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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争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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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大家照例留宿。
叶臻睡了一天,晚上没了困意,索性裹着毯子抱着热水袋,挪去一楼的大沙发上。
一楼的北侧的墙壁是透明的玻璃,发凉的月色透过玻璃照进来,周围樟树环绕,影影绰绰的树影映在沙发上,显得格外幽静。
昏天黑地的忙碌过后骤然放空,叶臻抱着膝盖发呆。
身后响起脚步声,她循声回头
“四哥。”
沈秦端着两杯热牛奶,搁在茶几上,在她对面坐下。
“很少听你喊我四哥。”他随口道
叶臻‘嗯’了一声,“毕竟三哥也在。”
沈秦没接话,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端着牛奶,并排坐着。
小乡村地势空旷,树多房子少,北风肃肃,吹得周围的樟树树叶沙沙作响,
“什么时候回学校?”沈秦问
叶臻摇摇头,“不知道,看导师的安排。”
“你还回深城吗?”叶臻问。
沈秦透露过要跳槽去临城。
沈秦含笑回视,两人对视片刻,心照不宣地笑了。
“三月份入职,就在市中心。”
“真的!”叶臻有了精神,“那你住在哪里?打算买房吗?”
沈秦点头,“年后再看,两三年内不考虑买房,先租套公寓。”
叶臻想到什么,神色莫名,“我有一个猜想。”
沈秦挑眉,叶臻提醒他,“我那套公寓是二居室。”
沈秦循着她的话略微一想,脸色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叶臻知道他明白了,表情颇为无奈。
秦齐巧和秦齐盼两姐妹无话不说,沈秦要去临城工作的事,秦齐巧一定会告诉妹妹。而叶家在临城有房子,刚好还是两居室。
接下来的发展可想而知,秦齐盼一定会提议让沈秦住进去,而秦齐巧一定满口答应。
叶臻觉得,如果是沈秦,她不会抵触。
但沈秦的考虑却不同,他习惯一个人生活,以前和同事合租,大家的交往是点到为止。可叶臻不同。血缘意味着责任,一旦距离近了,大小事都不可能互不干涉。
沈秦的责任感过分强烈。他做人做事一直界限分明,因为对他来说,一旦和对方的羁绊过深,他就会对对方产生深切的责任感。
这就导致他与人相处的方式十分极端。他习惯给人划圈,圈外的人他毫不关心,但一旦把对方纳入圈内,不管对方愿不愿意,沈秦都会竭尽所能地庇护。
而血脉相近的人,生来一只脚就踏进了他的圈内,平常没有来往且罢,一旦离得太近,照顾对方就会被沈秦默认为自己的责任。
他并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叶臻没有注意到他过分冷淡的反应,忽然又笑
“我猜姨妈一定会提这件事。”
沈秦不想说话。
身后传来一阵吵闹,秦幸拔腿狂奔过来,身后是趿着拖鞋穷追不舍的秦书清,秦尚和秦瑶则笑着看戏。
秦尚一屁股坐在叶臻身边,极其自然地顺走叶臻的暖手袋。
人一多,地方就显得逼仄,大家热热闹闹地挤成一团。
干坐了一会儿,秦瑶起身往厨房走,问:“你们喝不喝玉米汁?”
秦尚舒舒服服地捂着热水袋,回道:“喝茶吧,晚饭腻着了。”
秦瑶了然,去客厅茶柜里翻茶叶,沈秦叫住她,“二姐等等,我带了两罐凤凰单枞回来,等我上楼拿。”
叶臻看在秦尚私发的红包的份上,不和他计较暖手袋。
秦尚摆出十足的哥哥的谱,踢了秦幸一脚,“自己去热牛奶去,未成年少喝茶。”
秦幸从小没少被秦尚武力镇压,灰溜溜进了厨房。
沈秦踩着楼梯下来,往叶臻怀里丢了只狗狗形状的热水袋,才进厨房帮着秦瑶泡茶。
外公外婆好茶,他们这群小辈多少都会一点。
秦尚刚拿过去的暖手袋已经温凉了,这会儿暗搓搓地向狗狗伸出魔爪。秦书清‘啪’得一声,在秦尚手背上一抽,秦尚也灰溜溜地挪远了。
“秦幸,大晚上你敢喝可乐我就去告诉你妈。”厨房里传来秦瑶的威胁声,秦幸气得跺脚,气冲冲地回了句“告状精,老巫婆”。
秦瑶手里端着托盘,腾不出手教训他,被他一溜烟跑了。
秦尚问:“糯糯,年后你们家是不是去滑雪?”
