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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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阑的请求引起了常青的注目。他自然是不知道话语的真实意味的,但能够察觉其中的不同之处。在他的印象里阑总是不够主动,或许是被最初的那段日子吓怕了,从此不敢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彼时的常青于德行上自暴自弃,又误解阑为一般的庸虫,每每使出命令的口气,反而更加剧双方的隔阂,他们也便越来越远。
可是当一切走上正轨,事情又在悄然变化。阑或许与常青最初见到的那个雌虫并无不同,只是少了些青春张扬,多了些温和柔软。
这有什么不好?人的生命中所需要的并不只有激情,甚至不必将其视作重要的片段。本就是溪流,就干脆平静地流淌;本就是沉潭,何必远慕江涛骇浪。
这并不如他最初所想,只是基于毫无情意的责任感;像机械一样地活着,这并不难,但没有必要。常青对阑……毕竟怀有期盼和感情。
“那么,就从表达开始吧。”
*
对阑来说,真实的表达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这些年来每每有情绪宣泄都是在压抑的气氛中度过的,因为害怕惹恼雄虫,他总是字斟句酌。如今却被告知自己要迈出那一步,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挑战。
他以为这至少要经过什么训练,雄主却只把他带到了一个地下餐厅。雌虫与亚雌来往于其中,他们打着饭,间或谈论着军事或政治的话题,心情总是很畅快。
一言不发的阑显得像个异类。
“快坐下吧。”
常青领了两份套餐,放在面前的空桌上,阑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之间让雄主自己去打了饭。
他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在常青催促之后才匆匆坐下。
“不要太拘谨,如果你想改变的话……”常青的语气很和缓,“把发生的一切都当做理所当然就可以。”
理所当然,雄主想要的是这样的态度吗?
阑低下头,想着自己应该怎么做,一边拿起了筷子。
这里的食物和军部没有太大区别,食堂用餐的感觉让他回想起自己还是小兵的时光。当时只是没头没脑地日夜训练,闲暇时畅想一下美好生活的图景,虽然艰苦但也很富足。那时自己也会谈论国家大事吗?也会和别人肆无忌惮地说笑吗?
走神间,常青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沿,阑抬头,才发现对方在注视着他。
“好吃吗?”
好吃吗?只是普通的菜色,却每一样都充满回忆。
阑点头,“好吃的。”
“有特别喜欢的菜种吗?以后可以安排管家给你多做些。”
雄主在询问他的意见。
周围的人经过他们时偶尔会注目,听到雄虫的问询后脸上浮现一瞬讶然,转头之间又笑笑消逝了。
如此平和。
如同二人之间的氛围。
“我喜欢西红柿。”
常青记下了。
他们又在别处转了几圈,把地下活动区的结构看了清楚;夜幕降临时,便乘飞艇离开。
“明天和历中将,该如何说呢?”阑忽然想起这件事。
“让他保持对我的怀疑,顺便试一试他的态度,如果他敢为了部下的利益向雄虫委员会挑战……说明他是值得拉拢的人选。”
阑明白了。
他们很快到了家,换上家居服,便回到卧室。在卧室门前阑还犹豫要不要跟上,常青伸臂揽住他打消了这个疑问。雄虫有时会直接进入正题,但今天却拿起一本书。
阑以为自己又要等待雄虫的阅读,常青却把他拉到床边,转头问他,“会念吗?”
封面是一种字母语言,阑没有学过,好在下面有文字翻译,他念出声来,是“飞鸟集”。
“读给我听。”
阑紧张地打开书的扉页,入目的仍然是两种语言,他不会读诗,只好一字一顿地念道: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去了。
秋天的黄叶,它们没有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那里。
“stray birds of summer come to my window to sing and fly away.
and yellow leaves of autumn, which have no songs, flutter and fall there with a sign.”
阑扭头看去,却见常青闭着眼睛,毫无停顿地背下来这段文字。他低着眉头继续念,甫一开口,对方便用另外的文字接了上来。
声音形成了奇怪的重叠,跟着常青的声调起伏,阑也渐渐理解了文字中的抑扬顿挫,摸索着继续读下去,似乎也没那么困难了。
他们念到第十段,常青按住了阑的手。
“有什么感觉吗?”
阑卡在那里,一瞬间变成了文化课上被老师叫起来的孩子,空白的大脑想不到一句应对的话语。
常青只是看着他,等待,等待。
“我不懂的,雄主。”
阑以为会从对方眼里看到失望,但是没有。对方眼里是写着早已预料的平静,让阑感到庆幸又伤心。
“没关系,”常青摸着阑的脑袋,“这不重要。说与不说都是表达的权利,有与没有都是表达的内容。阑,现在开始大胆一点吧。我们开诚布公,与过去告别。”
那天晚上常青破天荒地问了阑舒不舒服。雄虫是不必征询雌侍的意见的,但常青其实并不喜欢木偶。雌虫的依恋和乖顺一度让他心满意足,但封闭的内心和虚假的情意却非他所求。因为认识到自己的真正心愿,常青便想要打开伴侣的心房。
正襟危坐之时尚可缄口不语,意乱情迷之际安能珠蚌紧阖?
“雄、雄主唔……”
………………
………………
哎反正问了一下话,旁白描述了一下感觉。
“我不知道,雄主……但是,好像要溢出来了一样,有什么东西,从心里面……”阑抓住常青的手,反腕的姿势让他不便,却显得他更加SQ。他的眼眶是红的,泫然欲泣的样子仿佛丧巢的孤雀,但悲伤与快乐何其相似?雄虫的精神丝如网如茧,把他牢牢地束缚在自己的天地,每一道表情每一丝情绪都无法逃脱这道网,可那些炸裂的迷茫的思绪的碎片里,失却了痛苦和伤心的影子。
常青抚摸雌虫鬓角湿润发丝的手变得温柔而怜悯了起来,似乎从自己恶劣地窥见的记忆中感受到罪恶。
“乖。”常青没有再用那张磨人的乐欲的网逗弄阑,精神线的抚慰渐渐平缓,过于强烈的刺激只是一种折磨罢了,他现在不想这么干。
“你很听话了,阑,我教什么你都会好好做;我会喜欢你的。”
低沉的话语仿佛魔咒,渐渐让阑从无端的情网中解脱出来,陷入沉静的欢喜中了。
睡眠,带来今夜最后的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