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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周庄(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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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魄收于梅祀袖中,此时已经回到身体之内。
姬山鹤能力有限,他尽力去追溯原因。此时最合适追溯过往的人选无非就是这母女二人,可她们的反应都不像知道缘由。
他只能借助自然——这里的一草一木。
一旦施术,消耗极大。
梅祀本还想着姬山鹤会有什么神奇的法子,没成想却被此举惊到了。问草问木,看似是一个寻常通灵之术,实则内耗的是七魂六魄,所以他幼时就没学这等自损八百的术。
等后面想学,老头儿和师兄们也不愿意教了。
姬山鹤既然这样做了,就没打算空手而归。他又借上李翠英的过往,与这天地间的一草一木连接,每一幕都像走马观花一般飞掠,能看清大概,但细节无从继续追看。
终于,在凡凡漫天的欢声笑语中,他找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青驴。
那个时候的青驴好像没有现在这么疯,一行一举都是个正常的和尚该有的作为,而且,衣衫规整。
然后,凡凡就被带走了,当时,李翠英还在厨房烧红可乐鸡翅。
接下来,凡凡的记忆就是一大段空白,直到她的灵魂已经离开了那个小小的身体。
“找到了?”梅祀轻拍姬山鹤的肩,也是怕人陷进去。
不说姬山鹤此时的用术,就连他自己,也很少窥探别人的记忆。
因为,老头儿说过,人的识海胜过世间万千河海,一旦迷失,便会连带着自己的魂一起化为虚无,跟死无葬身没有区别。
窥探不伤及根本,可他本人对别人的记忆没有兴趣,对于这些事,他只了解一二。
姬山鹤回神,手心覆盖在肩上的手背上,“早有预谋,但我看不到这件事情背后的目的。”
他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可是没说出来。
这种不安,让他看到梅祀就想将人揽在怀里,因为这人仿佛在下一秒就会消失。
再一次,他后悔没有学习占卜术。
“尽力而为便是最大的诚意。”梅祀似乎是看出了点苗头,“有端倪,总有一天,它会连根一起露出来的。”
没有任何黑暗可以长时间藏在未知的角落,因为光,总有一天会照拂那里。
姬山鹤虚晃一眼,那一秒,梅祀的自信和底气,比艳阳更刺眼。
手上的触感,又凉又暖。
他魔怔的“嗯”了一声。
“李姐,放手吧,她不是凡凡,她还要回家。”梅祀同样不会劝人,他的话语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连语气都很平淡。
他想说的有温度一些,又怕词不达意。
被夺身体的小女孩碍于虚弱,没有自然醒过来。
姬山鹤察觉到梅祀的不自在,开口道:“文菁,你把孩子唤醒送回家,这里交给我和梅先生,早点回来,路上别耽搁。”
姬文菁点头,蹑手蹑脚的把小女孩从李翠英怀里拉出来。幸运的是,李翠英没有阻止,她现在的眼神有点木讷。
小女孩被叫醒过来,整个人还有点懵,但好歹是听话的,只是看到李翠英的时候闪过一丝害怕,又有一点莫名的心痛。
等姬文菁把人带远了,姬山鹤单膝蹲下,眉间尽是疲劳,但还是郑重问道:“李姐,我答应的事,会跟你说,但我先问一个问题,你有没有看过一个和尚,长相是那种偏瘦,穿了一身灰色僧衣,眉脚处有一颗痣。”
李翠英昂着头,有点不知所措,“嗯,嗯嗯,是,是有这么,一个人。这条狗就是他牵来给我的,说是辟邪。”
梅祀陷入沉思,没想到李翠英跟那和尚还有接触。
“那天,我看有个和尚过来,以为是来化缘的。我就给了点干粮和水,过了没几天,就牵了它来找我,非是要送我,说是作为感谢。”李翠英尽量说的仔细,这会儿看狗突然安分下来了,才继续说:“他告诉我,周庄这个地方不太平,我看他没必要骗我,就收下了,又拿了点吃的给他。他又给了点茶树的种子给我。后面过了挺长时间,他又来了一次。”
“对了,你们喝的,就是那片茶树的叶子。”她又补充道。
“那庄里的狗都是这么来的吗?”姬山鹤瞥眼看着黑狗,旁边站了一个威风飒爽的松霜,颇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
刚刚还在关禁闭,现在一脸唯我独宰的傲气。这变脸速度,还真是随了主人。
松霜灵动的眼睛仿佛是在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玩?
