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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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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到酒店说长不长,说远不远,在宽敞公路上行驶了大约十五分钟便到了。
临下车前,女人又递了张名片,说:“这边不好打车,如果要出行,可以直接打给我。”
唐宁接过卡片,道了声谢。
杜斑酒店从外看是栋两层的灰色石头建筑,附近种着笔直□□的云杉和落叶松。
女人离开后,他们拖着行李箱进入酒店,推开酒店大门,暖气扑面而来。
大厅里放着不知名的纯音乐,前台的服务人员用手支着下巴,昏昏欲睡。
见简方达和唐宁两人进来,那名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服务员立刻就站直了身子。
“请问有没有预定?”
简方达点点头,说:“有。”
他从背包里翻出护照,递了过去。
服务员接过证件,将两人信息输入电脑,确认信息, “两间房?”
她说这话时,偷偷打量了简方达和唐宁一眼。
简方达自动忽视了那探寻的目光,他大概猜出了是为什么,“是。”
“好的,请稍等。”
两分钟后,服务员递过来两张房卡,还有他们的护照,说:“二楼左转,2383和2384。”
接过房卡护照,简方达问:“酒店现在还供餐吗?”
他们本想出去吃点东西,可考虑到现在天色已晚,再加上长途旅行已叫两人精疲力竭,早就没了心情。要是酒店供餐,倒也省得外出了。
服务员略带歉意说:“不好意思,晚餐在九点半之后就不再供应了。”
简方达点点头,示意没有关系。
两人按照指示上了二楼,房间就在二楼左手边一条长廊的尽头。
他们将行李送入房内,坐在桌子前商讨晚饭着落,最终决定点顿外卖对付一下。
打开手机,不出所料,外卖选项并没有多少,他们对着手机挑选了几分钟,意外发现了一家快餐中餐厅还在营业。
点击进入餐厅页面,评分竟然还挺高。
简方达问:“中餐行吧。”
“行,随便吃点儿。”
简方达选了两个菜,把手机递给唐宁,“你看看吃点什么?”
“都行,随便点吧。”
简方达便又选了两个菜,加了两份米饭,按下确认键。
半个小时后,门铃声响,外卖送到,简方达开门取餐。
先打开一盒宫保鸡丁,腾腾热气伴随着菜香涌了上来。
先前他们还担心北欧人力效率低下,再加上外面天冷,饭送到时会不会已经凉了,现在看来,是两人多想了。
他们把剩下的餐盒打开,简方达拿了一份米饭放到唐宁面前,又递过去一双筷子。
两人没有多说,开始吃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两人太饿的缘故,他们本不抱期待的快餐,竟也吃得极香。
这顿饭两人都吃的有些撑,收拾完垃圾,他们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唐宁突然就笑了。
简方达问:“笑什么?”
她说:“哪有人像咱们一样,不远万里来到国外,第一顿饭吃的竟然是中餐。”
于是,简方达也笑了。
简方达在唐宁房间了又呆了十多分钟,看了眼时间,已经临近凌晨,他说:“时间不早了。”
潜台词是可以休息了,他要走了。
唐宁坐在床上直勾勾地看着简方达,“睡不着。”
“怎么了?”
“估计是飞机上睡太多了。”
简方达说:“那也要睡,不然时差倒不过来。”
唐宁有些泄气。
她其实是想要简方达留下来陪自己的,自从生病以来,她觉得自己逐渐返老还童,变得脆弱,变得随意,变得依赖他人。
简方达从桌子上收走饭后垃圾,“有事找我,我就在隔壁。”
他说完,笑了笑,唐宁也回以微笑。
他关上了房门,唐宁突然觉得有些寂寞起来。
从唐宁屋里回来,简方达将行李安置好后,又去洗了个热水澡。
他坐了一天飞机,先前还不觉得,等到了房间里,才发觉浑身酸痛疲倦到了极点。
洗完澡,他觉得好多了,便靠在床上,打开电视,随意找了个频道看。
电视里放的是一档当地的娱乐节目,他看了会儿,是个稍显无聊的节目。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嘀的一声,一条短信进来。
他解锁手机,果不其然是唐宁发来的。
——睡了没?
——没有,怎么了?
——没怎么,睡不着,你在干嘛?
——看电视。
——什么电视?
——有些无聊,看这个你估计就能睡着了。
唐宁发了个白眼的表情过来。
简方达忍俊不禁,他甚至能想象得到唐宁做这个表情的样子。
——你闭着眼,在床上躺着数水饺,一个水饺,两个水饺,三个水饺,一会儿就能睡着了。
——为什么不是数羊?
