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陷云中》更元

5、第五章

　　李祖丰又对姜越明嘱咐了些事，而后便因为事务离开了，姜越明也离开亭子朝住舍处走去，府兵的住舍除了一般的家具以外，还配备了许多实打实的长枪剑戟，架在台子上反射出微微的寒光。

　　姜越明环视了一圈没看见房间里有别人的身影，他慢慢踱步到台架子前，伸手轻轻抚摸着这些兵剑的剑刃，虽然远远比不上姜振旭兵器室里藏着的，但也勉强可一用。
　　“喵。”
　　姜越明刚收回手，就听见了这一声，他转身朝声源处看去，发现那里是床的另一侧，视线被床遮着。

　　他提步走过去，直到一人一猫彻底袒露在视线底下，他停下来，“梁仲乐。”

　　梁有今的背靠着床边坐在地上，一只手抱着一只猫崽，仰头看着姜越明神态轻松地打了声招呼，“嗯？姜老四，看来我没有走错房间。”

　　姜越明俯视着他，“你怎么会在这？”

　　“我跟你住一间。”梁有今说。

　　姜越明呼了口气，捏了捏眉心，“你打算在这里养猫？”
　　他话音落下，梁有今手里的小猫崽颤颤巍巍的喵了一声，声音又细又弱，听着好不可怜，但很可惜姜越明并不是什么会怜惜小动物的人。

　　梁有今摊平手让他看瘦小的猫崽，它正用小爪子扒拉着梁有今的手心，“你若是介意的话，我会将它放在后面的小院子里养。”

　　姜越明蹙眉，在军府养宠物极为不合适，但他不管他人闲事，于是对梁有今提了几点要求，转身去整理自己的床铺了。
　　住舍虽然是两人一间，但空间还是足够宽敞的，房间里两张床中间隔着两米，洁净的被褥枕头都是早已配好的。

　　“叩叩。”

　　突然有人敲了两下门，梁有今听见声音立马将猫崽往怀里一藏，姜越明几步走过去打开房门，外面的人说道:“少将军，我们要去集合了，都尉和曹长们都在练兵场等着。”

　　“嗯，”姜越明应了一声，然后又对那人淡声道，“不要叫我少将军。”

　　传话的人离开后，姜越明关上房门转身对梁有今道:“换衣服，去练兵场。”

　　左府大概有一千名左右的府兵，在训练时又分为四个曹营，由都尉总领，曹长和副曹长下达指令，府兵统一穿着一身黑色收袖便衣，一眼望去乌泱泱的一片。

　　一般的训练以田猎形式进行，日常还有操抢、弩箭、骑射等等的项目，在整个折冲府往后走一公里有一座经常有野兽出没的山林，是作为田猎的主要地点。
　　田猎的结果是以最终猎物的大小和凶猛程度来划分等级，所以私底下不少有人会暗中使阴招夺取他人的成果，以往发生的也不在少数，即便军府中有文规定不许陷害其他子弟兵，但多数情况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若上了战场，就不得不面对弱肉强食的法则。

　　长官都尉李祖丰身穿铁甲，身材高大威风凛凛地往前一站，正目开始宣读一条条律规，紧接着所有的府兵便被分到四个曹营里。

　　除去都尉与曹长副曹长以外，军府还设有两名左右骁卫，两名左右翊卫，皆是府兵之中的佼佼者，并且身份也非同一般，由都尉亲自提名而来，他们与府兵一起接受训练，拥有随意离队的特权，不过若是他人得到了都尉认可的功绩，随时有可能将此职位的人替换下去。

　　历年来军府最后所提名的这四名卫兵，无一不是成为各方率军首领，战功辉煌，为人称颂，他们不仅在武能上令他人触不可及，并且能沉稳地对待许多残酷的人性。

　　左骁卫使是姜越明倒是不奇怪，但梁有今没想到自己被提拔成了翊卫的一名。
　　和这一个个结实高大的汉子相比，梁有今的身高着实不能算什么，身形虽然对称均匀但奈何人长得瘦，看着是四名卫兵中最无威胁的一个了。

　　毫不意外地，在李祖丰话音落下后，梁有今就瞬间感受到了许多质疑甚至是不满的视线聚集在自己身上。

　　兵人自以刀枪剑戟无所不用，但若上战场还要考验骑术，大都数士兵会选择利于远攻的长戟枪和弓箭一类的，在这方面军府的训练也会更加严格正规。

　　折冲军府里有一处巨大的兵器库，里面存放着数以万计的各类兵器，同样也是皇室的御用兵器库，里面甚至存放着一些极其危险的火/药火铳一类的热兵器，所以一般情况下没有特令绝不允许外人进入参观。

　　此时府兵已经被分到各自的曹营，由曹长带领着负重训练，而四名骁卫和翊卫被李祖丰唤了过来，作为府兵中被提拔的人，他们具有提前接触兵器的权利，由都尉带领他们进入兵器库。

