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你》韫路

18、第 18 章

　　林初怔了下，片刻才迟钝发出几个音节：“……没有。”
　　她声音很小，怕对方没听见，又重新了一遍：“我没有被欺负。”

　　陆让森一直沉默看着她。

　　林初抿了抿唇，顺着长廊朝外看了眼。此时天空被乌云染黑了半边，压得很低，不远处是墨色的树丛。
　　小雨沥沥淅淅。
　　整个世界在一点点下沉。

　　她收回视线，发现陆让森的头发上沾着水汽，下意识去问：“你带伞了吗？”
　　陆让森反而一怔，大概是没意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
　　林初看出来他没带了，将手里的伞朝他晃了晃：“正好，我送——”

　　“我送你回去。”陆让森打断她，说完就将她手里的伞拿了过来，朝楼梯走去。

　　怎么突然变这么强势？
　　林初安静跟在后面，盯着对方那一截没被遮挡住的侧脸。
　　但这样好像更man了……

　　她立刻跟上去：“森森，你要送我回宿舍吗？”
　　“嗯。”
　　“你要当护花使者吗？”
　　“……”

　　陆让森的耳尖很快红了。
　　林初扫了眼。
　　心情没那么沉重了。

　　虽然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她也很乐意被陆让森送回去，但现在不是时候。陆让森刚才的话，很明显看出来有人在对她使绊子。
　　还说要帮她回来。

　　陆让森……真的很好。

　　所以她不能让他跟李则安见到。对方说不定就在她回宿舍的路上等着。

　　林初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保护陆让森，反正她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大不了李则安盯上她，她就穿回去。
　　她停下来，拍了拍自己的书包：“我还有一把雨伞，你拿着这把回家吧。”
　　陆让森皱起眉头：“你要跟什么人见面吗？”
　　“……”

　　语气很像捉奸……

　　林初没辙了。
　　她紧紧跟在男生身后，到了教学楼门口，外面的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陆让森将伞撑开，往她这边靠。
　　潮湿的空气里立刻掺进了几分橘子清甜。

　　林初躲进伞下，两人安静朝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
　　此时离放学已经过了半小时，路上几乎没什么人，林初走了一段路，并没有发现李则安那几人的身影，松了口气。

　　“我就住那栋。”心情轻松后，她开始找陆让森说起话，“你怎么突然觉得我被人欺负了？放心，只有我欺负别人。”
　　陆让森不知道是被她说服了还是不想理她，只淡淡“嗯”了声。

　　雨滴打在伞上，像是无序的协奏曲。
　　有点嘈杂。

　　林初：“雨好像下大了，一会儿我上去，你就用我的伞回家吧。”
　　而陆让森却突然将伞抵到她手里：“你先上去。”

　　“你不要伞——”林初话说到一半顿下来，她看见不远处，李则安带着一群男女，正朝他们的方向看着。

　　呼吸一滞。
　　林初立刻拍陆让森：“你快回家。”
　　陆让森没动：“是他们欺负你的吗？”

　　林初紧咬着嘴唇。
　　看样子，陆让森是要一个人跟李则安他们对峙。林初都来不及多想，对面李则安几人就直接冲过来，将他们俩团团围住。

　　“你就是陆让森？”
　　“魅力还挺大，还有小妞护着你。”
　　“换个地方呗，这地方太小了，我脚都伸不开。”

　　他们的架势……太像要打架了。林初感觉到李则安的视线停在自己身上，浑身止不住发颤，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强烈。

　　这时候，陆让森往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小声说了句：“从右边的路走。”
　　他刚说完，林初就感觉自己被推了一下，往后连退了好几步。而李则安那群人，一窝蜂涌上来，立刻就将陆让森的身影挡住了。
　　有几个染着头发的女生朝林初这边看。
　　林初深吸了两口气，扔了伞，转身拔腿就跑。

　　她听见身后踩溅雨水的声音和辱骂声，拼了命地朝学校门口跑。隔着老远，她朝门卫室里喊：“有人吗？有人吗？救命——”

　　幸好门卫大叔还没下班，听见动静出来。
　　身后几个女生没再跟上来，骂骂咧咧朝回走。

　　林初浑身被雨淋湿了，边喘气边朝门卫喊：“那边！那边有人打架！叔叔快去看看！”
　　“什么？”门卫惊讶，从屋里拿着巡逻用的警棍过去了。

　　林初跟在后面，拿出手机报了警。

　　*

　　林初从没想过，自己还能有机会再进警察局。

　　办公室里就她一人，面前还有杯热茶，是刚才一个女警给她倒的。外面倒是吵得不可开交。
　　隔着门，声音又混杂，林初一句也没听清楚。

　　大概这么等了一个多小时，之前那位给她倒茶的女警进来：“好了，情况我们大概都了解了。”

　　学校打架这事儿他们一天不知道要处理多少次，早就习以为常。林初跟着出去，一眼就看见椅子上的陆让森。

　　他嘴角又挂了点彩。
　　同时也朝林初这边看过来。
　　男生脸上没什么表情，敛着眼皮，只朝她看了一眼就迅速收回了视线。

　　陆让森旁边是四个男生，李则安坐在中间，朝她冷笑着。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先确保自己的安全。”女警又给她递了瓶水，“不过多亏你及时报警。”
　　“嗯……谢谢。”林初被雨淋湿的衣服已经半干了，她很不舒服，“请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你可以走了。”女警指着椅子上那排，“他们还不能走。”
　　林初诧异：“怎么了？”
　　女警：“要等家长来。”