“庄里的人不信道理,只跟风。黑狗辟邪,不知道从谁那里传了出去,家家户户都开始养狗,没有黑色的,也会带点黑色。”李翠英说:“谁知道呢,自欺欺人吧。我也是这样,习惯了。所以,这里的人走不出去。我丈夫,走了出去,但是再没回来,都一样。”
有个女儿,她的生活还算完整。
但是,李翠英自女儿走丢,便很少出门。此行为,就也是为了避免看到其他的小孩子,她会生出怜爱之情。
她忍不住,但又想克制,生活还要继续。
然而,她要把所有的思念都给凡凡。
第一个月,村里的乡亲都认为她脑子伤心过度,已经不正常了。
家家户户把自己家的孩子看的紧,就怕李翠英拐跑孩子,生出歹念。疯子嘛,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却不想,正如了李翠英的愿。
别人家的孩子哪怕是金童子转世,也比不上自己家的可爱。
在凡凡消失的第三个月,李翠英正常的生活才开始,因为那个疯和尚又出现了。
据李翠英回忆,这和尚自称“圆寂”,听起来有点高深,深究的话,就是有点故作悬念。
她也就是想想,还是拿了干粮和水给他。圆寂拿在手上的时候,有点心虚,这也正是他会来第三次的原因。
和尚嘛,圆寂自嘲,他还有一点悲悯之心,再过几年,就不好说了。可是,他不光是为了来探望李翠英,更是确认它带来的黑狗有没有发挥作用——挡住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里不包括凡凡,因为凡凡有她自己的作用。
圆寂看着手上的粮食,干干净净,不仅感慨,也深知这一世的命运,由不得自己。
姬山鹤没看李翠英的眼睛,说道:“您女儿是溺水而亡,黑狗辟邪,它不认识凡凡,所以回不了家。”
他隐瞒了事实,却又说了真相。
圆寂拿凡凡做了法阵,那段记忆断断续续,他只能拼凑一个大概。这有损阴德,估计圆寂就是那之后慢慢变疯的。
但有一点,他怀疑,这只黑狗,到底是不是为了防住凡凡?因为种种迹象显得此举太过多余。
“溺水?我们这没有湖……后山有,凡凡怎么会跑去那里?”李翠英自言自语,随后一股悲痛袭身,“哎,原来是我没看住。我——,到头来,是我自己犯的错。”
她快支撑不住,这样的打击和她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她是被抱走的,不是你没看住,而是凡凡早就被盯上了。”梅祀冷不丁提到,但也没有说出那个人就是圆寂。
姬山鹤浑身跟触电一样,梅祀刚刚看了他的识海!
那他看了多少?还只是看了有关凡凡的?
“我什么都没看到。”梅祀别过脸小声地解释了一句。
“……”
姬山鹤的耳朵立马染上绯红,但是脑子里确实没有什么龌龊的心思吧……他应该没有想过……不,还没来得及想。
完了,画面感居然在这时浮现了。不过,他庆幸的是,让他有杂念的人因为他自身魂魄的原因竟然没有清晰的脸。
姬山鹤吁了一口气,此时辩解才是将自己送出去。
梅祀往后退了一步,让他自己的话更加立不住脚。
“……”姬山鹤有点无地自容,这么多年,这种情绪还是头一回,简直就是把自己的脸皮扒下来踩在地上摩擦一样。
得亏有件正事挡在前面,不然,他真的不知道怎么收场。
冥冥之中,命运真的站在了姬山鹤这边。
霎时,他的眉心处突然蓬出一团灰色,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梅祀一掌拍下,打得他两眼直冒金星。
等他视线正常,梅祀便不见了。
李翠英跟见鬼一样,心里的火苗似乎又着了。
“来了!来了!”
“好久不见!”
“甚是想念啊!”
“你掉进了一个沼泽,出不来了!”
“后会有期……”
一个声音不停地在说话,等梅祀睁开眼,却什么都没有。最后一个“期”的回音持续了好长时间,如身林幽深的山谷。
熟悉的景象——他现在又回到了周庄的后山。
梅祀眉间戾气鲜明,灵魂跟换了一个似的。他手骨节“咔咔”直响,已经在暴走的边缘。
没完没了了还,装神弄鬼,他不想惹事,不是怕事。
破釜沉舟,两败俱伤,他都可以耗得起!
可惜,出现的人并不是什么陌生人,都是他看过的——那个小薇和凡凡。
这一下,梅祀惊了。
小薇还没有进入黄泉路,她不是要帮周庄的人,而是帮凡凡活过来。
或许这个女人还不知道“岗”的意义,但是功德确实在增长。
死后人解救死后人,他还是第一次见。
自己过岗尚且还要一定的毅力,普通人帮人过岗,要得毅力可以顶破天,刚何况,这个女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腔热血和决心。
梅祀心灵一震。
有些人不知道岗,但不代表他这辈子接触不到。“岗”是一个形容,它千变万化,以前若非修行人,还真不一定知道。到如今,它已经快要被长埋地下。
岗常在,人可以自己化解,也有化解不了的。
所以,不是岗被长埋,而是“他们”。
曾经有一个前辈说,你师父将岗分为三者——情、难和生死。可是世间八苦,仅仅分为三类,他不赞同。
梅祀深以为意,世间数种苦难,每种苦味都不尽相同。
但这位前辈,没能过自己的岗,不如那个老头儿——他自己的师父。
“可惜”已经不能够形容了。
另一边,小薇准备破罐子破摔,她将自己的功德全部压在凡凡的身上,已然放弃来生这个选择。
事已至此,再畏缩下去,这岗就不必再过了。
他心中默念,老头儿,这回真不赖我,情势所逼。
梅祀飞身而去,一把拦下小薇,情急之下,忙道:“姑娘,切莫执着!你这样虽然是救人,但是也伤了给她铺九泉路的——小师父。”
他一时之间差点不知道如何称呼姬山鹤,愣了须臾才想出来这么一个词。
小师父。
有点对不上脑海中那张脸,反倒是青——,那疯和尚有点像。
小薇不认识梅祀,只是觉得这位公子俊俏,怔愣片刻才回神,“看你,好像面生,噢,您别拦我,我要是不救这孩子,这孩子就进轮回路了。”
“她早就该进轮回路,而不是现在。而且,你也该进轮回了,再逗留下去,你再大的功德也保不住你。”梅祀的手抓着没放,可也没使多大的力道。
就这样,小薇也没有挣脱开。
她还是生前难产死后的那副样子,头发凌乱,衣服上沾着血迹,一眼看去就是一个案发现场。
“我也该进轮回?”小薇喃喃道,有点吃惊。
很显然,对于刚才的事,她没有任何印象,对自己产后的事更是想不起来。
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死亡。