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向潇湘我向秦》岁聿其莫

4、第 4 章

　　元旦过后，叶臻越发忙碌。
　　大四没课，她身边的同学除了找工作，就是忙毕业设计。
　　叶臻年前计划把两项毕业设计做完，加上她线上接了几桩代数据分析和建模的活，忙得天昏地暗。
　　肖泽对她温和许多，主动帮叶臻梳理了毕业设计。
　　他是货真价实的学霸，有他的指导，叶臻的进度顺利许多。
　　一天天的，很快就到了年末。
　　饶是外公外婆接连催促，叶臻还是直到小年前一天深夜，才从临城飞回桉城。
　　叶臻家里的传统，每年小年夜都去外婆外公家吃小年宴。
　　外婆家在乡下，深夜，三哥秦尚照例开车去机场接叶臻。
　　沈秦回得更晚，事务所年审是最要命，沈秦连续几周熬夜，才带着一堆工作，赶上了小年夜的晚饭。
　　因着外公外婆健在，几家人感情极好。长辈小辈对这顿小年夜饭看得很重，每年无论多忙，都会尽力在开饭前赶回来。
　　叶臻妈妈秦齐盼行四，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因此叶臻也有一打的表兄弟表姐妹。
　　外公外婆和大舅在农村老家生活。因为每年小年夜所有人都得留宿，农村地价低，为这每年一聚，五家人一商量，由大舅二舅出钱建了栋四层的乡村别墅，其他三家负责一应装修家具，权当孝敬父母。
　　二舅当过十多年的厨师，历年晚饭由他掌厨。客厅摆开两张大圆桌，乌泱泱地坐了两大桌人，长辈们一桌，小辈在次席另开一桌。
　　叶臻这辈一共有6个孩子，除了叶臻和最小的秦幸，其他四个人年岁不差太多，从小一处玩，十分融洽，所以开席也没有长辈那一桌按长幼次序落座的规矩，往往都是瞄准自己中意的菜摆在哪儿，然后凑过去坐下，十分随心。
　　叶臻和沈秦上个月才见过，两个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坐在一块儿。
　　碗筷摞在沈秦面前，他一边给往两边递碗筷，一边问：“什么时候到家的。”
　　叶臻凌晨三点到的外婆家，白天睡了个天昏地暗，脸色才没那么吓人。
　　“昨晚十一点下的飞机，三哥接我回来的。”
　　旁边的三哥秦尚调侃她：“糯糯回来路上还跑代码呢。”
　　“糯糯，你都功成名就了，还这么‘天天向上’干嘛。”
　　叶臻小名糯糯，叶臻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这个小名一定是她妈取的。
　　一众兄弟姐妹里，叶臻和大她8岁的秦尚最熟。她和秦尚说话随意惯了，这会儿指着眼下乌青，木着脸道：“哥，风凉话大可不必。”
　　秦尚知道叶臻还房贷的事，幸灾乐祸道：“小姑姑父可真是亲爹妈，秦瑶那房子的首付我爸可一分都没舍得让她出。”
　　二舅秦齐衍出了名的疼女儿，叶臻有些泛酸。
　　秦尚笑眯眯地挑事：“你可以跟奶奶告状。”
　　秦尚的妻子虞珊抱着3岁的儿子，用力撞了一把秦尚的胳膊，“挑祸呢你。”
　　叶臻深以为然地点头，“要是我爸知道我告我妈的状，今年我就不用在家里过年了。”
　　虞珊笑道：“没事，到时候你来三嫂这儿，我把秦尚赶出去。”
　　沈秦含笑道：“我家就不行了，你前脚来，小姨后脚就能得到消息。”
　　沈秦的母亲秦齐巧疼妹妹也是出了名的。
　　秦尚大笑，又摸摸她的头，小声道：“晚上给你发红包。”
　　叶臻眼睛一亮，矜持地给虞珊夹菜：“三嫂，吃鱼。”
　　秦尚奇道：“你马屁是不是拍错人了。”
　　叶臻一字一句说得认真，“你们家三嫂管钱。”
　　秦尚和虞珊笑得止不住，虞珊笑着说：“你还说糯糯笨，糯糯精着呢。”