　　走在姜越明身旁的另一名骁卫余陆看着梁有今嗤笑了一声，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哎哟，姓梁的，这小子是怎么混进来的？”

　　“欸，恕之，”余陆用手肘戳戳姜越明，悄声与他说:“我听闻你和那姓梁的住在一间，啧，我估计你也烦得很，要不然你就搬到我那处和我一起住得了。”

　　“你那处？”姜越明瞥他一眼，“你那间不是已经有一人了么？”

　　余陆蹙眉嫌弃地啧了一声，“那人就是块木头，我和他说话他也不搭理我，平常和他在房里安静得渗死人了，他在与不在没什么区别。”

　　余陆口中的那人就是左翊卫萧予缺，他是皇帝亲弟弟萧王的长子。萧王与其正妻二人感情是出了名的好，多少伉俪情深，相敬如宾，可就是在这么幸福的环境中出生的萧予缺，性子却无比沉闷，平日里从不主动说话，看着一副呆板的模样，要不是他的武功确实无可挑剔，余陆几乎都要怀疑萧予缺是个先天痴儿了。

　　“不必了，姑且先这样吧。”一间房内只有两张床，姜越明并没有与他人挤一张床的打算，即便那人是自己的好友。

　　余陆也习惯了他的性子，拍拍姜越明的肩膀，“行，反正你也不是个容易吃瘪的性子，那梁有今要是能拿你怎么样我能喊他爷爷。”

　　几句话说完，兵器库的冷沉沉的铁门已经被缓缓向外推开，空气中微微泛起一股金属的气味，李祖丰走在前面跨进了大门，他旁边跟着一名副手以及几名专门看守兵器库的士兵。

　　武器是由威力以及危险程度依次排列的，走到前面冷兵器范围姑且还能上手摸一摸，直到步入热兵器库，空气渐渐由金属味增添了火石的气味。
　　余陆眼尖地瞧见了一支竖向摆放的梨花枪，色泽颇为好看，尖头反射出冷光，就像一只蓄势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

　　余陆正感叹这梨花枪长得漂亮，可下一秒就见到梁有今的手已经伸了过去好死不死地摸到了附着在长枪上的小药筒。
　　即便已经及时收了力，但小药筒上用来封口的泥巴还是被弄掉了一小块，随之而来的是里面有细细的粉末从破口处飘散出来。

　　“躲开！”

　　姜越明反应迅速地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梁有今的衣领，将他往后猛地拖离，梁有今的后背撞到他的胸膛上，然后口鼻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给捂得严严实实的，有惊无险地没让那粉末进入了口鼻之中。

　　温热的掌心贴着嘴唇，令梁有今心里一颤，心跳都漏了一拍。
　　姜越明松开手掌。

　　本来走在前面一段的李祖丰几人听到声音迅速折回来，“怎么回事？”

　　余陆则是气急败坏地看着梁有今，指着他鼻子骂道:“你不要命了？那梨花枪的药筒里装着毒药知不知道？这都敢上手去碰，想死也别连累我们！”

　　“抱歉，刚刚没站稳。”嘴里是在道歉，可梁有今的表情却不见有丝毫愧疚的模样，他不像是方才经历了一场风险，就像只是在平地上磕一下，掸了掸衣角，“谢了，姜老四。”

　　“你……”余陆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兵器库里越往里走火石的气味越重，为了安全着想，他们没有继续往里走去，李祖丰带着他们停住往外折返，兵器库沉重的大门缓缓合上被锁好。
　　本来是要跟着其他府兵一起负重训练，但梁有今叫住了李祖丰，“大人，我有话想与你单独谈谈。”

　　“现在是训练的时间，”李祖丰旁边的副都尉皱眉还想说什么，却被李祖丰一个手势制止了，他看了看梁有今，随即点了点头，“你随我来。”

　　余陆与姜越明二人并肩走回一营，期间他回头看了一眼，注意到了梁有今那边的情况，眼神有些戏谑，“看来梁有今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知道他自己配不上这个位置，去找李大人聊话了。”

　　他回过头看见姜越明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忍不住唉了一声，“姜恕之，你说除了奚嘉宁，你对谁不是这个态度的？”

　　“话说，你对奚嘉宁表明心意了没？”

　　姜越明态度冷淡地瞥他一眼，“要你多事。”

　　“哼，不识好人心，我这是为你着想，旁人谁不是将你对他的心意看得明明白白的，我不信那奚嘉宁没瞧出来，可这么久了他也不曾表明自己的态度，既不回应你的情感，也不拉远你们之间的距离，你们二人就这么暧昧不清地相处着，何时才是个头啊。”余陆走在姜越明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姜越明沉默不语。

　　余陆左右看了看，确定旁人听不到，才压低声音与他试探道:“你说，他这不是钓着你不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