乘人之危了。”

　　林穹：“……”

　　见林穹死皮赖脸就是打算赖账，祁眷似乎也不想追究了，他拍了拍柳浪的肩膀，小声道：“要不，算了吧。”

　　柳浪：“为何算了？”他转向林穹道：“要不这样，你若实在不愿意写，就让你这两跟班替你写，你不是不挑嘛，我也不挑。”

　　未等林穹发话，一心想着讨好他的孟迢已经连声道：“我替他写我替他写！”

　　林穹嘴唇动了几下，似乎是想骂人，但终究还是忍住了。他把脑袋往边上一撇，算是同意。

　　孟迢将半人高的宣纸铺在地面上，从林葳手里接过蘸了墨的狼毫，足足有小臂那么长。他蹲着写不方便，干脆不顾脸面地半跪在地上，撅着屁股，一笔一划地写起来。

　　忽然，他的手腕停住了。

　　他抬起头，迟疑地看向柳浪，目光躲躲闪闪。

　　柳浪：“？”

　　孟迢有点不好意思：“蠢字怎么写啊？”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