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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7 ...

  •   “我看你今天戴了护膝,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佐藤就像是一条害羞的尾巴,总是静悄悄地藏在健人身后,唯独趁着没人的空隙才愿意钻出来,开心地左摇右摆。

      “我的膝盖以前受过伤,最近课上跳跃的动作很多,为了以防万一。”

      “是学生时代的事吗?”

      他提问的语气小心翼翼,双眼也不敢直视健人,状似无意的伪装是如此拙劣,反而欲盖弥彰。

      “对,我高中是棒球部的。”

      佐藤狭了狭眼睛,仿佛正透过健人现在的面容,想象着他年少时的模样。

      “你念的是棒球强校?”

      “怎么可能,夏季选拔只打到县的预选赛就输掉了。”

      佐藤讪讪地闭上了嘴巴,似乎输掉比赛的不是十几岁的健人,而是站在这里的佐藤本人,他是真心实意地在为自己那点微不足道的“才能”而感到惋惜。

      今天的团课依旧是典型的健人风格,他每次都会特意安排一些难度和强度比较大的项目,就是为了防止经常来上课的人适应得过快,从而削弱了训练的效果。

      课程进行到三分之一,众人纷纷开始叫苦不迭;不少体能差的,做不到一半就撑不下去了。佐藤喘气喘得特别厉害,每次吸入的氧气都显得杯水车薪,轻微的窒息感牢固地绞住了鼻腔与喉管,让他看上去像一条濒死的鱼。

      因为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健人不敢再贸然上前,只是矜持地守在一边,尽可能地保证视线不要远离他太久。

      最后一轮的HIIT需要做动态平板支撑,即维持着平板支撑的基本姿势,两条手臂曲起再伸直。

      一般到这种时候,大家的体力差不多所剩无几了,健人满眼都是东倒西歪的腰和背,他像抽着鞭子的魔鬼那样,冷酷而精确地纠正着变形的姿势,毫不手软。

      佐藤的背脊同样无力地塌陷了下去,如同一块发酵失败的面团。

      瞥了眼计时器上显示的剩余时间,健人果断地走到了他的身旁,接着俯下身去,小臂着地。

      “把头抬起来,眼睛看前面。”

      就像是重新上紧了发条的玩具,佐藤拖沓的动作在停顿片刻后再次规律了起来。

      他们的头靠得很近,身体的位置平行,健人带领着精疲力竭的佐藤,从呼吸的节奏、视线的落点,再到手臂的撑起与落下——两具躯体的起伏开始逐渐同步,而这样的同步又催生出了某种难以言明的默契。

      健人能够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佐藤的痛苦:他整个人轻微地颤抖着,肩膀与肘部的关节也变得愈发不稳定。这种感受很奇妙,就好像自己的身体变成了空掉的容器,而里面恰好填满了另一个人所遭受的折磨。

      “再坚持十秒。”他说。

      这一次,当佐藤的小臂着地、复又顽强地支撑起来的时候,从他的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一声仿若兽类的低嗥。

      健人不禁愣了愣,似乎此时的佐藤不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软绵绵的、身形单薄的瘦弱男人——他的身体中猛地喷薄出一股炙热的能量,一种近乎于本能的爆发力,这种碾碎了自身边界的失序感让他变得无坚不摧。

      嘀嘀。

      受|刑般的倒计时结束,如同解除了魔法的午夜钟鸣,两人的四肢同时卸去了力道。

      佐藤的皮肤上布满汗水,面部的表情融化在了玫瑰色的红晕里,急促的呼吸从他的口腔中攫夺了语言,以勾兑了淡淡血腥味的空气取而代之。

      面前的年轻男人依旧是原来的那个佐藤——健人短暂地闭上眼睛,试图驱逐掉魔法的残像。待到再度掀开眼皮时,目光的尽头被收束,他看见了另一对瞳孔中所倒映出的自己。

      健人坐在满地闪闪发光的期待里,那些春歌曾经说过的玩笑话熔断了思考回路,他突然感到浑身异常燥热,仿佛流窜着一股无处安放的冲动。

      于是在站起身的同时,健人不着痕迹地揉了揉佐藤的头顶。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也没有思考过这么做的后果。

      重新站在整个训练区的最前方,健人机械地活动着嘴部的肌肉,说明那些重复过无数遍的拉伸要领,而脑子却混乱得堪比一团浆糊。

      他的视线游走在飘散着汗味的房间,但如论如何都无法偏离开既定的终点——佐藤似乎一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唯一不同的是,那张汗津津的脸上漾出了安静的微笑。

      他笑起来很可爱,像一头浑身雪白的小绵羊,毛发上散发出阳光般洁净而柔软的味道,令人想要亲昵地抱在怀里。

      -

      “阿健,你怎么还没跟女朋友同居啊?”

      健人拨拉着小碟子里的盐水毛豆,兴致怏怏,“同居的下一步就是结婚了吧,太早了。”

      “你这是故意拉仇恨?梨可那么漂亮居然不考虑结婚?装什么装。”

      与男性友人久违的酒局。今天碰头的是健人高中时代的朋友,所以用不着千里迢迢地赶去都内,只要骑车到离家十五分钟左右的商店街,就能痛痛快快地一口气喝到天亮,根本无需担心错过终电。

      “不过你跟她交往以后明显变时髦了,这衣服哪儿买的?下北泽的古着店?”

