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异妖志之犀梦蜃影》何其乐

25、第二十四章

　　小小的绿洲，一眼可以看见四周的沙丘，戚少商和嘉喜鲁丁围坐在篝火边，点燃篝火的，除了干枯的枝条还有附近捡拾的骨殖和一些灯油。

　　火焰散发出一股子说不出的怪味，火焰下，有噼噼啪啪的裂响声。

　　戚少商遥望远处，大地的尽头有一丘缓缓起伏，据嘉喜鲁丁说，那就是鸣沙山，看着就在眼中，真的要过去，还有约莫半天的路程。

　　戚少商心中有说不出的不安，那黑色的山影，不凌厉不峥嵘，却带着不祥。

　　顾惜朝离去时的背影，总让戚少商有种诀别的预兆。

　　这天地苍苍，我们还有许多要做的事，要说的话，和要一起喝的酒！

　　我宁愿背负前尘的罪孽，但想和你这样渡过，顾惜朝，你现在可好？？

　　顾惜朝现在自然很不好，很不好……

　　眼看那磷火烁烁延展开来，勾勒出一段庞大的躯干，随着磷火摇曳，那躯干动弹得格外利落起来，灯光照到的地方，有无数暗红色细丝席卷而来，一旦沾染上就是皮开肉绽，而灯火照不到的地方则是风一掠过就血花溅开。

　　不过片刻功夫，无情、顾惜朝和金铜剑童都是多处挂彩，虽然伤得不深，但也是血迹斑斑，而对手却仍然未曾露出全貌。

　　顾惜朝长剑划出，枯木剑原本青碧的剑锋此际在磷火中更是莹莹一片碧光，斩落了不少细丝，但是这细丝如飘飞的柳丝般难以着力，顾惜朝也只能一退再退。

　　无情抬手，手中有一具银色的小弩，上面扣着的小箭却是带着赤红的光芒，那上面也涂了辟邪的黑狗之血。

　　趁着金剑、铜剑挥舞小剑挡开细丝的时候，无情的弩箭呼啸而出，向着青空中的圆月而去，箭还未到，圆月就摇晃起来，忽然消失在空中。

　　箭矢扎在了虚空之中，却并未掉落下来，而后传来一声怒吼，蓦然间圆月又一次挂上了天空，四周的丛林幻境如沙砾一般崩塌。

　　只是眨眼间，四周一震，如噩梦般，眼前大亮，月光照得周遭雪亮，到处是残肢断体，血染黄沙。

　　无数面孔狰狞的兵士擎着带血兵刃自四面八方涌来，喊杀震痛了耳膜。

　　顾惜朝手中的紫火摇摇欲熄，只有紫火的光下，才不见尸骨和血水。

　　砍杀过来的刀影剑光大都是虚幻的，只带来惊赫，不带来伤口，但是偶尔也有一些却是真实的伤害，软轿前的金剑和顾惜朝各自挨了几下，都是血流如注。

　　无情袖中舞出一段白色长绢，却是天蚕丝所织成，舞动起来，护住全身，才算挡去了攻击。

　　无情见金剑又要照顾软轿，又要挡架攻击，实在是左支右绌，狼狈不堪，便腾身而起，落在地面的一片血污之中：“大家各自照顾好自己，看看那妖物可有破绽！”

　　顾惜朝手一扬，一道流星似的火光对着前方幻影兵士最多的地方飞射而去，“轰然”一声炸响，却是之前在辽国中京弄来的雷家火器之一：“天雷变”。

　　大地蓦然震动，似乎有个庞然巨物在呼喝翻滚。

　　遥遥数十里之外的绿洲上，戚少商霍然起身，那一片暗影中有一道火光弹射夜空，在细月繁星间如烟火般炸开。

　　那是雷门的“天雷变”！顾惜朝的手中还余有一枚！

　　戚少商将身边的物事一收，操起一截长长的、燃着火焰的枯枝，再用搁在土井边的水瓢泼熄了篝火。

　　嘉喜鲁丁显然也已经看见了那远处天空的火焰，当即快手快脚地将行李包了起来。

　　不过数十息的功夫，两人已经策马离开，留下了滚滚的沙尘，向着那黑影重重的鸣沙山而去。

　　嘉喜鲁丁顶着风，高声提醒：“戚楼主，还是把火把熄了，火光对妖物来说虽然是威胁，但是也会引起它的注意！！”

