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的crush时刻》露木七月

9、番外

　　“请问是佐藤先生的电话吗？”

　　“对，我是佐藤。”

　　“下午好，这边是您以前办过卡的ZN健身工作室，我们目前有一个再入会的回馈活动，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不用了。”

　　“哦，那不好意思打扰了，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挂断了电话，佐藤维持着相同的姿势久久不曾动弹，直到手机自动息屏。

　　居然沦落到要给几年前就退会的人挨个打电话了吗？看来疫情影响下的健身房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距离他最后一次去上团课，差不多过了有三年时间。佐藤忽然好奇起来：刚才的那通电话是谁打的？会不会是过去自己认识的教练？

　　然而任他如何仔细回想，也只能确定那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无法辨别出其它更具体的特征了。

　　重新坐直身子，佐藤心血来潮地打开彩色相机，找到了之前在健身房结识的朋友。

　　通过朋友的关注列表，他翻出了一个许久未曾点开的账号。

　　因为上了锁，所以普通用户无法看到其中发布的内容，显示在白色背景上的只有圆形的头像图片——那是一张结婚照，以及个人简介栏里简短的文字：kento nakagawa

　　不知道他是不是仍在当教练，如果是的话，那点工资不仅要养活自己，还要负担小家庭的开销，想必会非常吃力。

　　如今的佐藤几乎不会主动想起那段热衷于训练的日子，就像生命里诸多风化模糊的记忆一样，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自然消亡的过程。

　　假如往事的褪色是一场消无声息的剥离，那么与健人的最后一次见面，则是佐藤不愿去轻易触碰的沉疴。

　　他从未后悔过自己所做的决定，他只是对残缺的告别心有不甘而已。

　　没错，从健身房退会之后，佐藤又私下去找过健人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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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真，你真的很容易吸引到坏男人。”

　　“你是说你自己吗？”

　　身边的人眯了眯眼睛，刻意拖长的尾音里带着点撩拨的狎昵：“嗯，没错。”

　　停顿片刻，那人又补充了一句：“之前的那个家伙也是。”

　　“之前的那个家伙？”

　　“中川什么的，名字忘了。”

　　佐藤的脸上流露出了寡淡的苦笑，“你是说健人教练啊。”

　　温热的手指按住了他的唇瓣，就像在阻止佐藤提及触犯禁|忌的词语。

　　“不许你喊他名字。”

　　像猫咪那样顺势舔了口对方的指尖，下一刻，日向那如同向日葵般灿烂的声音，便在耳旁轰轰烈烈地绽放了开来：“好啊你，引火烧身。”

　　日向是佐藤现在的交往对象，目前是一名非职业演奏家。他从东京一所著名的音乐大学毕业一年多了，正在边打工边参加各种专业乐团的甄选。

　　两人的初次相遇，是在佐藤公司的天台。

　　与健人彻底分开后，他度过了一段浑浑噩噩的日子。佐藤试图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的感知，于是每天都是清早第一个到公司，晚上又尽可能拖着不回家，就是为了避免一个人独处。

　　清晨的办公室里散发着与平时不同的特殊气息，就像刚刚撕开塑封的全新纸盒。

　　照明尚未来得及全部打开，除了佐藤自己，就只剩下写字楼的维护人员在做保洁。

　　早起让疲惫的身体泛起了恶心，他忽然有些神思恍惚，本能地想出去吹吹风，呼吸新鲜空气。

　　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很高，比起地面，不如说离云层更近。顺着紧急通道一路走到底，佐藤熟门熟路地推开门，踏入了无人的天台。

　　攀在栏杆上，他出神地望着碧空如洗的蓝天，望着如水液般缓缓流动的半透明天光。微风轻柔地拂过脸颊，让人忍不住想要就此闭上双眼。

　　就在这时，有人从背后猛地抱住了他——佐藤大惊失色，脚下没站稳，连带着另一个人的体重直接摔倒在地。

　　“你可千万别想不开！活着肯定会有好事发生的！”

　　陌生的年轻男人将他牢牢扑在地上，面对着这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佐藤“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当时我真的被你吓了一大跳。”日后每每提起这件事，日向总是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

　　“不知道是谁在打工的时候偷懒。”佐藤笑他。

　　“别胡说，天台本来就是我负责的。”

　　为了维持生计，日向同时打了很多份零工，其中一份就是在写字楼当保洁。自那以后，但凡在办公室里遇见，日向都会悄悄留意起他的一举一动，就是生怕他做傻事。

　　由于佐藤习惯性地提早来公司，两人经常会在空无一人的天台上稍微聊个几句，久而久之也变得熟悉起来。

　　终于有一天，日向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你看起来老是心事重重的。”

