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的crush时刻》露木七月

8、Chapter 8

　　“健人教练，生日快乐！”

　　“谢谢。”

　　晚上一下课，就有许多熟悉的客人陆续送来了礼物，健人手上提着好几个纸袋，回到了休息室。

　　“哇……健人前辈，你可真是受欢迎。”春歌只是远远望了一眼，就忍不住发出了羡慕的赞叹。

　　“我在这家店待了很久了，你工作到我那么长时间，一样会收到的。”

　　“冰箱里的蛋糕也是前辈的吧？我刚才拿晚饭的时候看到了哦。”

　　“嗯，是下午来的客人送的。”

　　“那家甜品店我在彩色相机上看到过，最近可红了，买都买不到，就算是这种小尺寸的也很贵。”

　　“这么夸.张.？”健.人.扬.起眉毛，轻描淡写地说：“虽然很不好意思，那蛋糕我就不跟大家分了。”

　　春歌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本来就是买给前辈你一个人的。”

　　这天是周四，选择下午来健身房的客人依旧寥寥无几。健人已经很久没去看过预约履历了，于是当佐藤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前台时，居然惊讶得忘了要眨眼。

　　“怎么这样看着我？”他略带笑意声音里泛出了浅淡的自矜，就像是恶作剧得逞的顽皮孩童。

　　“我以为您会约晚上的课。”

　　“我明天去出差，所以请了半天的假。”

　　见周围没有其他人，佐藤越过柜台，递了个白金配色的印花厚纸袋过来，“你放到冰箱里去吧。”

　　“这是……？”

　　“生日快乐。”说出这句祝福的佐藤似乎有些害羞，音量被克制地压低，连微笑都是窄窄的。

　　他又指了指门口挂着的照片和自我介绍，“那里写着的。”

　　“您有心了。”

　　“我特地嘱咐店员多放了冰袋，希望你晚上拿回家以后不会化掉。”

　　“是甜品？”

　　“嗯。”略一颔首，佐藤飞快转移了话题：“对了，今天的课有几个人？”

　　健人依言打开了后台的界面，“加上您一共是四位。”

　　“这样啊……”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声，目光跟着黯淡下去，“那待会儿见。”

　　上一次在工作日的下午遇见佐藤还是去年的一对一训练，而至于那天具体发生了些什么，健人却已经记不清了。

　　目送着那道远去的背影，他蓦然发觉佐藤的外表改变了许多：他的背部轮廓看上去舒展又挺拔，四肢的肌肉线条练得很修长，身材依旧偏瘦，但整体充满力量感，属于典型的“穿衣服显瘦脱|衣服有|肉”。

　　提着沉甸甸的纸袋，健人不免有些恍惚，而他的内心早就明白过来，即便恍惚持续得再久，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错觉罢了。

　　深夜，当健人结束工作回到家时，已然过了晚上十二点。父母都睡了，客厅里安静得出奇，在他进门的刹那，便迎面涌来一股旧家具特有的腐朽气味。

　　将外出用的背包摆在脚边，健人怀着难得的期待感，一样一样打开了精美的包装袋。

　　他迫不及待地翻出了佐藤送的蛋糕，纸袋的底部却漾出了一层湿漉漉的水膜——冰袋终究是没有扛过温度的考验，如今只剩下了惨烈的尸|体。

　　将蛋糕盒蜕出来的时候，健人意外发现底座下黏着张湮湿的卡片，原本印在上面的二维码被液体浸染到模糊，墨迹扩散开，令人联想起女孩子哭花的残妆。

　　这明显不是店家送的卡片。

　　期待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忐忑，健人先是拿出纸巾吸干了潮湿的痕迹，坚硬的卡纸变得皱巴巴的，好像是泡过水的人类的皮肤。

　　他本以为手机会无法读取变形的二维码，然而当画面上弹出了陌生的Line账号时，健人还是不由地屏住了呼吸。

　　对方的昵称显示为“Yuuma.S”，望着画面正中央的“追加”二字，他惊恐地按下了屏锁键。

　　将那枚软塌塌的卡纸对折、再对折，健人像销毁自己的所作所为那样，销毁了脏污的证据。

　　散发出诱人气息的芝士蛋糕在灯光的照耀下安静地呼吸着，乳酪层湿润的表面如同堆积的新雪般无暇而无辜。

　　健人将卡片连同包装壳一起扔进了垃圾桶，随后将蛋糕盒塞进了冰箱。

　　他关上了冰箱的柜门，让那块金灿灿的蛋糕跻身于寒酸的剩饭剩菜之间，沉睡于冰冷的黑暗之中。

　　-

　　早会。

　　店长照例说明着今天的工作安排，以及其它门店的业绩达成情况。等到大体内容交待得差不多了，他突然望着健人的方向微微一笑，“最后还有个好消息。”

　　同事们的目光聚集过来，让健人错觉自己正暴|露在高温的聚光灯底下。

　　“总部新下达的调令，要派健人教练去银座总店。”

　　在店长饱含鼓励的话语里，他似乎被泛着白光的轻微眩晕感所击中，连脚下踩住地面的坚实感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因为你在会员当中的评价一向非常好，经过综合考察，由总部一致决定了这次的人事调整。”

　　“恭喜啦！前辈。”春歌冲他挤了挤眼睛，又比了个大拇指。

　　“距离正式调职还有一段时间，请大家务必注意，不要提前跟店里的顾客们声张。”