叶臻点头,“我爸妈去。”
秦尚啧啧道:“真可怜,小姨姨夫出去玩又不带你。不过栾城的雪场还不错,秦瑶她们一家子上周刚回来。”
秦瑶递给秦尚一盏茶,笑着问:“说我什么呢?”
秦尚接过茶,闻了闻,叹道“凤凰水仙,小四这茶不错。”
又道:“说滑雪的事呢,要不咱们年后也开车去玩?”
沈秦率先拒绝,“有事,去不了。”
秦尚抿了一口茶,笑道:“小四,不是我说你,你成天把工作看得比命还重,都快过年了,能不能有点人生乐趣。”
没等沈秦开口,另一个同样没有人生乐趣的叶臻接着说,“我也要改论文。”
秦尚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指着叶臻恨铁不成钢:“以后你也是个工作狂,跟着小四不学好。”
叶臻砸了一个抱枕过去,秦尚伸手接住,笑眯眯地垫在背后。
兄妹俩低估了家长们的行动力。次日早饭时,秦齐巧瞅瞅边上正安静喝粥的沈秦。
“糯糯啊,”
她一开口,沈秦的额头就开始隐隐作痛,开始后悔没跟秦尚他们一样睡个懒觉,避开和长辈一起吃早饭。
“你妈说你临城那套公寓里还有个房间空着是不是?正好沈秦明年去临城发展,不然你收留你哥一阵子。”
两位老人都在,沈秦不会在这个场合和她呛声。
知儿莫若母,秦齐巧深知这一点,才着意挑在这个时候提。
餐桌上,几乎所有的长辈都在场,一听这话,纷纷来了兴致。
叶臻昨天察觉到沈秦并没有这个打算,想着先回绝,秦齐盼却一拍巴掌,乐滋滋地开了口
“当然好呀,糯糯还小,想到她一个人在临城我天天都睡不好,”
“小四去了正好替我管管她。”
这话不对味,叶臻面色不虞,语气发冲,“关我什么事?”
叶东明直接训斥:“叶臻!”
叶臻被秦齐盼张口就来的罪名和叶东明毫无底线的袒护梗得胸口发闷,她沉默地移开眼。
秦齐盼毫无所觉,反而笑眯眯地满口哄她:“好啦好啦,妈妈开玩笑的。”
“不要闹哦,我们说你四哥的事呢。”
叶臻直接放弃争辩。
两位老人向来疼叶臻,当初叶臻高考报志愿,他们都不愿意让她出省。一听这事儿,连连点头。
“这样好,糯糯年纪小,小四住那儿又省事,两兄妹还有个照应。”
“是省事,盼盼说家里家具都齐,还靠地铁站公交站,交通也方便。沈秦先住一阵子,以后也在附近买个房子。”秦齐巧见老人们配合,更加热络。
长辈们最希望亲戚住在一处,热热闹闹最好。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把兄妹二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甚至连沈秦未来房子的地址户型都替他选好了。
当事人完全没有发言权,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比起这件事本身,他们更抵触的是家长们什么都要一手操办的行事。
亲密的家庭关系给人温情,但也会导致个体的丧失。每个人首先是特定的身份,然后才是自己。
他们做的每个决定,都会因为受到众多以“好意和关心”为名的亲人们的影响,被迫偏离本心的选择。
甚至于沈秦早就搁下碗筷面无表情地走开,却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席。
叶臻既愤怒,又无力。
小时候以为当自己长大了,就能决定自己的生活,现在看来这无关年纪,即使她读到硕士,也依然没有足够的发言权和决定权。
争端持续到春节拜年。
沈秦和秦齐巧各执一词,都不松口。
对双方来说,这早已经不是住哪儿的问题,而是母子力量的角力。
他的态度从最初的犹豫上升到彻底的抵触。二十多年的母子战争让他深知,任何一次让步,都会换来秦齐巧的步步紧逼。
秦齐巧则是一如既往地感到不理解和愤怒,在她心里,这个提议毫无疑问两全其美,她无法理解沈秦的固执,正如她无法接受家长权威被削弱。
作为无辜涉事的第三方,因着这件事,两兄妹的关系再次回到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