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异妖志之犀梦蜃影》何其乐

24、第二十三章

　　到了下半夜，顾惜朝醒了，虽然这个时代没有闹钟，但是人的生物钟似乎格外精准了；自从进了沙漠，多半由顾惜朝和黄三轮流值夜；开始几天黄三会到了子夜就过来叫醒顾惜朝，但是今夜却没有。

　　顾惜朝醒过来的时候却清楚的知道，眼下差不多正是子夜时分，他和无情一个帐篷，借着帐篷缝隙里透过来的一线月光，看见另一侧的无情蜷在毯子里，仍沉在梦里。

　　顾惜朝轻轻起身，穿上了中衣，将缀着棉絮的夹衣也披在了外面，沙漠的夜里如隆冬般寒气逼人。

　　掀开帐幕的一刻，顾惜朝略略呆了一呆，原本应该是荒芜一片的沙漠和月牙泉边稀稀落落的一些草坡矮树，竟然成了满目青翠的森林！

　　月华清丽，水一般铺陈，映在叶片和草尖上莹莹如玉。

　　顾惜朝抬起头来，那本该如细细柳眉似的月却如同圆满的银镜一般悬在中天！！

　　顾惜朝压住心头的骇然，弯腰轻触脚边的草尖，触手所及，却是如此真实鲜明，宛如这草叶原本就该在这个地方！

　　直起身，面前的篝火还在烁烁燃烧，黄三却倒在一边，不知道生死，转头一看，身边的几个帐篷竟然都不见了踪影，只有自己身后的那一个还在。

　　顾惜朝倒抽一口冷气：百般寻找蜃的时候，蜃却不见影踪；等到大家放弃的时候，蜃却悄然出现了？？

　　自己这一行人和上次追命、冷血他们不一样，虽然的确是为了这蜃妖而来，但是自己一行人身上却没有密函什么可以供人觊觎的物事；但是看这幻境的真实度，这只蜃必定就是伤害了追命的那只！

　　为什么？顾惜朝不禁升起疑问：这蜃妖为何突如其来地用幻境笼住了这一方寸之地？？

　　快步过去一看，却发现黄三还活着，只是昏晕了过去，气息微弱。

　　顾惜朝用力将黄三翻转，按在他的迎香穴上，内力透入；黄三喉间嗬嗬数声，醒了过来，神色间却是呆呆的，很是惘然。

　　顾惜朝低声道：“黄三？？”

　　黄三却完全没有反应，借着火光可以看见他的焦距散乱，脸上一片呆滞。

　　顾惜朝心里一惊，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在一个江南的寺庙里曾经有一个现在是仇敌，那时是僧侣的家伙神神叨叨地说起过魂魄：三魂七魄，少了一部分，都会变作行尸走肉！

　　看黄三的模样分明是魂魄离体的样子！
　　顾惜朝当断则断，只是扶着黄三靠在一边的树干上坐好，毫无犹疑地掠回了帐篷里。

　　进去的时候毕竟心里焦虑，动作大了一些，带起了一线风，无情睡得也浅，立时就醒了：“顾惜朝，怎么了？”
　　顾惜朝道：“马上起来，我们已经陷入了蜃妖的幻境，其他人都不知在哪里呢！”

　　无情微微变色，但是行动却是很快，将外衣披好，双手一按，掠到了帐篷门口，将帐幕撩开一些望了一望，不由也是露出了惊赫的神情。

　　纵然知道这蜃妖非同寻常，制作的幻境远非一般情况下看见那种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而是连冷血、追命这等人都会被欺骗的真实情形，此刻亲眼看见还是十分吃惊。

　　顾惜朝已经将出来前准备的一些专门为了这蜃妖而备下的器具一一备好，无情也退了回来，将一些黑色粉末自一个小小瓶子里倒了出来，搁在了一盏青铜所制的灯具里，取出油泥拌匀，将灯芯放了进去。

　　两人都是心智坚毅，极其沉稳的人，虽然外面剧变骤生，但还是不急不忙准备好了，这才互望一眼，撩开帐幕而出。

　　外面的丛林似乎更加浓密，连那篝火都已经被藤蔓围了起来，靠在树干上的黄三已经不见了踪影。

　　四下里一片黑沉，那月光诡异地照着一切，令篝火显得遥远而阴森。

　　顾惜朝和无情互望一眼，无情自袖子间抽出了火折子，迎风一晃，小小的橘红色火苗就亮了起来，在无情手中微微摇动照亮了一小片黑暗。

　　无情镇定的将火苗凑到了手中的烛台上，霎时间，一股子紫色的火焰腾然亮起在灯盏之上，虽然微小，却明亮之极，那是犀角粉末燃起的光芒，能照见幽冥，洞察奸邪！

　　顾惜朝在那火焰燃起、光芒点亮的一瞬间，眼前忽然有许多景物一闪而过，有戚少商策马在风沙里疾驰的身影、有明朗的大学教室、有废弃的沙漠荒城、有古城废墟里忙碌的那一世的父母、有咬着雪糕逛荡在大街上的崔略商、还有熟悉的客厅里，自己仰天躺在沙发上的样子……

　　所有种种在眼前一闪即逝，但是顾惜朝却看清楚了一切：那是犀角之火带来的真实吗？？
　　油灯带着紫色的火光，被无情递了过来，在险境里，无情双腿不便，先要腾出手来自保，这照破幻境的人选自然要由顾惜朝来承担了。