　　掌声包围着意气风发的得志者，旁人的艳羡与仰望将他推上了至高无比的宝座。

　　散会后，健人环顾了一圈熟悉而狭窄的前台——他没想自己即将要离开这里了。只是离开同样意味着：曾经遥不可及的职业目标，正在一步步变为现实。

　　相安无事的日子就这么持续了一阵，健人的生活开始变得十分忙碌，首当其冲的重要任务就是找房子和搬家。

　　碰巧赶上调职，新住处便顺理成章地选在了梨可和健人各自上班地点的折中站。

　　这是他第一次离家独自生活，需要的操心的事情远比想象中要多。只要一空下来，健人几乎都在收拾行李与办理手续当中度过，根本没闲心去胡思乱想。

　　而另一边，ACE的考试日期则越来越近，逼迫他在本就不富裕的日程里，硬是得挤出固定的复习时间。

　　虽然每天过得焦头烂额，日常的工作也不能停下，然而健人丝毫不觉得疲累。对于新生活的期待是最好的提神剂，沉浸在充实而有条不紊的日子里，让他对未来产生了一种确实的掌控感。

　　或者不如说，此时的健人觉察到了自己正站在命运的风口：他的人生即将起飞，即将扶摇直上。

　　这天午休，杏奈喊住了神采奕奕的健人，调侃他志得意满的模样像极了刚结婚的新郎。

　　“对了，佐藤先生要退会你知道吗？”

　　“哪个佐藤？”

　　杏奈一下子瞠目结舌，“不会吧……还有哪个佐藤，当然是悠真先生了。”

　　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健人的生活中了。当外界在改变，惯性的思维方式依旧牢固地支配着他的头脑，于是想当然地反问道：“搞错了吧，好好的怎么可能退会。”

　　“退会理由上写的是要搬家。怎么，他没跟你提过？你们俩不是很要好的吗？”

　　”可能是客人有自己的考虑吧。“定了定神，健人用尽量冷静的口吻说：“就跟我要调走的事也不能告诉他一样。”

　　“记得好好和人家道个别，你可是他在这里最喜欢的教练。”

　　“我知道。”

　　健人没有向任何人提及过藏在蛋糕底下的秘密，一如那些被消化掉的芝士与奶油——湮灭得无影无踪。

　　即便隐约猜到了背后的原委，可健人终究缺乏去亲自证实的勇气。

　　似乎在印证他的猜想那般，佐藤再一次停止了出现。

　　那就到此为止吧。健人自暴自弃地想着。

　　反正就算佐藤不走，他也必须离开了。

　　-

　　“健人教练，能来一下楼梯间吗？”

　　佐藤的这句话说得清晰而磊落，甚至得到了前台其他教练们的鼓励。

　　“尽管去吧，这里有我们守着，想聊多久就聊多久。”春歌不仅脸上笑眯眯的，还要用眼神拼命催促他们。

　　佐藤的预定退会日期在这个月底，而今天恰巧就是三十一日。

　　在这里参加的最后一节团课，他依旧毫无疑问地选择了健人。

　　结束训练、冲凉、换好衣服——佐藤已经按部就班地完成了一切，再没有继续逗留下去的理由了。

　　只是他还不能就此离开。

　　关上楼梯间的门，隐隐能听到从训练区传来的嘈杂声响，那是上课时播放的EDM，是教练嘴里毫不停歇的口令。

　　就在半小时之前，他们也曾被这样的声音所环绕。

　　“听说你要去银座店了，恭喜。”

　　闻言，健人的第一反应是意外，因为他不知道佐藤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谢谢，托您的福。”

　　佐藤的背脊又垮了下去，不甚宽阔的肩膀仿佛一座倾圮的桥，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年半的时间虽然很短，感谢你对我的指导和照顾。”

　　“我才是应该感谢您，经常来给我捧场。”

　　客套的场面话说尽了，试探与犹疑填满了晦暗的空洞，就像在进行着一场沉默的凌迟。

　　佐藤难耐地吞咽了一下，说话的音调怪异地升高了：“已经是最后了，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健人的嘴巴毫无感情地开合着：“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在银座店见到您。”

　　“我不会去的。”

　　斩钉截铁的拒绝令健人诧异，但他随即意识到这是对方在赌气，便耸了耸肩，将话说得滴水不漏：“无论您来或不来，我都会一直在店里等候着您。”

　　佐藤那轮廓漂亮的五官轻微地扭曲了形状，潜藏的情绪就从歪斜的缝隙里赤|裸|裸地钻了出来。

　　这或许是健人第一次在他身上觑见敌意与攻击性，可纵然是最为锋利的武器，在面对自己时也根本不具备威胁，反而更像是走投无路的挣扎，一如仙人掌软绵绵的刺。

　　“最后抱一下吧。”健人主动张开了双臂。

　　与梨可不同，佐藤的身体抱起来很硬、缺乏温度，并且在难以察觉地颤抖。

　　那个拥抱并未注入特殊的感情——起码健人没有。他们迅速地分开了，仿佛从未相拥过一般。

　　健人仔细打量着佐藤，光是从他死死咬住下唇的样子，就能读出这个人想从自己的口中听到些什么。

　　而即便他明白佐藤最为隐秘的感情，明白这应该是两人之间最后一次见面，健人还是选择了装聋作哑。

　　“再见。”他说。

　　佐藤并没有回答，好像只要他不回答，这场短暂的迷恋就会困在楼梯间封闭的世界里，永远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