　　戚少商一点头，扬手一甩，火把斜斜飞出，插在了沙堆间，火光一时未熄灭，隐约照出远去的身影。

　　幻境狂烈地震动一番，又渐渐静止下来，周遭战场的惨象已经完全消失，众人所处之地却成了一片繁华锦绣，绮罗华彩的江南胜景。

　　众人都是一呆，眼前小桥九曲蜿蜒，池水青碧，宛然几叶莲花半开半闭浮在水面上；更有杨柳垂落，绣球丛丛，一座红瓦白墙的小楼掩映其间，茜窗垂着竹帘，廊檐下有丝绦、轻纱点缀……

　　那是人心中最美的那个梦吧？只是，幽幽月光下，多么冷，多么诡异？？

　　顾惜朝沉着脸，趁一时平静，弯腰将手中紫火四处照耀，从那繁丽的美丽景致中照出一片片残光剩影，那才是几个人真正所处的环境。

　　顾惜朝忽然看见紫火的光晕滑过的地方，有一角灰褐色的布料，那是帐篷的一角。

　　顾惜朝伸手过去，在幻境里伸入清清池水中，手中感觉到了那粗厚的布料的感觉，无情掠过来，一手撑着地面，一手举起灯盏，光晕缓缓移动，照着顾惜朝翻找的方向。

　　片刻混乱后，顾惜朝从微尘子和触尘子的帐篷里翻出了一个包裹，那是他们一直带着的，放置法器用具的行李。

　　无情一方面担忧躲在帐篷里照看银剑的铁剑和铜钱，一方面接连折腾，以至于气血翻涌，脸色潮红而且沉郁，看见顾惜朝开始翻找那个包裹，说道：“要不再对着那月亮再射一次？那应该是妖物的一只眼。”
　　顾惜朝道：“黄三和那个微尘子受的伤害又和追命不同，显然是魂魄散失，我担心那蜃妖能吸食人魂！这只妖物吃了一次亏，要想再射中眼睛有点困难。”

　　道士的行囊里有一个瓷瓶，手掌般大小，里面俱是带着微微咸甜气味的粉末，顾惜朝知道这也是犀角粉末。

　　“奇怪……”无情疑惑道：“那妖物很久没有动静了，我们在这里动手，它没道理不一鼓作气击杀我们啊！”

　　顾惜朝一边把粉末和翻出来的油泥混合，一边道：“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当时追命他们遇袭，妖物也是中间有所停顿，等他们放松了警惕时才猛然袭击，而且，我有个感觉，这妖物即使适才对付我们也未尽全力，难道有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

　　用剑割下的大幅帐篷布料被裹在了长剑的剑鞘上，涂满混杂着犀角粉的油泥后，就成了一支简陋的火炬，紫色的火焰悄然升腾而起，这火焰大的多，闪烁着微微青紫。

　　被火光一照，美好的江南春夜如雪融般化去，几个人脚下残破的帐篷、歪倒的行李，倒毙的骆驼和道士，都渐渐显露出来，连十来丈之外，几个剑童的帐篷也隐约可以看见了。

　　而天地间，最令人惊骇的是那个介乎于虚实之间的那条巨兽，极其粗大的身躯，蜿蜒于天地间，半透明的身躯如同幻影，可以透过这身躯看见后面的烁烁银河！

　　头顶生角似鹿，身上逆鳞丛生，一眼炯炯，如日月生光，自头颅至长尾，背脊上都是暗红色的长鬃，随风飞扬，伸缩舞动有如活物！

　　那就是蜃吗？？

　　顾惜朝苦笑：“原来那东西用来对付我们的,仅仅是背上的鬃毛！！”