　　林初“哦”了声，走到陆让森旁边：“你给家里人发消息了吗？”
　　陆让森低着头，被雨水淋透的发梢已经干了，贴在鬓角。他的声音有些哑：“他们不在。”

　　林初不知道他说得这个“不在”具体指的是什么，但她知道今天应该不会有人来接陆让森了。
　　她蹲在他旁边，缩在一起，打开通讯录，最后给班主任打了个电话。

　　挂完电话后，她转头去看陆让森。
　　他嘴角的淤青很重，看起来又滑稽又狼狈。林初用胳膊碰了下他：“陆让森，你疼不疼？”

　　片刻的沉默后，她以为不会得到回答了，然而对方却又突然俯身凑过来：“疼。”

　　林初顿了下。

　　陆让森将手背伸出来：“手疼。”

　　林初的视线不由落在他手背上，上面有道清晰可见的血口，不深，但很长，现在已经结痂了。一看就是用拳头打人打的。
　　他为她打架了。
　　林初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这样一个沉默、冷淡的陆让森，竟然为她打架了。

　　好像前几次，他自己被李则安欺负时都没还手。一时间，林初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慢吞吞动着嘴唇：“让你逞强。”
　　陆让森没说话。
　　她又轻轻骂了他一句：“笨蛋。”

　　陆让森慢慢将手背收了回去。

　　等了大概二十分钟，李则安被人接走了。林初并没有看到来接他的人，只看到一辆黑色轿车。
　　按照他的家世，应该也不会是父母来接。
　　李则安临走前还回头特意看了眼林初。

　　晚上八点多，班主任终于赶到，问了情况后安慰了下林初和陆让森，又嘱咐陆让森去医院检查，以后要小心点之类的话。

　　折腾了大半天，林初终于出了警察局。
　　外面已经彻底黑了，小雨还没停。林初的伞丢了，抱着书包回头看了眼：“要不要去医院？”
　　陆让森摇头。
　　这种反应早在林初的意料之中：“上回给你买的药还剩吧。”

　　“……嗯。”
　　“走吧，先去你家。”

　　*

　　陆让森家离警局不远，两人打个车十分钟就到了。
　　下雨天，这片小区的楼梯很暗很潮湿。林初跟在陆让森身后摸黑上了楼。

　　进屋后，林初将书包放下，又让陆让森坐在沙发上别动：“除了脸上和手背，你还有其他地方疼吗？”
　　“……”摇头。
　　“身上不疼吗？”
　　“……”摇头。

　　“行。你先坐在这里，我去拿药。”林初先拐到厨房洗了个手，出来的时候看见陆让森乖乖坐在沙发上，正朝自己这边瞥。
　　眼神轻飘飘的。

　　林初没去问陆让森药在哪儿，下意识觉得对方现在不会轻易开口。

　　——不是那种平日一贯的冷淡寡言，而是，一种绷住的紧张。

　　似乎在紧张她会不会生气。
　　像只惹了主人的大狗狗。

　　林初忽视背后那道视线。
　　她觉得大部分人，会把药放在电视柜的抽屉里。
　　她自己就是。

　　果然。
　　药在里面。

　　林初拿出一些喷雾和消毒水，坐到陆让森旁边，边给他清理边问：“李则安他们之前是不是就认识你？”
　　陆让森没否定：“嗯。”
　　林初沉思了会儿：“上次过敏也是因为他们吗？”

　　陆让森没说话。
　　显然是默认了。

　　林初将一直想问他的话说出来：“你告诉家里人的吗？或者跟老师说呢？实在不行转校呢？你不能一直让他们这么对你。”
　　她的声音里带着愠怒，陆让森抿着嘴唇沉默。
　　看不出什么表情。

　　林初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在思考她说的话，也跟着保持缄默。
　　很快，伤口就清理好了。她低头收拾药，上方突然响起低沉的声音：“他们为什么会找上你？”

　　林初手指顿了下，还是实话实话了：“因为我骂李则安了。”
　　陆让森皱眉：“墨水是他们弄的吗？”
　　“嗯……”

　　林初将短信的事情也告诉了陆让森，对方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林初怕他多想，安慰道：“不过没事，我很快就能带你回去的。”

　　沉默半晌。
　　陆让森问：“那边也经常下雨吗？”

　　这是陆让森第一次主动问现实世界的事情，林初有些激动：“没这边多……怎么，你想起什么了吗？”
　　陆让森摇头，接着问：“你呢？你觉得那边怎么样？”

　　林初立刻道：“当然好啊。”
　　“你不知道，那边的世界很漂亮，景色和城市都很多很美。而且你在那边特别有钱，住特别贵的房子，漫画也卖得特别好，很多喜欢你的人。”

　　林初说了很多。
　　也不知道这些能不能让陆让森对现实世界生出一些向往。

　　而此时陆让森将视线移到窗外：“雨快停了。”
　　林初以为他趁着雨停试试回去的方法：“漫画书还在我书包里，要不要——”

　　然后就听见他的声音传过来。

　　“你回去以后。”

　　“不要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