——这是误区,外国人数羊是因为羊和睡觉的发音相似,咱们说中文的,应该数水饺才有用。
——真的?那我试试。
过了五分钟,唐宁那边没有短信再发过来。
他想,她应该是睡着了。
那一晚简方达也睡得深沉,他甚至还久违地做了场梦。
梦里是他和唐宁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简方达第一次遇见唐宁,是在那年的四月份。
他收到请柬,参加一位大学同学的婚礼。
他原先是不想去的,他大学那会儿就和这位新婚的同学不算熟悉,更何况是毕业五年后连人家长相都记不清的今天,就更是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个曾经的同学,现在的陌生人贡献数额不菲的份子钱了。
然而当天晚上,他就收到了来自大学宿舍长常志打来的电话,电话里常志软磨硬泡,劝说简方达务必参加。
“到时候大学毕业之后留在A市工作的同学都会去,正好咱们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聚聚。”
仿佛是害怕简方达依然拒绝,他在末尾又加了句,“不来就是不给我面子。”
短短几个字,杀伤力极大,最让人讨厌,却又最让人难以拒绝,尤其是对简方达这样的老好人来说。
于是,他叹了口气,只能应下。
婚礼是在当地一个有名的酒店举办的,简方达到的时候,是常志下来接的他。
老实说,见到常志的时候,简方达差点没能认出他来。
他和常志也就在刚毕业那两年见过几次面,后来因为一系列原因渐渐断了联系。
他对常志的印象仿佛还停留在过去,那个干净消瘦的少年,可这才几年没见,他竟完全变了个模样,面部出油长痘,身子明显发福。
简方达试探性地叫了声,“宿舍长?”
“哎,方达。”常志闻声,笑呵呵地走过来,拍了拍简方达的肩膀,上下打量一番,“你小子过了这么久,真是一点没变。”
简方达看着常志明显鼓起的肚腩,也昧着良心回了句,“宿舍长你也没变啊。”
常志摸了摸肚子,呵呵笑了两声,“你就别笑话我了。”
新郎出手阔绰,包下了三楼一整间宴会厅作婚礼现场。
常志带着简方达来到电梯门前,按下按钮。
等电梯的时候,常志随口问道:“份子钱你打算随多少?”
这事儿,简方达还真没认真想过, “你给了多少?”
“三百,大家都是三百,你也给三百,意思一下就行了。”
简方达点点头。
这两年他工作挣了钱,再加上他平时不怎么开销,攒下不少钱。
三百对他来说不算多,只当是吃顿不怎么合算的自助餐。
他正想着,电梯门开了。
里面站着个人,一个女人。
那是简方达第一次见唐宁。
你不能说她有多漂亮,但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那天她穿一身灰色的刚过大腿根的短风衣,一头微卷的长发披在身后。
她的五官不是现在大家推崇的那种小嘴大眼的长相。
眼睛不很大,单眼皮,涂着口红的嘴唇偏厚,但很火热,很像某个港星。
除此之外,他还觉得这人挺高的,穿上高跟鞋大概有一米七吧,这在女人中算是高个子了。
简方达看得有些怔住了,愣在了原地,也忘了给女人让道。
见他不动,常志赶紧低声提醒,简方达这才反应过来,慌忙站到一旁。
女人见状,对着两人轻轻笑了下,以示谢意,然后便侧身走出去了。
女人走后,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待电梯门关上,常志这才感慨了句,“美女啊。”
简方达“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这闷包,”常志调笑说:“刚刚眼睛都看直了。”
听到这儿,简方达的脸腾地就烧了起来,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他打小就是那种禁不起调侃的人,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
常志嘿嘿一笑,又说:“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是个雏鸡。”
简方达低头笑了笑,“没遇到合适的。”
“哪有这么多第一眼就合适的,要多相处相处才知道。”
简方达呵呵傻笑了两声,没有说话。
常志还想说些什么。
幸好这时电梯带着他们到了三楼。
出了电梯,常志轻车熟路地领着简方达来到宴会厅,现在才刚过十一点钟,大厅里人不算多。
在门口一张小红桌子前登记完份子钱,简方达便随着常志往里走,七扭八拐,两人在两张桌子前停下。
见到简方达来,刚刚还在热烈讨论的众人短暂地停顿了下,齐溜溜地扭头看着他。
他们在看简方达,简方达也在打量他们,一溜看过去,有熟悉的,有陌生的。
常志笑着为大家介绍说:“简方达,咱们班学委,大家还记得吧。”
这时立马有人站起来,笑着搂住简方达的肩膀,“记得,记得,肯定记得。”
简方达不确定他究竟有没有认出自己,但自己确实是没认出他来。
婚礼还有一会儿才开始,一群人坐着谈天说地,工作生活。
他们说,简方达听。
有的毕了业出国深造,有的家里有钱继承家产,但绝大部分人和简方达一样,在毕业后,只是找了个一般的工作,过着一般的生活。
“对了,简方达你现在在做什么?”常志问。