　　那时距离佐藤退会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与健人之间发生的种种就像被捂烂的水果，发酵出了甜蜜到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

　　于是他小心地揭开了果实的外皮，将溃烂的内里磕磕绊绊地挖了出来。

　　“他根本就不喜欢你啊。”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日向的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在谈论午饭的口味、衣服的美丑、通勤电车的拥挤程度。

　　“非但不喜欢，而且特别狡猾。你对他表达好感，他来者不拒，就是一个劲儿地吊着你，不明说。”

　　佐藤又何尝不明白。

　　人们总是会对没有明确答案的事物抱有单方面的美好幻想，会一厢情愿地把一切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去推演。

　　或许佐藤眼中的健人并不是真实的健人，而是由过剩的感情所堆砌出来的漂亮空壳。

　　“可能我说话有些直接，从你的描述里我没听出那个人有什么好喜欢的。对待你的态度虽说不算冷淡，但也没有特别热情，况且他还是服务人员的角色。”

　　“至于长相，顶多能夸一句身材好，长得很有男人味，可绝对不是让人念念不忘的类型。”

　　“那种人，直得不能再直了。为什么你会期待从他那里得到回应? 再说你本来就知道他有女朋友。”

　　面对日向的质问，佐藤哑口无言。

　　他尝试用旁观第三者的态度，旁观起曾经的自己——那个男人似乎是病了，被一种着魔般癫狂的热症冲昏了头脑，变得脆弱而敏感，偏执又盲目。

　　“那你呢？”

　　“我？”日向气笑了，“我可是认认真真跟你表过白，请求你跟我交往的。”

　　他的嘴巴一向很甜，尤其在床上的时候，会趁着情|事的暧昧气氛说许多下|流却动听的荤|话。

　　“你的腿怎么能抬得那么高。”

　　佐藤细细地喘息，说起话来气若游丝：“我唯一值得骄傲的地方可能就是柔韧性了。”

　　这幕场景让人觉得似曾相识，然而此时的佐藤早已无暇思考。他仰躺着，任由脑海中肆意膨胀的空白贯穿过理智，撕裂掉过去的丑陋与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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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恐怕是我没有表达清楚，光是没头没脑地塞了张卡片，他不明白我的意思也很正常，毕竟本来就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我不应该让他来猜我的想法，而是应该直截了当地告诉他。

　　不，说不定是碍于店里的规定所以才必须跟我保持距离的，他的事业心那么强，我不能妨碍他工作。

　　还想再见他一次。

　　不能就这么结束。

　　直到佐藤再次站在北条大楼的门口时，那些虫卵般不断繁殖的猜想，仍旧在他的脑子里蠕动着。

　　他知道健人马上就要被调去银座店了，如果想为这段关系做个了断，那么只能趁现在。

　　根据健身房的课表，佐藤大致推算出了健人的午休时间。生怕被认识的人撞见，他远远地躲在便利店转角的阴影里，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他知道，健人肯定会过来买午饭。

　　如今的佐藤跟这家健身房不存在任何关联，他没有推开门的理由，也没有私下联系某一位教练的借口。

　　而他同样没有考虑过的是，健人究竟想不想见到自己。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最近的新闻一直在播报着樱花盛开的消息；新学年与新财年的到来令人无比期待，仿佛世上的一切都是崭新而充满希望的。

　　佐藤站在残酷的寒风里，居然丝毫不觉得冷，浑身的血管中正流淌着滚烫的情绪，连胸口也冒出了热气。

　　他执着地凝望着北条大楼的入口，视野就此被笼罩进了名为迷恋的万花筒，一对眼珠囚禁在狭小的筒眼里，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扭曲而斑斓的成像。

　　在那道五光十色的折射中，健人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佐藤的嘴角已经自顾自地翘了起来，他被双腿带着往前走去，就像一条听见了笛声的蛇。

　　即使分开了一个多月，想要见面的渴望还是分毫没有减退——这就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是他最终的决定。

　　“佐藤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等你。”

　　健人明显吃了一惊，“您是有什么事吗？”

　　“我有重要的话对你说。”

　　“抱歉，我必须马上回去工作。”

　　语毕，健人逃跑似的转过身，迅速消失在了北条大楼的入口。

　　而佐藤仍然站在原地，堵住胸口的热气一下子转移到了眼球背面，透过弥漫着湿气的视线，他眼中健人特有的温柔、亲切、耐心……全部变成了谎言的肥皂泡，一个接着一个，前赴后继地破裂。

　　感应门在面前重新合上，他被永远地留在了门外。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