　　叶臻的二表姐，秦尚的龙凤胎妹妹秦瑶坐在对面，一直注意着他们，打趣：“我可抓住了啊，阿尚和糯糯说悄悄话呢。”
　　坐在虞珊身边的大表姐秦书清无情揭发：“老三要给糯糯发钱。”
　　最小的弟弟秦幸才高三，大声抗议：“我也要！三哥，我可是唯一的未成年。”
　　秦书清迈入30后尤恨别人提年龄，冷笑道：“未成年了不起？毛都没长齐要什么红包。”
　　秦幸这些年胆子肥了不少，张口就来，“未成年人年纪小，能吃能睡不发胖，你说牛逼不牛逼。”
　　他一见秦书清磨刀霍霍面色狰狞，立即往大姐夫身边缩：“姐夫，你快管管你们家母老虎。马上要奔四了还和未成年计较。”
　　‘奔四’二字一出，众人均倒吸一口冷气，怜悯地看向秦幸。
　　众兄弟姐妹中，秦书清最不能惹。五个孩子小时候都被大姐姐拧着耳朵揍过。以至于之后谁家孩子太皮，长辈们舍不得动手，就直接提溜到秦书清面前。捂着耳朵等半个小时，再提溜回来，人就打乖了。
　　所以给秦书清送嫁时，大家哭得真心实意。
　　秦幸初生牛犊，张嘴就在秦书清的雷区跳舞。
　　秦书清的脸色黑透了，二话不说，单手拧着他的耳朵把他从座位上揪起来，阴恻恻道：“奔四？你说谁奔四？”
　　秦幸疼的嗷嗷叫，还梗着脖子不服气：“谁奔四我说谁，你就是嫉妒我年纪小。”
　　他哭嚎着：“妈，救命啊，大姐姐要掐死我。”
　　她们闹作一团，其他人在一旁煽风点火，秦书清的一双儿女更是笑嘻嘻地鼓掌给妈妈加油。
　　她们闹的动静太大，终于惊动了长辈们。小舅妈听着秦幸没大没小的话，重重地把碗往桌上一磕，怒道：“秦幸你给我闭嘴。”
　　又冲秦书清道：“清清你只管动手，打坏了算你舅舅的。”
　　秦书清才不会客气，双手并用，一手揪耳朵一手掐脸蛋。
　　秦幸惨叫连连，疯狂挣扎。
　　大舅听不下去，咳了一声，叫住秦书清：“阿清。”
　　秦书清这才偃旗息鼓，两个宝宝鼓着肉嘟嘟的小手也咯咯地笑，闹着要妈妈抱。
　　其他人拼命忍笑。
　　叶臻乐不可支地对秦幸眨眼，又被秦幸凶狠地瞪回去。
　　忽然，上席的外婆开口：“糯糯啊，你来，跟外婆一起坐。”
　　叶臻脸上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秦幸噗嗤一声，无声地笑得倒在大姐夫手臂上。
　　叶臻小声问沈秦：“外婆是不是喊错了？”
　　沈秦忍笑道：“没错，是你。”
　　叶臻难以置信，又问秦尚，“外婆真的不是喊四哥？或者小六，小六明年高考。”
　　秦尚啧啧地摇头，“可能小四皮实，老人家教训不动了，今年想换个人。去吧糯糯，螃蟹我会给你留一只的。”
　　秦幸也幸灾乐祸地催她：“五姐快去快去，奶奶等着呢。”
　　叶臻面无表情地在心底给秦幸记了一笔。
　　“四哥，我觉得我是在给你挡灾。”
　　临走前，叶臻凝重地对沈秦说。
　　沈秦夹了一筷子虾放她碗里，淡定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去吧。”
　　他们家有个不成文的习俗，每年小年夜饭，长辈们都会钦点一名小辈来上席，去面对五家长辈的耳提面命。谁都知道，每年被钦点上桌的人一定是过去一年或者未来一年的特别关注人士。
　　因着沈秦找对象的事，这两年和长辈同席的殊荣一直都落在他头上，二姐秦瑶初孕都没抢过他的‘风头’。
　　今年沈秦依然一如既往地单身，所以他们都默认了今年也是沈秦。
　　叶臻心中惴惴，但面上风云不动。她在外婆身边一坐下，就被外婆慈眉善目地抓住手。
　　“我们糯糯出息啊，保研了。”
　　“听秦尚说，糯糯今年参加比赛，也拿了好多奖呢。”二舅妈笑着附和。
