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的crush时刻》露木七月

6、Chapter 6

　　难得的休息日，健人既没有外出跟女朋友约会，也没有去成心心念念的露营，而是穿了身便服，一如往常地乘上了去往高田马场的电车。

　　为了增进同事间的感情，店长每个月都会定期组织一次小聚。时间通常选在周三，因为这天健身房不营业；地点则基本固定在车站周边的居酒屋，比平常教练们自己会去的店要稍微贵一些，但价格依旧属于亲民水平。

　　健身房的常驻教练一共有八名，健人虽不是年纪最小的，却是所有人当中资历比较老的——毕竟这一行的流动率本身就很高。

　　既然是店里的聚会，话题总归绕不开工作。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会尽量避免在背后议论客人的是非，可一旦酒精下肚，众人的话匣子便不知不觉打开了。

　　“哎，为什么来我们店的帅哥这么少啊……”

　　健人的对面坐着刚进公司的新人，小妹妹今年三月才毕业，名字叫做春歌。或许是初入职场的缘故，她聊起天来胆子很大，什么话都敢往外讲。

　　“有几个能看的就不错了，要求别那么高啦。”搭腔的是坐在他边上的杏奈。

　　春歌边掰着指头，边认真数着数，“除了林先生、角田先生、铃木先生，还有谁来着？”

　　“嗯……佐藤先生？”

　　“姓佐藤的可太多了。”

　　“就是瘦瘦高高、皮肤很白的那个。刚来的时候有点病恹恹的，最近变化特别大，怎么说呢……感觉整个人的气场出来了。”

　　“哦——原来是他！我记得他的名字也很好听，叫什么来着……对了，悠真！”

　　冷不丁从旁人的口中听见这个名字，健人的心脏莫名紧缩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呷着啤酒，清冽的苦味在舌尖上肆意蔓延，一如那几个音节所残留下的余韵。

　　春歌歪着脑袋，一脸若有所思，“但是他很少来上女教练的课。”

　　“可能是觉得我们太温柔了。”说着，杏奈忍不住低声笑起来，视线落到了始终未发一语的健人身上，“他倒是经常去上健人君的课，对吧？”

　　“我的课正好跟他下班的时间比较接近吧。”

　　“才不是，他周末不也专挑你的课来上？”

　　尚未来得及细想，春歌又兴致勃勃地补充道：“这个我能理解，就像上学的时候有喜欢的老师那样。明明是同一门课，只要换个人教，学习的积极性就会完全不一样，无论上课还是考试都会变得特别有干劲，就是希望可以被他表扬。”

　　“健人君，听见了没有？”杏奈悄悄用手肘挤了挤他。

　　当事人却不为所动，语气里甚至透出了些置身事外的冷漠：“那很好啊，我巴不得所有客人都像他这样。”

　　而那之后两人又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彻底听不进去了。混乱的思绪如同黏腻的蛛网，一层层缠绕住健人的理智，让他寸步难行。

　　佐藤是认可我身为教练的工作能力，并不是对我这个人本身存在特殊的感情。

　　他在心中如此说服自己。

　　只有这一种可能，也只应该有这一种可能。

　　但万一不是呢？

　　健人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神，浮现出了发生在楼梯间里不可言说的秘密。

　　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健人不敢去想。

　　-

　　时针指向下午两点，终于迎来了稍晚的午休。

　　在外面套了件店里发的黑色开衫卫衣，健人步履匆匆地下了楼。

　　上班的日子里，他的大部分午餐都靠廉价的速食便当解决。虽然一直在店里传授营养知识，督促别人不要乱吃，但严格说起来，他本人也算是健康饮食的反面教材。

　　饭点早就过了，便利店里一反常态地冷清，店员推着补货车，正麻利地整理着堆积如山的商品。健人习惯性地站在冷冻区前，对着只摆了一半的货架踌躇了起来。

　　便当的旁边就是甜品柜，用红底白字写着“新发售”的广告牌猛地跃入眼帘，让人不得不得撇开灰扑扑的白米饭，将目光投向充满脂肪的鲜奶油。

　　即使还没决定中午要吃什么，健人的手已经率先伸向了金灿灿的巴斯克芝士蛋糕。

　　“好啊，你居然背着我们吃垃圾食品。”

　　心脏因为某种预感而漏跳了一拍，他将信将疑地转过头，恰巧对上了那双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眼睛。

　　健人别开视线，尽量不去过分关注身边人的存在，“控制好量就可以，又不是天天吃。”

　　佐藤撇了撇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反正你是教练，说什么是什么。”

　　他应该是正准备去训练，手里提了一大桶水，还有蛋|白|粉饮料。因为是周末，上半身只简单套了件象牙白的针织衫，头发大概是刚洗过，隐隐散发着洗发水蓬松的香气。

　　健人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挑选午饭这一件事上，而不是去胡思乱想。等到他终于准备去结账了，却发现佐藤独自站在角落的书架前，正聚精会神地读着什么。

　　也许是注意到了他的靠近，佐藤连忙放下杂志，解释说：“我的工作跟这个有关，所以会随便看看。”

　　健人的余光不经意掠过了书页，标题上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只是一旦连起来，就绵延成了难解的密码，令人望而却步。

　　“就跟你看ACE的书一样，我也得学习。走吧，结账去。”

　　店员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一起算吗？”

　　健人抢先回答：“分开。”接着顺手将自己的东西拿远了一些。

　　崭新的行业杂志和寒酸的冷冻便当，怎么看都不应该被摆在一起。

　　他用711的会员卡nanaco付了钱，而佐藤则撩起袖子，让店员直接扫了水果表上的二维码。

　　出了便利店，两人默默穿过无人的街道，向着共同的目的地走去。

　　健人忽然觉得，北条大楼的入口就像是一道被施了魔法的门：在这扇门的内侧，是他所熟悉的自己与佐藤；而在外侧，却是喧嚣而纷扰的陌生世界。

　　佐藤走在前面，不时停下脚步回望一眼；健人将身上那件印有健身房logo的黑色卫衣裹紧，谨慎地与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或许在第三者看来，他们本就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杏奈与春歌的调侃犹在耳旁，此时反倒化作了鞭笞般辛辣的嘲讽，惩罚着他的得意忘形。

　　说到底，佐藤所怀有的一切感情只存在于“健身房”这个限定的特殊环境之内；出了那扇门，他们的关系就会像暴露在阳光下的积雪那般，分崩离析。

　　“对了，我想问你，最近我做俯卧撑的时候手腕总是很容易疼，是不是姿势不对？”

　　佐藤的一句话将他四散的思绪拉了回来，教练的身份又重新附着到健人的身体上，宛如骑士穿上了铠甲。

　　“你试试把手指尽量分开，掌心摁住地面，这样能分散压力。”

　　“那肩膀呢？没有要注意的？”

　　“肩膀要远离耳朵，别耸肩，不然会让上斜方肌紧张，导致肩部受伤。”

　　健人说话的时候，佐藤的目光始终游离在他的下半张脸，仿佛他说出口的不是什么干巴巴的健身知识，而是令人迷醉的甜言蜜语。

　　感应门在两人身后合上，门的轨道与滑轮相互摩擦，发出了类似吞咽般柔钝的声响。或许那里居住着一只貘一样的怪物，它啃噬着梦境与现实的边界，将所有偏执的痴妄统统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