      “我才不会花钱买别人穿过的东西。”

      “啧,有没有人说过你讲话很装?”朋友从他眼皮子底下抽了根毛豆,将豆荚嚼得咯吱作响,“最近工作怎么样?”

      脑海中飞速掠过了一片晦暗而暧昧的影子。任由那幻影如薄雾般散去,健人不咸不淡地回答:“挺顺利的。”

      “发生什么好事了?”

      “有客人专门盯着我的课来上。”

      朋友一下子被勾起了好奇心,追问着:“这么厉害?女的?”

      不是,但如果说实话又会跌了面子。

      模糊地“嗯”了一声,健人违心地享受起了他人艳羡的仰视。

      “好啊你小子,沾花惹草。”语毕,对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换上一副讳莫如深的口气:“对了,你记不记得小野寺,就是那次一起去游乐园的。”

      “记得,他怎么了?”

      “我偷偷跟你说,那家伙其实暗恋梨可好久了,你当心点。”

      然而健人根本不为所动。虽然接触不多,可他印象中的小野寺是个土气又木讷的男生,对自己丝毫构不成威胁。

      “他现在在做什么?”

      “听说想转行,所以在一边工作一边学编程,你知道的,做IT相关的收入都比较高。”

      健人讥诮地扯起半边唇角,“哦?没想到还挺上进。”

      “女孩子就喜欢这种脚踏实地让人放心的类型呗,反正你把女朋友看紧点总没错。”

      椅子摩擦过地面,发出了一连串难听的噪音。健人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随口扔下一句:“我去个厕所。”

      夜晚稍带凉意的空气侵蚀着皮肤,健人兀自待在居酒屋门口,流动的冷风渐渐吹散了迷蒙的酒气。

      “喂,梨可?是我。”

      酒精的摄入让他的嗓音变得干燥而嗄哑,似乎有一股急不可耐的焦灼在炙烤着喉咙。

      “不是去喝酒了吗?怎么想到主动打电话给我。”

      “明天晚上可不可以去你那里。”

      梨可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困惑:“可以是可以,不过我现在是生理期哦。”

      “这有什么关系。”健人终于满意了,连说话的声调也柔软下来:“那明天见。”

      -

      “让一下,我端个菜。”

      依言挪开半个身子,视野中出现了梨可系着围裙的纤细背影。

      “你怎么知道我想吃土豆炖肉。”

      将炖锅在餐桌上摆好,梨可轻笑出声,得意地扬起了下颌,“我不仅知道你想吃土豆炖肉,还知道你喜欢吃偏甜口的,所以多加了味淋。”

      “很了不起嘛,有酒么?”

      “当然有啦,上次健人君说过很好喝的日本酒家里也留着。”

      他们吃饭用的桌子其实是一张撤掉了被子的旧被炉,梨可正半跪在桌前布置餐具,不想突然被圈住了腰,痒得她直想笑。

      “你不是说那是亲戚家的酒坊里酿的?”

      拍了拍健人结实的小臂,她转过身正色道:“我让爸爸特地托人寄过来的。”

      “不用这么麻烦的,而且你本来也不怎么喝酒。”

      “但是你喜欢呀。”

      塑料制的廉价碗碟脱离了手心,碰撞出了热闹的声响;梨可的呼吸在倏忽间停滞,接着又似羽毛般款款落下——健人的手臂是如此充满力量,拥抱时总会让人觉得格外安心,就像是一座能够替自己遮风挡雨的港湾。

      羞怯地垂下眼帘,她轻轻推了推身前的男人,“别闹,我去拿酒。”

      吃饭的时候,健人下定决心要变得更温柔、更富有耐心,要认真倾听梨可诉说她想分享的一切。

      “我们店里有个姐姐辞职了。”

      “换工作吗?”

      “不是,她要结婚了。”

      健人边喝酒,边不动声色地继续着对话:“我记得你们店里的人年纪都跟你差不多?”

      “嗯,那个姐姐今年二十五岁,跟男朋友交往了两年才结婚的。”

      而至于男方是什么条件、家境与长相如何,只要健人不问,她就很识趣地没有提及。

      “你会去参加婚礼吗?”

      停下咀嚼,梨可很认真地点头,“会啊。”

      “你希望我陪你一起去吗?”

      梨可歪着脑袋,不答反问:“那健人君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语毕,她似乎是注意到了健人面前半空的酒杯,于是立即放下碗筷,将酒重新添满。

      梨可的眼皮上抹了淡淡的眼影,纤长漂亮的睫毛底下藏着对四处躲闪的眼珠,而那一刻,健人从中读出了试探、不安,甚至还有一丝微弱的恐惧——她害怕惹自己不高兴。

      他当然知道梨可是个多么好的女孩子,然而此时却表现得如此谨小慎微。

      是自己让她变成这样的吗?

      内疚与负罪感折磨着健人年轻的心脏,比酒液所裹挟的辛辣更令人不是滋味。

      “梨可。”健人轻声唤道,然后握住了她小巧又柔软的手,“我会陪你去的。”

      “还有,”逐渐加重了掌心的力道,仿佛他握着不是一只手,而是一颗赤诚的真心。

      “我们一起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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