处于这场谈话边缘的简方达倒是没想到自己会被谈及,刚刚还在神游天外的他反应了会儿,才回道:“没什么,就写点东西。”
有人起哄说:“写东西,大文豪啊。”
一个简方达眼生的男人说:“写了什么书啊,有时间也让我们拜读拜读呗。”
简方达说:“就随便写着玩的。”
简方达记得自己上高中的时候,偏科偏的厉害,语文次次一百三朝上,但数学总是在一百分左右徘徊。
那时他就在心里暗暗许了誓,大学绝对不上和数字有关的专业。
可高考结束后,在爸妈苦口婆心劝说下,他还是放弃了就业前途不明朗的汉语言专业,改学了会计。
简方达的大学生活也是得过且过,他不喜欢这个专业,可也不讨厌,门门功课不突出,但也没挂过科。
终于混到了大四,班里同学都开始出校门找实习工作了,只有简方达,整天待在宿舍了看剧,打游戏。
简方达成为作家完全是个意外。
某天他在宿舍上网浏览论坛的时候,心血来潮发了篇自己写的游戏同人文,没想到反响还不错,收到了几百条评论。
简方达受到了鼓舞,又陆续发了几篇文章,没过多久就收到了出版社编辑的私信,向他约稿。
就这样,简方达走上了写作的道路,几年下来,虽然不至于红爆网络,但也有了一批忠实读者,每个月挣的钱足够自己衣食住行,还能剩下来不少。
他们这一桌有说有笑。
而在这个过程中,简方达始终像是个局外人一样,低头吃饭,不发一言。
大学那会儿,简方达就不怎么爱说话,除了同宿舍的,他在班里也没什么交好的朋友,属于班里的边缘人物。
而自打毕业以来,他就更是淡出了大学的朋友圈子,没怎么和以前的同学见面联系了。
以前不熟,现在就更是无话可说了。
坐着无聊,简方达借口去卫生间。
在回去的长廊上,透过窗户,他瞥见窗外一抹绿色。
那是酒店后的一大片园子,种满了高大树木,绿树掩映下还能看到假山和白色的大理石雕塑,其间甚至还有条小溪,蜿蜒穿过树林消失在绿树尽头。
也许是那座精致园子的绮丽诱惑,也许是这场婚礼对简方达来说实在无聊,总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下了楼,出现在那座园子门口了。
酒店隔音效果很好,简方达走在园子里一点也听不到酒店内的欢声笑语。
园子里的小路用石子铺就,褊狭的道路旁是各式花草树木,富有年代感斑驳却又不失精致的石刻与金属制品错落其间。
他在园子里随意逛着。
不知是他自己越发孤僻,还是多年未见大学同学,刚刚的谈话只让简方达觉得浑身不自在。
直到现在,他才觉得内心平静了一些。
他估摸着时间,离席大约十分钟了,是时候回去了。
就在这时,明明前一秒钟还是大晴天,转眼就乌云密布,下起了豆大的雨。
然而他已经深入园林,只能狼狈地寻找能够避雨的地方。
幸好在他前面不远处有个石头亭子,他匆匆跑了过去。
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叹了口气,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这时候,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一抹人影。
他没有想到这里会有人,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吓了一跳。
那人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嘲弄。
简方达不服气地寻声看过去,只见一棵硕大的延伸进亭子里的芭蕉叶后坐着一个女人。
他再定睛一看,给了自己大脑半秒钟的反应时间,然后才想起这人正是先前电梯里遇见的风衣女人。
见简方达看过来,女人丝毫不怯,也循着目光看了回去,这一看,倒是让简方达有些气虚。
他正打算扭头看别处,女人突然朝他招了招手,“有火没?”
她这么一说,简方达才注意到女人随意搭在石凳上的手指间夹了根未点燃的香烟。
简方达几乎是本能性地掏口袋,然而在下一秒钟他就反应了过来,自己不抽烟,身上哪来的火,不过他还是象征性地又摸了几下口袋,然后才摇头说:“没。”
“嗯。”她点点头。
简方达站在女人大约两米远的地方,看着外面大雨滂沱。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常志先前的玩笑,顿时觉得耳根有些发烫。
“你是来参加婚礼的?”女人问。
“对,”简方达看过去,女人正晃着手里那根没点燃的香烟,在空中画圈,“你怎么知道?”
“猜的,”她伸手将垂在肩上的发丝向后拢了拢,“今天好像很多人结婚。”
简方达问:“你也是来参加婚礼的?”
“我不是。”
女人没有再说什么了。
这时一阵风吹来,他收紧了身上穿的外套。
现在虽说已经是四月份了,但还是有些冻人。
简方达注意到女人除了风衣,下半身并没有穿裤子,只有两截光溜溜的腿露在外面。
她的腿并不算很细,但胜在匀称且直。
注意到简方达的视线,女人换了个坐姿,又将风衣底部朝下拽了拽,嗔笑道:“喂,你往哪看呢?”
“没,”简方达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才想了句,“你不冷么?”
“是有点,”女人顿了下,“不过这样穿好看。”
简方达一时语结,这个女人,似乎坦率得过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