　　秦齐盼‘哎呦’一声，倚着丈夫眉开眼笑，“还好啦，二嫂你再夸她，她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从来没翘过尾巴的叶臻木然道：“妈，要不要我和舅妈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参加这些比赛？”
　　叶母当即嗔笑：“糯糯别闹，吃饭呢。”
　　大舅秦齐呈也赞许地点头，“临大的研究生也很不错的，不比本科难考。”
　　众人一面应和，挑学习、独立、懂事等等几个方面依次夸了一遍，夸完再夹一筷子菜，以资鼓励。
　　夸过几轮后，终于，一直没开口的外公清了清嗓子，众人都停下筷子，等着老人家开口。
　　叶臻面如止水，也坐直了身子。
　　外公先礼后兵，给她夹了一块肥瘦相宜的红烧肉，才慢慢开口：“臻臻过完年22了吧。”
　　“20岁零7个月。”叶臻纠正，叶东明一个眼神让她憋屈地改口，“是22。”
　　外公笑：“虚岁22嘛，一样的。”
　　“读完研就25了。”
　　他笑眯眯问“有没有对象啊？”
　　叶臻心下尴尬，摇头道：“没有。”
　　外公道：“有就要说，不要骗外公。”
　　他话锋一转，锐利道：“没有就该开始找了。东明啊，你们夫妻也别成天忙工作，平常替糯糯多注意。”
　　“家境不用特别好，糯糯养得起自己。只要男孩子人品可靠，踏实能干。”
　　“25岁成家就不早了。”
　　叶臻从不敷衍长辈，认真道：“外公，25岁不晚。很多读研读博的人都是30以后才成家。”
　　大姨秦齐巧闻言眼神一凛，似乎又看到了另一个沈秦。她正色道：“糯糯，25岁不早了，你可不能学你四哥，眼见30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说出去我的脸都丢光了。”
　　“你一个女孩子，绝对不能学他.”
　　“不然你爸妈要愁死。”
　　叶臻立即明白了自己今天被叫上桌的原因，因为沈秦的前车之鉴，长辈们对小辈的婚育思想严防死守，生怕再出一个沈秦。
　　沈秦的拒不配合让秦齐巧操碎了心，“姨姨不是叫你马上结婚，你现在还是以学习为重，但是可以开始准备了。”
　　“身边有什么优秀的男孩子，可以交个朋友。”
　　“你看沈秦，整个春节，一个小姑娘的电话都接不到。”
　　“上个月给他介绍王家的女儿，多好的姑娘，又漂亮又懂事，学历也配得上。他倒好，人家给他发消息，他只回嗯啊哦，人家姑娘都气哭了。”
　　大姨一提到沈秦，有几箩筐的话要抖落。
　　“我辛辛苦苦给他搜罗来这些好女孩的联系方式，他一个都看不上。还以为自己多稀罕，除了长得好看点，好看能顶什么用。”
　　秦齐巧宛如机关枪，一张口叭叭叭，历数沈秦的‘累累罪行’。
　　另一桌早安静了下来，全竖着耳朵听，秦瑶和秦幸笑得趴在桌上，两个人的肩膀挨在一起一颤一颤的。
　　这种场面沈秦早就习以为常，他面无表情地背对着秦齐巧，在众人同情揶揄的目光里安静夹菜。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沈秦现在的心情坏到了极点。
　　叶臻听得满心尴尬，最后趁秦齐巧口干舌燥，暂时修整的时机，生硬地转移话题，
　　“舅舅，小六寒假没补课吗，高三是不是一模了。”
　　秦幸没想到吃瓜吃到自己头上，又惊又气：“五姐！”
　　秦幸的成绩是小舅妈一手抓，小舅只知道大概，“一模还没吧，最近就是一个期末考。”
　　外婆对小孙子的成绩关心地不得了，忙问：“蛋蛋期末考得怎么样，第几名啊。”
　　秦幸小名蛋蛋，小舅妈冷哼一声：“秦幸你过来，自己说，你这次考了几分”
　　外婆也连连冲他招手，“蛋蛋来，来外婆这里。”
　　秦幸端着碗欲哭无泪地走过来，叶臻松了一口气，迅速起身‘让贤’。
　　一顿饭吃得半是欢喜半是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