　　顾惜朝将手中的灯火向着身边的树藤凑过去，火光照到的那一块尺许大小的地方，如同破了一个洞一般，在那个黑乎乎的洞里，是沙土一片。

　　无情和顾惜朝都看着那个诡异的景象，在两人方能抱得过来的粗大树干中间露出了一个光照下的洞，洞里望出去，是一片荒芜的沙……

　　两人对视一眼，有惊喜也有担忧，喜的是，葛云老道之前让大家准备的犀角粉，果然能破除幻境，忧的是这幻境如此之大，这么一点点光怎么才能照见所有的真实？？

　　耳边听到一声惊呼，无情和顾惜朝心里都是一喜，那是铜钱的声音，铜钱和四个剑童一个帐篷，或者这几个孩子也已经醒来，发现了幻境？

　　两个人快步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顾惜朝举起灯台，照过去，朦朦胧胧的光晕里，透过虚化了的树木藤蔓，一个帐篷显露出来，帐篷侧外面正站在满脸吃惊的铜钱。

　　顾惜朝和无情腾起身形，向着树木藤蔓之间穿行过去，能感觉到叶片扑在面孔上微凉的感觉，但是却挡不住身形，只是略微一滞，便发现已经穿过了那些障碍，站到了那个帐篷之前。

　　铜钱看见两人忽然出现，心中大喜，笑容就露在了脸上。
　　铜钱刚才起夜小解，骤然发现环境大变，大惊之下呼叫起来，幸好顾惜朝和无情已经出来，这才立刻汇合，两边都是略微松了一口气。

　　帐篷里的剑童也都听见了，除了昏睡中的银剑，都纷纷出来，也都是惊愕一片，但是剑童自小跟着无情，险恶的事情也见了许多，因此还算镇定，都围拢在了无情身周。

　　顾惜朝估计了一下，道：“看情况似乎幻境只是分隔了几个帐篷，看似很远，其实仍然还是在原来的地方。所以按照原来的方向走过去，应该能找到葛道长和其他两位道长的帐篷。”
　　无情点头：“好，金剑、铜剑，你们跟我去，铁剑和铜钱你们原地不动，照看好银剑！”
　　金剑和铜剑立刻拿出无情平日用的软轿，无情一掠而上，几个人在紫色火光的照映下，向着幻境的另一端走去。

　　顾惜朝淡定地说着自己的疑惑：“成捕头，你觉得为何蜃妖会无故忽然出现？”
　　无情道：“三种可能，一、偶然，二、有谁透露了你我的行踪，那蜃妖被人控制而来，三、这里有什么东西引诱那妖物过来！”
　　顾惜朝想了片刻，道：“我比较倾向最后一种假设，我担心葛道长对蜃的渴望会导致他引来了妖物！”

　　还没有看见朝元观的几位道长的两个帐篷，身边是及膝高的草，眼前是夜色里深褐色的树。

　　顾惜朝走在前面，蓦然间脚下踩到一个松软的、隆起的物事，突兀之下，一个趔趄，好在身手矫捷，左足一踢，跃了起来，避在了一侧。

　　顾惜朝俯下身子，将手中的灯火照了过去：茂密的草叶缓缓虚无地隐去，露出了真实的景象。
　　一个身穿灰蓝色道袍的人卧倒在地，适才，顾惜朝就是一脚踩到了他的身上。

　　无情和几个童子也都看见了，金剑吃惊地道：“微尘道长！！”

　　顾惜朝将那人脸上的灰土拂开，果然乱发之下，是微尘子的脸，那脸上都是惊骇的神情，却已经声息全无了，摸摸肌肤还是温热，显然死去不久，只是看不清有何特殊的伤口。

　　顾惜朝暗暗纳闷：如果是因为这些道士有降妖的手段，这蜃妖才要夜袭营地，为何一点争斗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顾惜朝将灯火放低，一路照过去，虚幻的景象如潮水般散开，然后在几个人身后慢慢合拢。

　　顾惜朝看见了树蔓掩藏后的，微尘子和触尘子的帐篷的顶端，帐篷已经坍塌，歪在那里，似被某种东西重重压过。

　　顾惜朝走过去，翻开帐幕寻找，才看见一只惨白的手露在帐幕一角，蓦然间心中一悸，毛骨悚然的感觉自身后侵袭而来。

　　顾惜朝快速回头，举高了手中灯盏，微小的灯光光辉里，一道闪着利芒的光，滑过眼前，那是一种鳞片般的光泽，颜色暗褐，在紫火的照耀下反射银芒。

　　随之而来的是风声，和飘荡过来的暗红色的细丝……

　　顾惜朝喝道：“快退！”弹身而起，向一侧扑去。
　　而无情也出手了，三道银色寸芒呼啸而去，击向刚才紫火照过的方向。

　　虽然此刻那里已经恢复了丛林的模样，但是那三道寸芒一射入，立刻闪烁出幽幽蓝火。

　　出发前，在葛云的指点下，无情和顾惜朝的兵刃暗器上都涂抹了磷，此刻，磷火燃烧起来了……

　　无情再不停手，身形舞动，广袖飘拂，数十数百种各式各样的细小暗器激射出去，叮叮当当地射入了树丛，很快，磷火幽幽地摇曳在了黑沉沉的树丛间，被裹在蜃气中的一些真实在磷火间被勾勒出来！

　　顾惜朝手握长剑，侧耳倾听，明明是看似安宁的丛林，但是却能感到地面有细微震动，而耳边有低沉的呜呜声，如风声，却带着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