　　眼看那将近横贯半个天空的蜃，那简直已经是蛟是龙！几个人都几乎失去了信心，那东西如果不是前次受了冷血一箭，骤然瞎了一只眼，吃惊吃痛之余，未能继续维持幻境，只怕冷血那一队人一个都回不到中原吧！？

　　只是这东西此刻对于顾惜朝、无情却无暇兼顾，在它跟前有一个头发散乱的老道士念念叨叨，将无数符箓不要钱似的向着它砸过去！

　　“葛云道长！”顾惜朝低呼：“想不到竟然能和这妖物抗衡！”
　　无情道：“我们看看能否帮上些忙！”

　　两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见蜃口猛然张开，一股雾茫茫的气喷泻出来，一下子又裹住了众人，这次一片灰蒙蒙的，看不清天地和方向。

　　紫火摇曳一下，猛然一亮，将附近都照出一圈光亮，只是颇为有限，几个人都谨慎地呆在光晕里，全神戒备。

　　不远处又有一线紫光亮了起来，渐渐移近，顾惜朝低喝：“谁？”
　　“我！”苍老的声音带着一阵低咳，果然是葛云。

　　葛云道长一直神完气足，一副高人模样，此刻却是狼狈不堪，道袍破损，发髻散乱，但是一双眼睛却是神采奕奕，依然显得非常亢奋。

　　无情的声音冷得似冰：“道长，这蜃忽然袭来，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葛云有点灰溜溜地不好意思：“都是小徒鲁莽，为了引来蜃妖，未和老道商议就将珍藏的金丝燕的血拿出来做诱饵，引来了蜃妖，贫道发现时，蜃妖已经将小徒的帐篷都弄塌了……”想起两个弟子猝不及防之下殒命，老道士一阵伤心。

　　“燕子血？”顾惜朝忽然记起在大学里翻阅古代志怪小说时，看见有提起蜃爱吃燕子的传说。

　　“难怪这蜃妖突如其来！”顾惜朝道：“也罢，本来我们就打算找到这蜃，弑灭这商路上的危机，现在怎么做？道长可有主意？”

　　葛云自袖子中摸出一只小小的笼子，里面竟然是一只黑色的燕子，那燕子头上略有金色的羽毛。

　　顾惜朝和无情都是暗暗吃惊：这道士法术好强，这难道是传说中袖里乾坤的术法？

　　葛云道：“一般鸟在夜里看不清东西，但燕子有个怪异癖好，要在明月当空的夜里，才会迁徙；这点，蜃也知道，所以，你们看它将独眼化作圆月，等燕子飞去。只是燕子飞翔速度极快，若流星一般，所以，蜃等燕子飞出时，会全神贯注捕捉燕子，这时，它全身都是破绽，我们要杀它也就是这一霎那的机会！”
　　说着，葛云点燃了一张符箓，将灰烬抹在了顾惜朝的剑上：“破魔符，专门对付这等介乎虚幻和现实之间的东西！”接着在无情弩弓搭配的小箭处如法炮制。

　　顾惜朝忽然道：“那蜃这样巨大，不是一般的妖物了吧？”
　　葛云深深看他一眼：“蜃蛟！再褪一次皮，就化龙了，那时，我们就对付不了它了!”

　　那蜃蛟一时没有多少动静，可见适才葛云的无数符箓，也教它吃了些苦头，此际将众人用雾气困住，也在喘息以待。

　　葛云轻轻打开了鸟笼，那娇小的燕子双翅一展，翩然飞出，黑影里略略带了一丝金色。

　　那影子破开迷雾，冲霄而去，浓厚的雾一下子散开，朗空晴云，圆月低悬，光华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